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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朝暾

黄浦江上薄雾笼着一层,外滩方向传来海关钟声,惊起一群灰鸽子。

距离这里最近的泊客码头上,华家的汽车停了一排。

“汤先生,一路顺风。”

今早第一班开往武汉的轮船,停在码头处,船身上铸铁的烟囱已吐出灰白色的絮雾。

在瓒叔与华阳鹤的亲自调度下,汤妙瑛此行十分顺利,沿路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巡捕房的便衣和警察也没出现。码头上这会儿没别人,穿着短褂的工作人员远远候在旁边。

汤妙瑛点了点头,目光自几个女孩脸上滑过,“再会了、姑娘们,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汤先生,保重。”东豫压着被江风吹乱的头发,挥了挥手。“期待与您再见。”

东群也跟着挥手,汤妙瑛的目光,刻意在阮安身上稍作停留,向她微微颔首示意。经过华东霆时,他递过来连夜为她准备的证件,还有准备的行李。

“一些换洗衣物,还有一些钱,算是一点心意,笑纳。”华东霆把东西交给汤妙瑛,“船上有我们的人,一路会暗中保护你的安全。”

“华家办事果然周到全面。”汤妙瑛看着证件上自己的新身份,忽然压低声音,“华先生这是怕我半路又跑回上海吧?你不希望她们再跟我有接触。”

华东霆直言:“是。闹革命,搞斗争,自有我们男人,女孩子不该来冒险。”

“你这是大男子主义。”汤妙瑛眯起眼睛看他,朝阳已经升起,“我们女人从来不是革命者头上用来装饰的花,只负责好看。”

“汤先生一定没去过关押革命者的监狱吧。”华东霆转动眼眸回看她,“龙华警备司令部看守所,我进去过。你知道像她们这样的女孩被抓进去,会被怎样对待吗?皮肉之苦,那是最轻的,那些人会把尊严,体面,连同做为人的一切都碾碎,活着比死了还要痛上千百倍。”

他用很平淡的话语,阐述最残酷的事实,汤妙瑛深深抽了口气。

良久,她轻声说:“我知道。”

华东霆有些意外。

“革命从来不是请客吃饭,是刀尖上开血花,用脊梁骨铺铁轨,我也时刻做好了准备。”汤妙瑛长长吁出那口气,“旧世界的雕梁画栋,需要无数人的血水泡软了才能拆下来,你自己就曾是其中一员。我理解,你是想保护这些姑娘,谁又不想呢,可有时候没得选。你有没有想过呢,华先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对女孩们最好的保护是什么?”

华东霆眉梢挑了挑。

“不是把她们关进金丝笼里,让她们变成易碎的瓷器,挂在墙上的美人图。男人的胸膛从来不是避风港,也不是掩体,不是用来求安稳,挡子弹,而是可以托起她们摘星的梯子。要护就护她们眼里的光,心里的热。”

火轮鸣响汽笛声,汤妙瑛最后再看女孩们一眼,话尽于此。

她拿着新证件,拎起行李,与华东霆交错而过时,忽然又想起一事,便展颜笑道:“十分感谢华先生今次的鼎力相助,我汤妙瑛也不喜欢欠人情,投桃报李更符合我的性格。”

她朝华东霆偏了偏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阮安是个很好的姑娘,她的主心骨很强,想要追求她,太传统的方式不行。不要试图拯救她,只想把她护在羽翼下,只有当她发现,你能让她的世界变得更辽阔,她自然会靠近。”

说完了,她有些俏皮的朝华东霆眨眨眼。

短褂的工作人员把汤妙瑛带上船,她站在船弦上,朝底下的女孩们摇手。

东方一轮红日,晨光被江面碎成粼粼的金箔。

“我们回去。”华东霆领着阮安和两个妹妹往汽车那走,“你们跟我一辆车。”

东群苦着脸看东豫,不太情愿。

华东霆板着脸:“怎么?”

东群期期艾艾的说:“大哥,能不能不去见大伯?”

