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跟东豫她们约定好的集合点,她们已经焦急在等待,看到阮安和华东霆一起出现,东豫东群立刻用眼神询问阮安。
“看她干什么。”华东霆冷冷说,“她跟你们一样,都是被我逮住的。”
俩人只好乖乖喊大哥。
“长本事了。”华东霆不咸不淡的一句。
总是咋咋呼呼爱闹腾的东群,大气都不敢喘。
“华先生,你好,久仰大名。”
华东霆这才看到汤妙瑛,她穿着阮安的上衣,坐在角落暗影里,旁边站着鼻头红红,快要吓哭了的敏熙。
“你是……”
“你不认得我,但我知道你。”汤妙瑛含笑走出来,“我先生姓邵,在北京开报馆,我从他那里听说过你,知道你早年投身北伐,战绩辉煌。”
“所以今晚他们要搜捕的人,是你?”华东霆审视着,眉骨在眼睑上投下刀锋般的阴影,一双眼睛愈发冷冽。“为什么要抓你?你带着她们,做了什么?”
“大哥,不是……”东群刚一开口,就被华东霆的眼神吓回去。
汤妙瑛示意东群不要担心,迎视着华东霆眼睛说:“当年我先生曾因发表时评揭露袁世凯称帝野心而被捕入狱,总有一些人,不希望让大众知道真相,更害怕民众觉醒。”
“大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东豫咬了咬下嘴唇,鼓起勇气,“你曾经也是革命者,也许现在你们的立场不一样,但请你帮帮汤先生。”
“大哥,求求你。”东群搓着两只手合掌,满脸哀求。
华东霆看着两个妹妹,他跟家里女孩并不亲近,待的时间也不长,但他还记得她俩小时候的模样。
一个是闷葫芦,整天就知道看书,另外一个是皮猴子,成天难以消停。他打小不苟言笑,总是敛着唇角,为人看着严厉,妹妹们都怕他,但也对他好奇。他还记得,有一次东群在他练功扎马步的时候,用小石子丢他,以为他看不到,哪里知道他听声就能辨位,随手弹回去一颗石子,就让她额头鼓了个大包,哭的撕心裂肺,二娘怎么都哄不好,从那以后,再也不敢靠近自己。
如今想来,当时东群并非顽皮,可能是想跟自己亲近。
至于东豫,她性子倒跟阮安有些像,只没有她隐藏的不羁,阮安是个绸缎裹火药的性情。
而至于他自己,如今已经长大的妹妹,还这样惧怕他,不是他脾气大,或者傲慢,而是经年累月习惯把情绪锻打进骨髓里,明明是血肉之躯,却散发金属般的寒气。
几个女孩都张眼望他,华东霆却看向阮安,于是几个女孩也去看阮安,阮安被她们看的莫名其妙。
可想到眼下情况,她便对华东霆说:“汤先生并没有做什么,她只是给学生们做演讲发言,学生们也没有做什么,她们只是纪念四一二那天被枪杀的老师同学。”
说完了,她定定的看着华东霆。
“所以呢?”
什么所以呢?
阮安不解,眼神里流露一丝困惑。
“这也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阮安没有回避他探寻的眼神:“是。”
华东霆点了一下头,似乎是接受她的说辞,亦或者答应了她们的请求。
“汤先生,请。”他朝汤妙瑛做出邀请的手势。
“太好了!”东豫东群立刻雀跃起来,感激的摇了摇阮安手臂。
开车的伙计赶紧打开车门,华东霆拖着断腿坐前排。前头位置紧,他得更加小心才能把断腿放进去,东豫东群要帮忙,他不让。
“大哥,你腿都这样了,怎么还乱跑?”东群最是心直口快,忍不住说出来。
好不容易坐进去,华东霆都出汗了,“要不要走?”
“要要!”
几个女孩跟汤先生挤在后排,好在敏熙可以自己回家去,四个女的挤一挤还行。
“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怎么自己回家。”华东霆对敏熙说,“我的车就在前面街上,就说我的安排,让司机送你。”
敏熙不敢逞强,她也有些怕华东霆。
他来的时候坐了瓒叔的车,在学校附近发现阮安乘坐的汽车,这才让瓒叔的司机把车停在周边,让这个开车的伙计带自己等阮安。
“华先生,多谢。”车子开起来,汤妙瑛郑重道。
华东霆没有任何表情,连语气都没变化:“汤先生必须尽快离开上海,看今晚这样子,行动的级别不低。但是今晚恐怕出不去,明日最早的一班轮船到武汉,今天夜里只能先委屈你。”
“好。”
华东霆便对开车伙计吩咐:“去里滩。”
汤妙瑛闻道:“里滩,华先生这是要带我们去江南造船厂?”
