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河边,清冽的风吹来,让她冷静了不少。
河滩上,果然生长着不少嫩绿的灰灰菜。
“小宝,我们来比赛,看谁挖得多!”苏婉音甩开那些烦心事,对弟弟露出一个笑容。
“好!”小宝也高兴起来,蹲下身开始努力辨认。
看着弟弟认真的小模样,苏婉音握紧了手里的铲子。
流言蜚语是打不倒她的,她在暴君的餐刀下都能求得生机,何况是这乡村妇人的几句闲话?
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这才是最有力的反击。
河滩上的灰灰菜长势喜人,一片片嫩绿的叶子簇拥着,在阳光下泛着喜人的光泽。
苏婉音和小宝埋头苦干,很快就将带来的小篮子装得满满当当。
回去的路上,篮子里沉甸甸的野菜带来了久违的充实感。
但苏婉音思绪纷飞。
还是那个问题,光靠挖野菜,只能解决最基本的饥饿问题。
盐有了,但油快没了,其他的生活必需品更是想都别想。
苏小宝的衣服短了一截,鞋子也快磨破了底。
坐吃山空——虽然也没什么可“坐吃”的——绝非长久之计。
而且鸡蛋换盐是权宜之计,不可能天天有鸡蛋。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地方:黑市。
这个念头再次冒出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记忆中,原主似乎模糊地知道黑市的大概位置,好像在邻村某个偏僻的河汊子附近,每逢农历尾数三、八的日子,会有人偷偷聚集交换东西。
风险很大,一旦被抓到,轻则没收东西批评教育,重则可能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批斗。
但她别无选择。
今天是初七,明天就是初八,集日。
一整个下午,苏婉音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将挖回来的灰灰菜仔细择洗干净,一部分留着吃,另一部分品相最好、最水灵的,她另放在一边。
她又翻出家里最后一点点杂粮面,掺上切碎的灰灰菜,再次烙了几张菜饼。
这次,她做得格外精心,控制火候,让饼子两面金黄,菜香和面香充分融合。
出锅后,她甚至忍痛又抹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点猪油增香。
几张饼子晾到温热,用干净的大叶子包好,藏进篮子里,上面用剩下的野菜盖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苏婉音就醒了。
心砰砰直跳,既有紧张,也有一种踏入未知领域的兴奋。
她摇醒小宝,低声嘱咐:“小宝,姐要出去一趟,办点事,你乖乖在家待着,谁来敲门都不要开,尤其是婶娘,要是王奶奶问起,你就说我去后山转转,很快就回来,记住了吗?”
小宝睡得迷迷糊糊,但看到姐姐严肃的表情,还是懂事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住被子:“姐,你快点回来……我害怕。”
“姐一定尽快回来。”
苏婉音心里一酸,摸摸他的头,“篮子里有张饼子,饿了就吃。”
安顿好弟弟,她深吸一口气,拎起那个盖得严实的篮子,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家门,沿着记忆里模糊的路线,快步向邻村方向走去。
清晨的雾气尚未散尽,路上几乎没有人。
她心跳如鼓,耳朵竖起来,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她心惊肉跳。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绕过一片小树林,一条偏僻的河汊子出现在眼前。
远远地,就看到影影绰绰有十几个人聚集在那里,大家都保持着一种默契的安静,交换着眼色,低声交谈,动作迅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又急切的气息。
这就是黑市了,规模很小,但确实存在。
苏婉音定了定神,压低下头,学着别人的样子,走到一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将篮子放在地上,轻轻掀开上面覆盖的野菜,露出下面用叶子包好的菜饼。
她不敢吆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有人匆匆来,匆匆走,交易着粮食、鸡蛋、山货甚至是一些旧的衣物。
很少有人注意到她这个挎着野菜篮子的小姑娘。
就在她开始感到失望和害怕,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穿着略显体面、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似乎没找到想买的东西。
他的目光扫过苏婉音的篮子,在那几张金绿相间的菜饼上停顿了一下。
“这饼子怎么卖?”他压低声音问,眼神里带着审视。
苏婉音的心猛地一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一……一毛钱一张,或者……换点票也行。”
她根本不知道物价,只是壮着胆子报了个数。
钱和票,她最缺的是票,比如布票、油票。
那男人拿起一张饼子掂了掂,又闻了闻,那股混合着焦香和菜香的朴实味道让他眉头稍稍舒展。
他显然不缺这一毛钱,但这饼子看着干净实在,闻着也香,像是家里能做出来的东西,比那些来路不明的东西放心些。
“来两张。”他爽快地掏出两毛钱塞给苏婉音,拿起两张饼子用自带的油纸包好,匆匆走了。
捏着那两张皱巴巴的一毛钱纸币,苏婉音的手心都在出汗。
成功了!
