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霆直接被送去了上海最好的圣约翰医院，那里有国内最好的手术室，他的断腿需要立即做手术。
来的路上，他那条腿被盖上，他怕阮安看了害怕，握着她的手一直说：没事，别怕。
等到了医院要立即手术，阮安看到医生助手带着骨锯、骨锤、骨凿等工具过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的腿有多严重。
手术室的门关上，阮安等在外头。
身遭的一切都是杂乱的，医护人员们来来回回，跟过来的各路记者朝她大声发问，举着相机拍照，医院的工作人员们生气的阻拦却无效。
即便是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下，她强迫自己务必保持冷静，将整个人抽离在外，在千头万绪里抽丝剥茧，想到临出门上车前，宋鹤卿那句，让她仔细一些，顾好自己。
看来他知道，知道日本人今天要当众对华东霆动手。
是宋鹤卿，他跟日本人暗地里有勾结！
阮安坐在手术室外头长廊的椅子上，努力平复着自己，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场赌局她暂时赢了。
一个小时以后，露露带着凤姑、李秀珠和丁叔丁婶赶到圣约翰医院，几乎是前后脚，锦盛的洪掌柜、姚师傅，连同上次见过的瓒叔也匆匆赶来。
“阮姑娘，情况怎么样？”
随着瓒叔的到来，手术室这里被清了场，那些记者都被赶走，医院里面总算清净了。瓒叔带了人守着，还强行扯了记者们的相机胶片，但也给了他们一大笔辛苦费。
李秀珠人都吓傻了，什么都顾不上问，大家都围着阮安，她简练的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是日本人要报复他炸了小林商社。”阮安说，“日本人也不希望华家办远洋航运公司，怕他跟高庆松联手。”
瓒叔沉默片刻，点点头：“意料之内。”只是没想到日本人胆子这么大，敢在跑马会上动手。
阮安忽然抬起眼看着瓒叔：“既然是意料之内，华东霆身边为什么没有人跟着保护？”
瓒叔看了看围在一起的人，顿了顿，才对阮安做了个“请”的手势：“阮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医院大楼后面有一片林地，这里幽静，外头也有瓒叔的人守着。
阮安跟着瓒叔，瓒叔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经历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她说的简单，想必当时也是万分惊险。这姑娘看上去还算静定，自始至终眼神里就没有慌乱，娴静中自带一种深沉的气韵，不过，紧张的情绪还是可见。
“阮姑娘，你可知道一个叫做端午的少年？”瓒叔带着她慢慢走着，也借着此地幽静，舒缓她的情绪。
阮安说：“知道。”
瓒叔点点头：“东霆想必没有告诉你，他今天为何身边没有带人，而我也没去现场的原因。”
阮安略略一想便明白了。“你们在码头？他说过，端午被宋鹤卿关在码头。”
瓒叔笑了笑：“东霆料定宋鹤卿今天会跟着高庆松一道出门，他手底下那些人，大多是些乌集之众，平时就热衷赌博，跑马会开始了，一个个就被勾了魂，防备正是最松懈的时候。”
所以，他们从几天前开始布局，安排人手，分批次潜入码头附近，一直伏着不动。几乎阮安被高庆松扣留的那些天里，华东霆都在忙这件事。
宋鹤卿做为帮派里的巡风小六，消息灵通，任何一点异样，或者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怀疑和警戒。
鹞子几乎全撒了出去，一大早，宋鹤卿先去了码头，凤姑那边的人，已经摸到他们藏人的地点，华家的人马是一点一点渗进去的，码头上每天都有大量的劳工和进进出出的货物，人一多了就好藏。
待到宋鹤卿一走，华家的人就开始按照计划行动，瓒叔亲自坐镇，火拼少不了，但好在布局严谨，枪没放几声，大部分都是被悄悄做掉的。只是可惜，有两个人偷溜出去买马，不在。
他们一定会去跟宋鹤卿通风报信。原本，不会出这样的纰漏，只是，码头那边接到凤姑的电话，说华东霆出事了，瓒叔收到消息，再顾不上别的，命人带着端午撤退，他火速赶到医院。
“阮姑娘，接下去你要格外当心了。”瓒叔道，“我会派人保护你和家人的安全，但也要以防万一。”
阮安却问：“端午他人怎么样？”