华东霆头也不回的说:“今晚可能会有大规模搜捕,各辖区巡捕房马上也会接到命令出动。江南造船厂前阵子刚由南京接管,他们的手插不进去。”
汤妙瑛深深看华东霆一眼:“感激不尽。”
华东霆再不多言。
……
沪江女子学堂小礼堂的假火,很快就被浇灭,救火队行师动众的赶过来,却是空忙一场。
但这次意外,惊动了附近太多人,还有沪江大学。
学校里的老师跟同学,纷纷在女子学堂大门口汇集,一定要军警们给出解释,他们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那些学生们能犯什么罪,她们祭奠自己的老师同学又有什么错。
四一二之后,各地院校与当局关系紧张,知识青年和知识份子们同仇敌忾,用各种渠道表达抗议,上头也不敢做的太过头。要不是这次内线给的情报手拿把掐,他们也不会这么大张旗鼓。
朱思南火冒三丈的坐在军车驾驶室里,手里还抓着那把枪。“就这么让人跑了,你们这么多人,干什么吃的!”
她旁边的行动负责人也来气,“这回可怨不着我们,是你说等你信号再行动,我们左等右等,不见你人影。”
“你们都是猪脑子吗?”朱思南更气,“就不能想想,事出反常,我这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要不是我平时就多留几手,今晚上还指不定怎么样,搞不好,明天尸体就漂在黄浦江了!”
提起这事,朱思南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刚出小礼堂,就遭人背后暗袭。两个不明身份的青壮男子,把她捆了关进一间放体育器材的屋子。
这俩人也不对她动手,任由她怎么套话都没用,还蒙着半张脸。
朱思南想,自己应该没有得罪什么人,自打潜伏进这所学校,她处处都不乍眼,伪装的不能再普通了,兢兢业业做后勤,主动跟同事和学生们打成一片,装成个有求必应老好人,终于获取她们的信任。
她应该不是提前暴露了,唯一的岔子,就是上头突然中途让她去接触一个叫阮安的女孩。
**上海地下党的一个秘密联络本,上头怀疑在她手上,让她去冒充赵爽的接头人。
朱思南对阮安的第一印象,沉静,且思维敏捷。
再重新回想,那女孩身上有一种超出她年龄的稳。
那天之后,上头有一次在电话里说,联络本还是没弄到,只在阮安随身的挎包里找到一个全是衣裳样子的剪贴本,让她继续这个任务,直到鱼上钩。她还没开始有所动作呢,今天阮安就来了学校。
追思会开始之前,她在事务部办公室里跟行动负责人通电话,当时觉得窗户上闪过人影,虽没抓到人,心里却存疑,等她见到阮安时,假装问起她,她却说自己刚到。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阮安好像问了她,会不会钩织,还问她针织衫是在哪买的。
朱思南低头看自己衣裳,这是外国货,她托人从美国带回来的,这种样式,国内根本没有。别的爱好她没有,唯独爱好衣,可在这所学校里,成天穿的像个清教徒,况且一个管后勤的□□薪水并不高,所以她当时随口答说,是在百货公司买的,自己也记不清楚。
想到阮安是做什么的,且随身放着全是衣裳样子的剪贴本,想来对衣物颇有研究,朱思南懊恼的捶了一下车门。
百密而一疏!
她还是暴露了,因为一件针织衫。
所以,那两个人必定是阮安安排的。
幸亏她平时谨慎,知道自己所从事的工作具有特殊性,身上经常藏一些利器。她被关起来的时候,就是用藏在皮鞋一字扣带里的超薄刀片割开了绳子。再加上受过专业训练,没怎么跟那两个男人交手就逃了出来,只是逃跑时不小心划伤了脸。
今天晚上她们还在小礼堂里点了火,不仅要抓的重要人物跑了,小礼堂被烧,明天她跟学校也交代不过去,任务彻底失败。
朱思南胸口像梗了个东西,憋的难受。
“你们但凡能聪明一点,今晚就不止一件大功!”她痛心疾首,咬着牙说,“知不知道,你们错过了什么!害我也不能再待下去!”
这次行动负责人,跟朱思南对接的军官,是个四十岁挺着大肚,脑袋秃一半的老色批,见状,善解人意的把肥厚的手掌搭在她肩上,轻轻摩挲她圆润的肩头。
“好啦,消消气,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上海待不成,你还可以去南京嘛。听说南京要成立军事委员会密查组,我那边有朋友,可以帮你走走关系,怎么样?”
朱思南冷眼睨他,又看了看他搁在自己肩头的猪手,那只手还有要继续往别处游走的企图,她只觉恶心,再也压不住火,掰起他的手指头,甩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车里传来惨叫声,外头站着的军警诧异回头。
车门打开,朱思南转着手里的枪,从上头跳下来,顿觉心胸比刚才要舒畅些。
驾驶室里,行动负责人捂着半边脸,头上帽子被打歪了,一边鼻孔流血。
“臭娘们,你给老子等着,我一定如实向上头汇报,这次是因为你的无能,害得我们所有弟兄白跑……”
朱思南头也不回,朝身后竖了个中指。
“小婊子,以为自己是谁,老子忍你很久了……”
朱思南顿然转身,用枪指着里头:“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男人再不敢嚣张,因为他从她眼神里看得出,她真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