“这时候怕挨训了?”华东霆打开车门,“早干嘛去了。”

东群像拉救命稻草一样拉住阮安:“阮安,我想跟你一起。我也是第一次出家门,以前也没来过上海,还哪都没去逛过。二姐,你不是也想到上海来求学么,怎么也得好好看看,先熟悉了解。”

东豫便请求的看着华东霆,“大哥,我想留下来。”

华东霆不着痕迹的拿眼光在俩人脸上一扫,沉默片刻。

“想留下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再擅自乱跑。”

东群见有戏,立刻雀跃:“这次保证听话,听大哥的话!”

……

三个女孩被安排在一辆车里,华东霆坐后面一辆,其他车子先回去,他让司机开到安祥里。

之前负责接送阮安的开车伙计,送阮安和两姐妹进去,华东霆坐在车里没下来,看着她们。

往回走的时候,阮安停下来,回头看他。

他坐在后座上,双手拄着杖头,晨光沿着车窗边缘缓缓的倾倒下来,柔化了他硬朗的轮廓五官。

他也在看阮安,见她回头,便摇下车窗玻璃。

这样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看出他年纪其实也不算太老,成熟男子的外表下,还有未散尽的少年气。腕表折射着晨光,映得眼睛清亮,尽管轮廓被岁月打磨的棱角分明,早已晒成小麦色的有力手臂,比少年人更沉稳。

“怎么还不走?快呀。”东群挽着阮安,催促她,拉着她就要加速。

华东霆的目光向下滑到她脚踝处,有些肿了,但为了不让人担心,装的跟没事一样,他用眼神示意东豫。

东豫这才发现,朝大哥点点头,过去扯开东群,对阮安说:“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言语,家里有没有跌打药酒之类的东西,给你揉揉。”

东群抓抓腮,悄悄吐舌。

华东霆一直等到她们走进安祥里,等看不见了,才吩咐司机开车。

回到圣约翰医院内部的独栋小楼,安排保护阮安的两个伙计等在外头,见华东霆回来,赶紧上前。

“少东家,阮姑娘吩咐我们办事,我们出了纰漏,没想到那个女教员身上藏刀片,还有些身手……”

两个人垂着头,不敢看华东霆。

“是不是一个穿旗袍针织衫的女人?”

俩人立刻道:“是。”

“以后凡事不可大意。去吧,继续待在安祥里,负责那边的事情。”说完,又加一句,“阮姑娘那边再有什么吩咐,不管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只管照办,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两人领命退下,华东霆拄着手杖进门。

一进去,瓒叔跟华阳鹤立刻从沙发上起身,只有垂头耷脑的张端,只是抬起脸孔,脸上表情复杂。

华东霆走过去,站在张端面前。“对不住了,昨晚打晕你,实在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昨晚的事,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华先生,您这样、您这样教我很难办。”

昨晚突然说要下棋,等张端去外头端来棋盘棋子,再进门,就被他搞了偷袭。华阳鹤他们回来,就看到张端躺在他床上,支撑断腿的设备脱下来,华东霆人不见了。

好在后来他安排了人回来传话,只说发现两个妹妹偷偷跑来了上海,叫他们安心。但怎么可能安心,他腿还没长好,就出去乱跑,但也没有办法。

“东豫东群那两个丫头呢?”华阳鹤沉声问。

“她们很好,我另外安排地方,让她们去休息了。”

华阳鹤重重哼一声:“是害怕见我,怕被我骂,不敢来吧。你怎么也纵着她们?一声不吭就跑出来,家里人都不知情,万一在外头出了事,连个信都收不到,让家里人怎么办!”

“我已经骂过她们了。”

瓒叔赶紧说:“还是先让东霆进去躺下吧,去喊洋大夫给检查一下。”

张端这才起来,想扶华东霆进屋,起身时,后脖颈还疼的厉害,不禁嘶了一声。

“下手重了些,你没事吧?”华东霆问他。

“没事。”张端闷着声音,“华先生,您有什么事,完全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是您的秘书,不是奸细。您担心自己的妹妹,这种事情我能理解,我也有妹妹,她要是从家里偷跑出来,参加学生们的秘密集会,我也会想办法为她兜底。”

华东霆在床上躺下,重新固定好辅助设备,靠着厚枕对张端说:“你是东南大学的高材生,可以进入政府部门就职,有更好的前途,给我做秘书,算是屈就。”

“不,华先生,我愿意追随您。”张端认真说,“沈先生在学校里做招募,我以前就听过您很多事情,我是自愿要来的。我知道你们在做的事情利国利民,我也想为此出一份力。我是文科生,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大家都在讲科学,就算我能进入政府部门就职,能做的事情也有限,不如跟着你们干些实事。”

华东霆点点头:“既然这样,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协助。”

张端眼睛一亮,顿时把昨晚的事情抛到脑后,“请说。”

“你应该知道,我与沈先生的洋行,在帮江南造船厂谈一笔进口钢材的事宜,本来已经谈好,就要签正式合同,现在日本人插了进来。”

张端一凛,正襟危坐:“需要我做什么?”

