送走大队长后,苏婉音撸起袖子继续她的榆钱儿事业。
她将孩子们下午送来的、以及之前剩下的所有榆钱儿都搬出来,进行严格的筛选,只留下最嫩、最饱满的部分,反复清洗干净。
然后便开始了浩大而繁琐的工程:将榆钱儿彻底晾干。
但苏婉音不敢在院子里晒,只能将洗净的榆钱儿薄薄地铺在屋内的草席上、破木板上,甚至干净的灶台上,利用灶膛的余温和室内通风,慢慢阴干。
这个过程很慢,还需要不时翻动,防止发霉。
所以这个任务就交给了苏小宝,此时他成了得力的小助手,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这些“绿宝贝”,仿佛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任务。
等待的日子里,苏婉音的心始终悬着。
她怕失败,怕这些心血白白浪费。
在等待的期间内,那些小孩子们还是照例把摘下来的榆钱儿送来,然而苏婉音只能给出承诺答应过段时间做好了再给他们吃的,这些小萝卜头们倒也不在意,好不容易有个好玩儿还有意义的事儿,即使现在吃不到也不在意,依然还是送来了大把榆钱儿。
但苏婉音也叮嘱了好几遍,不许他们爬得太高,不安全。
就这么地,在她上山割猪草的时候特意观察了下那颗老树,除了树尖尖上的,孩子们还算听话没爬上去,其他的都被薅得差不多了。
好在天气晴好,通风不错,几天后,嫩绿的榆钱儿渐渐失去了水分,颜色转为深绿甚至微微发黄,捏上去硬硬的,带着干燥的沙沙声。
初步干燥完成!
苏婉音用手轻轻搓了搓,就着昏黄的煤油灯,搬出那个小磨盘,开始最关键的一步:磨粉。
再次搬出那个藏在床底的小石磨,苏婉音的心情比第一次磨米时更加激动和忐忑,这可决定了她今后的口粮!
苏婉音抓了一小把干榆钱儿,小心地放入磨眼,缓缓推动磨盘。
嘎吱——
嘎吱——
干燥的榆钱儿被碾碎的声音比磨米时更响,更涩。
随着磨盘转动,细碎的、带着浓郁草木清香的深绿色粉末,缓缓从磨缝中溢出。
真的可以!
苏婉音有些兴奋,手下加快了速度,小宝也兴奋地在一旁帮忙添晒干的榆钱进去。
将所有阴干的榆钱儿都磨完后就得到了大约一小碗深浅不一的绿色粉末。
她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入口中,口感粗糙,但榆钱儿那股独特的清甜味道被浓缩后变得更加明显。
这榆钱儿粉,应该可以直接用开水冲调成糊糊,可以掺入少量的杂粮粉中做饼子、团子,不仅能增加风味,还能一定程度上解决粮食不足的难题,肉眼上看也会更多、更顶饱。
这不仅意味他们现在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多了一份能充饥的口粮,而且还可以拿去交换。
就在苏婉音盯着那一小碗珍贵的绿色粉末,盘算着如何利用时,院门被轻轻敲响了。
来人是狗蛋的娘,李嫂子,她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手里还拉着扭扭捏捏的狗蛋。
“婉音丫头,忙着呢?”李嫂子笑着打招呼,目光却忍不住往屋里瞟。
“李嫂子,你怎么来了?快屋里坐,”苏婉音心里有些打鼓,难道孩子们“秘密行动”暴露了?
李嫂子摆摆手,没进屋,就在门口站着,搓着手道:“不坐了不坐了,我就是来……哎,真是有点张不开嘴,我家这皮猴子,这几天老往你这跑,回来就念叨你做的那个绿团团好吃,吵得我头疼……”
狗蛋在一旁红着脸扯李嫂子的衣角。
苏婉音的心提了起来,怕是狗蛋儿吃出啥毛病了,人家里找上门来要个说法,大脑飞速运转,好像也没听说榆钱儿吃多了有危害?
李嫂子继续道:“本来孩子瞎闹腾,我没当回事,可巧他爸这两天胃不舒服,吃啥都不得劲,就想吃点清淡顺口的,这不过几天就是公社组织的挖河渠大会战,咱队壮劳力都得去,吃不好没力气可不行,狗蛋他爸听多了狗蛋儿说的,嘴里就嘟囔,说要是能有点狗蛋说的那个绿团团就好了……”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苏婉音,声音压得更低了:“家里也没啥好东西,这点玉米面还是去年攒的,一直没舍得吃,你看,能不能……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做点那个榆钱儿团团?不用多,够他爹吃两顿就成!”
苏婉音愣住了,她万万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责问,而是夸赞,还有用珍贵的玉米面跟她交换?