“没动什么大刑，只是，像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人很虚弱。”
阮安的喉头哽了一下。
“我们会安排安全的地方，把他照顾好。”
“我能不能见见他？”
瓒叔利落的一点头。“好，待他情况稳定后，我来安排。”
阮安双手交叉，垂在身前，俯身：“谢谢。”
瓒叔被她这一礼吓一跳，忙说：“这是做什么，要谢也该是我们谢谢姑娘，要不是你，东霆今天很可能就没命了。”
阮安轻轻摇头，一码归一码。
手术几乎进行了一整个白天还没结束，外头等着的人度秒如年。阮安也在外头等着，一直到上半夜，手术室的门打开，昏迷中的华东霆才被推出。
所有人一霎时都围了过去，就只见他一条腿外头戴了个金属夹板，还有一套辅助固定设备。
“医生，他这腿……还能保住吗？”瓒叔首先问。
大家都有点害怕。
“刚刚进行过复位手术，但是马匹自身的重量和冲击力太强，断掉的腿虽然复位了，还是会对以后有影响。”圣约翰的美国大夫如实回答。
瓒叔握着手杖的手不由紧了紧。
姚师傅心疼的看着华东霆，“这么说……少东家会变成一个瘸子，是么？”
美国大夫说：“有可能。”
姚师傅脸上痛苦神色更加明显。
“现在更重要的是，接下去几天。”大夫凝重的说，“要预防感染，那个最要命，可能还会发热。而且，这种断腿手术不止一次，假如愈合不符合预期，断掉的骨头可能会长坏，那样的话，还需要再把腿敲断了，重新接。”
露露听得脸色发白，抓住阮安的手都在发抖。
圣约翰医院已经是全上海，甚至全中国医疗设备最好，医生技术水平较高的医院，再难找出更好的。但像这样的手术，各方面条件都有限，手术的风险和感染性较强，美国大夫先把丑话说在前面。
但他也说了些好的，如果华东霆运气好，断掉的骨头没长坏，他大概率不会成为一个瘸子，只要后面康复做的好，不影响活动，但不能剧烈。
“阿弥陀佛。”李秀珠双手合十，“明天我就去庙里烧香！”
一直等到华东霆被送入单独的病房，瓒叔安排好一切，才派人专程送阮安她们回去。
回到安祥里家中，已经下半夜，李秀珠神色疲乏，交代丁婶明天炖补汤，让阮安给华东霆送过去。
“安安，现在没有外人，你实话告诉姆妈，你跟东霆到底怎么回事。”
客厅的灯光下，李秀珠两眼眶泛青，她胆子小不禁吓，又操不得心，白日里在凤姑屋，正好遇到跑回去报讯的露露，听说华东霆出事，阮安也在，一颗心吓得差点从嗓子眼蹦出去。
“你现在，一出去就好几天，你不过就是在店子里给人打杂，到底要做什么，需要那么多天都不回家？”
面对母亲的发问，阮安只能说：“洪掌柜不是派人来跟您讲过了吗。”
李秀珠撇撇嘴：“说你优秀，给老师傅打下手，给主家做衣裳。既然这样，你今天又怎么会去跑马场？”
阮安提心吊胆太久，这会儿精力有些不济，她揉着眼睛说：“姆妈，这些不重要。”
李秀珠今天一去医院就发现了，几日不见，女儿瘦了一截，原本就纤细的身子，愈发清减。苗条是苗条，却少了女孩家应有的韵味。
“你肯定有事瞒着我。”李秀珠也心疼，“行吧，不愿说就不说，既然那些不重要，咱们就说重要的。他们说你今天救了东霆，这样你们婚约的事……”
“姆妈！要是你再提什么婚约，我们立刻就搬走，我再也不见他！”
李秀珠也不敢逼得太狠，阮安真能做的出来。
“不提不提，你也赶紧休息吧，明天记得去医院给东霆送汤，你要是不送，姆妈就亲自去送，以后你可别怨我不小心说出什么来。”
阮安听了，忽然想起一事，忙叫住正要回屋的母亲。“姆妈，你有没有告诉华东霆，我有一个乳名叫阮阮？”
“我闲得！”李秀珠听了就来气，“你的乳名就叫安安，什么阮阮，我还巴巴的跑去告诉别人，我巴不得你都不姓阮！”
她大力的关上房门，留下阮安兀自沉思。
华东霆为什么会叫她阮阮，他为什么会知道？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阮安独自又坐了一会儿，才简单洗漱了回屋。这一天累过了头，紧张的情绪太消耗，以至于脑子有些发木。但她还是有些高兴，高兴华东霆没有死在日本人手里，高兴端午被救。
唯独忘了为自己担心。
终于凉快啦，啦啦啦啦啦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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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惊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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