华阳鹤跟瓒叔站在房门外,他们都听见华东霆说的话,但没有进去。

华东霆说,张端在笔记本上写,他一个晚上没怎么休息,思路依旧清晰。等到美国医生来查房,他们已经聊完,得知华东霆昨晚擅自解除了辅助设备,还擅自跑了出去,气得美国大夫直嚷嚷。

“你是想让我再把你的腿给敲断吗?”

大夫给他检查的时候,手下用了些力道,华东霆一声不吭。

“大夫,他的腿……没出什么问题吧?”华阳鹤问。

“现在还不好说。”美国大夫瞪着华东霆,生气道,“你不能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之前没有感染就为所欲为,不能有这样的侥幸心理!”

“是是是,太不应该了,我们下回一定注意。”瓒叔笑呵呵的说。

“还想有下回?”大夫竖起眉毛,“我现在也不能确定,华先生接下去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本来腿接的很成功,一旦伤口发生感染,就会开始坏死,最好的办法就是截肢!你想要截肢吗,华东霆先生?”

“截肢不行,没有腿,还怎么结婚娶媳妇儿。”华阳鹤脱口而出。

“没那么严重,医生就喜欢危言耸听。”华东霆回,“以前打仗,受伤的人多了,前线医疗条件有限,断手断腿就那么一接,再灌几碗草药,我没那么娇气。”

“那也不行!”华阳鹤瞪他,“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想要讨媳妇儿,苦肉计不是这么用的。”

华东霆就不做声了。

这父子俩怎么就聊到了结婚讨媳妇儿……

美国医生差点被气死,“我的上帝啊,让你们中国人遵守医嘱,简直太难了!都不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顽固又倔强!”

华阳鹤指着洋大夫,对华东霆道:“听见没有,要遵守医嘱,听医生的话。”

瓒叔拼命忍笑,这对父子倒因此有了些寻常父子样子。

大夫摇着头走了,给华东霆安排再去拍个片子。

医务人员推来一张轮椅,等华东霆拍完片子,回到小楼时,沈伦来了。

关于新调任的造船所所长,突然要跟日方合作进口钢材一事,他已经知道,只没告诉华东霆,毕竟他需要静养。可就是这么一个断了腿,必须静养的人,昨晚上却出现在沪江女子学堂,被沈伦安排的人看见。

至于他去那里做什么,沈伦心知肚明。

可他不能明着发问,尽管心里有气。“腿养的怎么样,还好吧?”

华东霆不回答这个问题,只问沈伦:“钢材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伤到腿,不是脑子,你瞒着我,是不是想等事情板上钉钉了,再来告知我你无能为力。”

“你昨晚去造船厂了?怎么突然去那里……”

“回答我的问题!”

“东霆。”沈伦心里发苦,皱了眉,“我也是这几天才接到通知。”

“你是怎么打算的?”

沈伦怕激怒他,沉吟片刻才说:“南京国民政府刚刚成立,实际的控制还不稳定,整个法律体系也比较复杂。江南造船厂现为海军所属,这次进口钢材事宜,不仅仅是商业合同,可能涉及政府间的协议。”

华东霆道:“你的意思是,南京方面希望跟日本合作?那我们之前跟美方的几轮谈判又算什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沈伦小心措辞,“钢材进口是大宗贸易,日方愿意给予更大更多的优惠条件,你也知道,现在到处都需要钱。”

“那老周的事呢?”