她赚到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笔钱!
开张之后,似乎带来了好运。
一个急着去上工、没吃早饭的汉子,也被香味吸引,花一毛钱买走了一张。
还有一个老婆婆,用一小缕粗毛线换走了一张饼子,说是给孙子尝尝鲜。
最后,只剩下两张饼子了。
苏婉音准备见好就收。
这时,一个看起来像是附近工厂工人的年轻男人凑了过来,看着剩下的饼子,挠挠头:“小妹妹,我没带钱,用这个跟你换一张行不?”
他手里拿着一个半旧的小铝饭盒,盒盖有些瘪了,但洗得很干净。
苏婉音眼睛一亮,饭盒!这可是好东西。
以后要是还能出来卖东西,或者给弟弟带饭,都比用叶子包方便卫生多了!
“行!”她几乎立刻点头,接过那个还有点温热的饭盒,将最后两张饼子都包好递给了他,“都给你吧。”
年轻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划算,高兴地接过饼子,道了声谢就走了。
苏婉音迅速将两毛钱和那一小缕毛线塞进最贴身的口袋,把旧饭盒藏在篮子最下面,再次用野菜盖好,像来时一样,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有些紧张又兴奋的地方。
直到走出很远,重新呼吸到空旷田野间清冷的空气,她才敢慢慢停下来,靠在田埂边的一棵树上,大口喘气。
后怕此时才汹涌而来,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但摸着口袋里那两张实实在在的纸币,想着那个虽然旧却实用的饭盒,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冲淡了恐惧。
她做到了,靠着她的手艺,在这里,给自己挣到了一份生的希望。
不敢多停留,她平复了一下呼吸,立刻绕路往回走。
回到村口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
她故意从后山的方向绕回来,装作刚挖野菜回来的样子。
迎面正好碰上王奶奶出来倒水。
“婉音丫头,这么早就去后山了?挖这么多野菜啊?”
王奶奶笑着打招呼,目光在她满满的篮子上扫过。
“嗯,奶奶,早上凉快。”
苏婉音努力让表情自然,心跳却还没完全平复。
王奶奶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提醒道:“后山深处可别去,有野牲口。”
“哎,我知道的,谢谢奶奶。”苏婉音应着,快步走回家。
推开屋门,小宝立刻扑了过来,小脸都哭花了:“姐!你怎么才回来!”
“好了好了,姐这不是回来了吗。”
苏婉音赶紧关上门,放下篮子,抱住弟弟轻声安慰。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毛钱和毛线,又拿出那个小铝饭盒给小宝看。
“看,姐用饼子换的。”
小宝看着钱和饭盒,眼睛瞪得溜圆,忘记了哭泣,满脸的不可思议。
“姐……你好厉害!”
苏婉音笑了笑,将东西仔细收好。
虽然只有两毛钱和一个旧饭盒,但这是一个开始。
她推开窗,阳光彻底洒满房间,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黑市的紧张和风险依旧让她后怕,但指尖残留的、那两毛钱粗糙的触感,却无比真实地告诉她——
路,是人走出来的,而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照在床上。
小宝已经破涕为笑,正宝贝似的捧着那个小铝饭盒,左看右看,还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盒盖上那点微不足道的瘪痕,仿佛那是多么了不起的宝贝。
苏婉音则坐在床沿,手里紧紧攥着那两张皱巴巴的一毛钱纸币。
纸币边缘有些毛糙,带着之前不知道多少人的体温和汗渍,捏在指间,却有一种沉甸甸的、实实在在的分量。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真正依靠自己的双手和能力,挣来的第一笔钱。
不是在御膳房战战兢兢领受的俸禄,也不是原主记忆中那点微薄的抚恤,而是她苏婉音,用几张野菜饼子换来的。
两毛钱,在曾经的她看来,或许还不够暴君桌上的一碟点心渣。
但在此刻,在这间四壁漏风的土屋里,这两毛钱却代表着无限的可能和希望。
“姐,我们能买糖了吗?”
小宝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她,显然还对昨天那颗水果糖的甜味念念不忘。
苏婉音笑了,摇摇头,看他嘴巴瘪瘪的,放柔了声音耐心解释道:“糖不能当饭吃,咱们得买点有用的。”
要用到的东西太多了。
火柴快用完了,盐虽然还有,但也不多。
最重要的是,油!那罐猪油已经刮得见了底,几乎能照出人影。
没有油,再好的手艺也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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