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洒在格雷的脸颊上。今天,他没有等到妈妈的叫醒声,就自己醒了。昨晚带着疑问入睡的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但好像阳光一来,那些梦全都被驱散了。
格雷迅速整理好自己,套上皮夹克,快步走到餐桌前,拿起一块面包,一边咬着一边对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说:
“早安,妈妈。我先去找阿尔德先生了,待会见!”
“慢点跑,格雷!吃完早饭再去,也来得及——”
卡斯特兰夫人话音未落,格雷已经一溜烟跑出了门。
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阿尔德先生,心里有太多问题等着问。
飞奔到阿尔德先生家门口时,他往信箱里瞅了一眼——钥匙不见了。他兴奋地按下门铃,焦急地等待着。
等了一会儿,门终于开了。屋里探出一个大圆脑袋,褐色的眼睛对上了格雷。
“嘿,小格雷,今天不用放羊。昨天忘记告诉你了,真是抱歉。”
“阿尔德先生,早安!其实我来找您,是有别的事情。”
格雷走近栅栏,眼睛直视着阿尔德先生。然而,如果他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阿尔德先生还穿着白色睡袍。可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心里全被问题塞满,哪顾得上这些。
“哦,格雷,那你先进来吧。我先去洗漱一下。”
阿尔德先生擦了擦下巴上的黑胡子,一边让开门,一边走向水盆。
大约十分钟后,格雷仍坐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洗手间的门。终于,阿尔德先生捋顺胡子,从里面走出。察觉到格雷的目光,他笑了笑,从腰间的蓝色布袋里掏出几枚硬币,走到格雷身边。
“这是昨天的工钱,格雷。你干得很好!米尔顿教父说那位大人很满意,这里也有你的功劳。——你刚刚说,有事要找我?”
格雷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几乎一口气说完:
“这是我应该做的,阿尔德先生。我想知道,那位大人是谁?昨天我看到您和阿尔德太太都在等他。还有那个金发少年,他又是谁?”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急切得几乎打结。
阿尔德先生笑了笑,打趣道:
“哦,原来是想打听那位大人的事啊!没想到小格雷也喜欢八卦。”
格雷的脸顿时红了,但那双灰色的眼睛依旧倔强地盯着他。
阿尔德先生见他如此认真,便不再卖关子。
“我只知道,那位大人是本村隶属大教区的红衣主教——奥古斯特·索里安大人。至于他带来的那位金发少年,我们事先也不清楚。大人说,那是他远房表姐的孩子,来度个秋假……格雷,你对他们感兴趣吗?”
“是的,先生,他们看起来很不一样。”
格雷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又有些局促,憋出一句大人听来天真的理由。
阿尔德先生被逗笑了,说道:
“小格雷,我正好有个机会。索里安大人正在找一位照顾小少爷的男仆,你愿意试试吗?”
“男仆?可我从来没干过,不知道该怎么做。”
“别担心,格雷。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能很快学会。而且,这份工作比放羊赚得多。这样,你的妈妈——可怜的卡斯特兰夫人,也能轻松一些,不是吗?”
见格雷仍有犹豫,他又补充道:
“这是个体面的差事啊!而且索里安大人仁慈,每周都会让仆人休息一天,你还可以回家探望母亲和妹妹。”
阿尔德先生的话正好打动了格雷。少年几乎要答应下来,却还是谨慎地说:
“我会考虑的,先生。我想先问问妈妈的意见。”
“当然,格雷。你妈妈是个聪慧的女人,一定会同意的。”
阿尔德先生笑着点头,又补了一句:
“不过,明早最好早点告诉我。毕竟这个职位,可是很多人都在争呢。”
“谢谢您,阿尔德先生。我会尽快答复的。”
格雷带着一堆问题来,又带着另一堆问题离开。不变的,是他飞快的脚步。
“妈妈!妈妈!您在哪儿?”
他冲进家门,满头大汗,终于在木桌前找到了正在编织蕾丝的母亲。
“怎么了,格雷?慌成这样。”
“妈妈!阿尔德先生给我找了一份差事——在宫殿里当男仆!工资很高,还能每周回来见您!”
格雷兴奋得几乎跳起来。
“男仆?格雷,你才十岁啊!连自己都还照顾不好,怎么去服侍别人?”
卡斯特兰夫人一针见血。像那样的职位,哪是孩子能干的?