她打开布包略微瞅了眼,里面是差不多一斤左右发黄的玉米面,掺杂着玉米棒的碎屑,跟后世精细绵软的玉米面指定比不得。
这年头,玉米产量并没有后世那么高,粮食也不够吃,所以大家磨玉米面都是连着玉米棒子一块儿磨的,这样顶饱,只是口感粗糙吃的时候剌嗓子。
只是人都饿得不行了,哪还会管口感粗不粗糙呢?
“这、李嫂子,这太贵重了……”苏婉音有些无措。
“哎呀,拿着拿着!给孩子添麻烦了!”李嫂子不由分说地把面塞进她手里,“再说了,是你手艺好,不然这榆钱儿满树都是,谁家孩子不摘着玩?也没见谁做出个花样来,就劳你费心帮帮忙!”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也显得她矫情,还以为她不愿意给人做呢。
而且谁家不知道他们家吃了上顿没下顿,早都断炊了,这一小袋玉米面正是能解燃眉之急呢!
苏婉音压下激动,点点头:“行,李嫂子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做,到时候就让狗蛋过来拿!”
“哎!好!好!真是太谢谢你了婉音!”李嫂子千恩万谢地拉着狗蛋走了。
送走李嫂子,苏婉音看着手里那斤把玉米面,又看看屋里那一小碗榆钱儿粉,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机会!
这绝对是天大的机会!
不仅是因为得到了能解燃眉之急的玉米面,还有因为李嫂子的话向她透露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她的厨艺得到了认可,至少能换来吃的;二是马上就要进行挖河渠大会战,这意味着村里那些壮劳力会更需要好吃、顶饿、最好还方便携带的食物。
苏婉音想了很多种方法,最后都因为资金不足而摒弃掉。
她开始疑惑怎么人家一来就能做盒饭做各种好吃的拉去卖,而她连个初始资金都攒得这么困难!
想了想,就想到了原身的家庭,爹妈是勤劳肯做活儿的,但是!现在是大包干,队里每年公分都换成了粮食,能发几块钱毛票就不错了,再加上那三年饥荒和原主老生病,家底儿没攒下多少。
最后的钱也在去年都用来给置办丧事了,所以原主才会因为高烧而没了,最后穿过来苏醒后的她面临的那是真正的一穷二白。
……
第二天天不亮,苏婉音就起来了。
她将李嫂子给的玉米面混着那小半碗榆钱儿粉,精心调和,用温水和面,揉成光滑的面团,饧发一段时间后,再次揉匀。
她没有简单的蒸团子,而是将面团分成小剂子,每一个都仔细擀成薄饼,然后在锅底用极少的油烙烤。
是的,她再次动用了珍藏的菜籽油,虽然只是用筷子蘸着抹一下锅底。
小火慢烙,饼子渐渐鼓起焦斑,混合着玉米香和榆钱儿清香的浓郁气味弥漫开来,比蒸制时霸道了数倍。
烙好的饼子两面金黄,带着油光,咬一口外脆内软,榆钱儿的加入解了油腻,增添了风味,比单纯的白面饼子更耐吃,也更顶饿。
她将烙好的饼子用干净叶子包好,分成两份。
一份是答应给李婶家的,量足料好。
另一份,她准备当作样品。
狗蛋来取饼子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口水哗啦啦流:“婉音姐,这饼子也太香了!”
苏婉音笑着把那份大的给他,又额外给了他一个小饼子:“路上吃,别让人看见。”
狗蛋欢天喜地地跑了。
苏婉音则拿着那份样品,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大队长家。
她需要借助大队长媳妇儿的人脉和口碑,把她的手艺和巧思推出去。
“大伯娘,我试着用榆钱儿掺玉米面烙了点饼子,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听说快要挖河渠了,这饼子不知道能不能顶事?”
丁翠兰不期然她会上门,有些疑惑,不过递来的饼子金黄诱人、还带着温热,她好奇地接过来,只是闻了闻,就忍不住点头:“还挺香。”
心中的疑虑也打消了一半,随后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脸上露出惊喜,“好家伙!这可比供销社卖的油饼还好吃!又香又不腻人,指定顶饿,东西也不精贵,婉音丫头,你这不傻了之后,脑子也活络起来了?”
苏婉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是闲着没事在家瞎琢磨的,大伯娘,您说,要是我多做点这样的饼子,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愿意拿东西换?”
丁翠兰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沉吟片刻后,低声道:“你这饼子,确实拿得出手,到时候肯定有不少人家懒得开火,或者想做点能顶饿的给自家汉子补身子又没你这手艺,你先别声张,悄悄做,我帮你问问相熟的老姐妹,但有一条,千万不能让你婶子知道!她就是个搅家精!”
丁翠兰可不怕王秀芬,在苏婉音面前也没什么可顾忌的,那个王秀芬能干出把俩孩子口粮抢走的事儿还怕人唾弃?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
她最是看不上那种刻薄的人!
“哎!我知道!谢谢大伯娘!”
苏婉音的心,因为这句承诺,彻底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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