“这件事我专门去做过了解,把钢板通过榫卯方式连接,最大的问题是,加工和安装完全依赖老师傅的手艺和经验,很难做到标准统一。”

华东霆沉默了许久,沉默到沈伦心都提了起来。

“我还在跟上头争取。”他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腿养好,别的事情都先放一放,先不要着急。”

沈伦没敢久留,起身告辞,连要诘问华东霆的事都没提。

“张端,替我送送沈先生。”华东霆主动吩咐。

张端送沈伦出门,还是没上车,慢慢沿着小路走。

“沈先生,我觉得这次钢材进口的事情,上头这种做法不妥。”张端试探着说,“我们已经跟美方谈判了好几轮,且有意向合同,现在已经差不多都谈好条件了,这个时候让日本人插进来,必定会让美方不满。”

“我难道会不知道吗。”沈伦叹气,“自打虎门条约之后,美日等国皆享有领事裁判权,中国所有的涉外合同都受制于领事裁判权体系。钢材进口合同一旦发生纠纷,美方可以要求其领事法庭审理,而我们的司法主权受限。我们没有关税自主权,进口税率受辛丑条约的限制,日方可以利用日本对华资本输出政策,从而绕过价格竞争。他们的报价,比市场低了20%。”

“……就没有办法了吗?”

“我只能说尽力。”沈伦看着张端,“你跟华先生相处的怎么样?”

张端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还……还不错,华先生挺好的。

“那就好。”沈伦移开眼睛,没有说破。“他们家跟日本人有世仇,说什么也不会愿意同日方合作,真要惹急了,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所以张端,你要看好华先生,千万不能让他失去理智,做出无可挽回的错事。”

这一次,张端没有回应,而是低着头,像在思忖什么事情。

趁着张端去送沈伦,华东霆同父亲和瓒叔也在房间里讨论。沈伦猜的不错,华家说到死也不可能同日方合作,也绝不接受从日本方面进口钢材。

“一旦接受从日本进口钢材,我们自主造船的命脉就握在了他们手上,远洋航运更不要想,这就是日本人打的如意算盘。先以低于市场价的报价抛出诱饵,在初期提供便利,当我们对他们产生依赖,进而便是垄断,直至扼杀。”

瓒叔同意华阳鹤的分析。“新调任的所长是个搞技术的,他不懂这里头的事情很正常,难道沈先生也看不出来?”

“在这一点上,我相信沈伦。”华东霆说,“只是处在他那个位置,有些事他不好操作,有些话也不方便说。”

张端回来了,华东霆便叫他进来一道讨论。

“我最担心的,不是日本会依据各种不平等条约,主张自己最惠国待遇,主张与美国同等贸易地位,在法理层面上,通过条约体系、资本优势、政治胁迫,这三重机制,在形式不违法的表象下完成商业取代。就像沈伦说的,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个商业合同,这里头还有更多潜在的风险。”

大家心头都沉甸甸的。

“江南造船厂未来要建造我们自己的军舰,首先,他们可以通过钢材型号、强度等参数,推测出舰船的吨位、装甲等级;其次,定期供货的节奏,会暴露舰船建造周期。他们再以技术顾问名义派驻人员,直接接触军舰设计图纸。他们此前一直这么干,曾经就以协助维修的名义,窃取了福建船政技术。”

“钢材运输需要开放港口权限,日本商船借送货之名,就能测绘长江水道。”华阳鹤的指节重重叩击着桌面,“当年他们在苏州,低价倾销生丝,导致我们自己的丝厂大量倒闭。如今他们可以用低价钢材,再一次冲击我们原本就薄弱的钢铁产业,现如今,我们自己的钢铁厂仅有3家,同期已经倒闭了9家。”

“无论美国还是日本,依赖别人都不是长久之计。”华东霆道,“这样的依赖,就像被钢索勒住脖子,早晚不行。虽都是列强,但美国主张在华利益均沾,反对领土独占,在华以投资商业为主,较少直接介入军事领域,日本则不然。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迎头奋力追赶,为自己赢得更多时间。等有一日冲突爆发,战时供应链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他望向父亲,“这也是祖父毕生所愿。”

华阳鹤浑身一震,倏然而起:“我亲自去一趟南京,联合那边所有的关系,给南京政府相关方面施压。”

张端头一次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也去联系各大新闻媒体,制造舆论压力,另外发动东南大学校友们的力量。”

“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放手去干。”

“是!”

听说今天小绿江崩了

这不是没有么

又失去一个写文的借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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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朝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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