但格雷的心早已飞到了那座烛火摇曳、金碧辉煌的圣殿。
他一边撒娇一边央求,终于让母亲松了口。卡斯特兰夫人虽有顾虑,但相信阿尔德先生和太太的为人,最后还是同意了。
格雷高兴极了,恨不得立刻启程。
第二天早上,他早早去找阿尔德先生报了信。
阿尔德先生并不意外,只是拍拍他的肩,笑着说:
“好孩子,做得对。回去收拾一下,今晚我就带你进宫。”
傍晚,格雷背着母亲替他准备的行囊,默默跟在阿尔德先生身后,从宫殿的侧门进入。
金碧辉煌的殿堂、镶金的柱子、明亮的吊灯,一切都让他目不暇接。脚步声在广场上回荡,整齐而庄重。好奇、兴奋、紧张——格雷的心跳得飞快。
他不知道,这将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夜。
——
大餐厅的吊灯垂落着金色的火焰,烛影在银器间晃动。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红酒与烤肉的气息。格雷站在门口,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阿尔德先生低声与门口的侍仆说了几句,那侍仆转身走向主桌。短暂的片刻后,一声轻微的“请进”,仿佛命令般,刺破空气。
格雷迈步走进。厚重的红毯将脚步声完全吞没。
他看见那张漫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餐桌。烛火照亮了银杯、瓷盘、烤鹅、浓汤——和坐在桌首的那位红衣主教。
奥古斯特·索里安。
他身上的袍子像夜色里燃烧的暗焰,眼神深沉又平静。左手边坐着一位女子,蓝色的长裙衬着白色蕾丝,脖颈间一串珍珠微微闪光。她正端坐着,手指轻轻摩挲着银叉。
那是伊莎贝拉·德·瓦罗亚。
而她的旁边,是一名少年。十五岁上下,金发光亮,五官精致得近乎冷冽。墨绿色衬衫包裹着挺拔的身形,领口的丝带一丝不苟。那双蓝色的眼睛没有看任何人,却让人不敢忽视。
索里安端起酒杯,视线淡淡掠过格雷。
“哦,你就是阿尔德带来的人。”
他语气温和,仿佛在叙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他是塞西尔的新玩伴。”
格雷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身体本能地挺直。
索里安转向金发少年:“塞西尔,你已经长大了。我怕你孤单,特意让他来陪你。”
他举起杯子,目光微闪,“看看他,多么有活力的红头发,不是吗?你喜欢吗?”
话音轻柔,却像一场审判。
塞西尔抬眼。那是一种近乎侮蔑的凝视,从上到下,缓慢、精确——像在端详一件不合规格的物品。
他看到格雷的外套——被风磨得发白的皮革;看到那双脚上不合身的旧拖鞋;再看到他抬起的灰色眼瞳。
那双眼睛是干净的,甚至带着光,可在塞西尔看来,却太天真,太无知。
唇角几乎不可察地抿紧,少年吐出两个字:
“玩伴?他也配。”
空气骤然一紧。
伊莎贝拉微微垂眸,指尖的银叉停在半空,什么都没说。米尔顿教父放下杯子,神色一瞬间的迟疑。只有索里安轻笑,声音轻缓得几乎让人分不清是在愉悦还是警告:
“乡下的孩子都是这样的,不要任性,塞西尔。你还年轻,总要学会与人相处。”
“我不需要别人。”塞西尔声音冷硬。
索里安的笑意更深,像是对一场注定胜利的博弈感到满意。他转向格雷:
“小男孩,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格雷紧张地挺起胸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我叫格雷·卡斯特兰,大人,今年十岁。”
烛火摇曳间,银具的光在他脸上闪烁,他不知道是否该低头,但还是直视着索里安——因为他记得母亲说过,不能在别人说话时低下头。
“很好。”索里安点点头,“以后,你就好好照顾瓦罗亚少爷。”
那“照顾”两个字,像一根细针,无声地扎在塞西尔心头。
他看向索里安,又看向姐姐。伊莎贝拉依旧安静,仿佛她的灵魂早已被沉默封存。那一瞬间,塞西尔明白了——她也无法反抗。
饭厅恢复了平静,只有刀叉与瓷盘的碰撞声在回荡。格雷站在桌侧,手心出汗,不知自己该退还是留。
直到餐后,索里安站起身,轻轻举杯致意,众人纷纷起身。
“米尔顿教父,今晚的祈祷,就由您主持吧。”
米尔顿点头,而格雷仍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年长的女仆走到他身边,温声道
“来吧,小家伙,这边。”
她把他带离餐厅,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普通的木门。
“这儿是男仆的休息间。晚上就在这儿睡。”女仆叮嘱道,“明早有人来安排你的任务。”
门轻轻关上。屋内有几名男仆在低声交谈,没人注意他。
格雷靠在床沿,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那枚硬币——他从阿尔德先生那儿拿到的工钱。
他第一次发觉他攥着的不是绵密的白糖,而是坚硬的铜板。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回那双蓝色的眼睛。冷得像冬天的湖面,连一丝怜悯都没有。
格雷的喉咙发紧。宫殿的金碧辉煌仿佛都在嘲笑他。
那一夜,他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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