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阳城外,河床宽阔,这个时节总能轻易看见无数条小溪在不同地点汇合,在日光下迸发出能量,有时携鱼虾而来。
倘若平常,这一定是美极的景致,只是连年的热雨让看似强壮的木成了一副空壳,轻轻一碰就要变得绵软。
方圆百里无人家,唐愿从小到大,这是为数不多的称得上野木的家园,鸟兽遍走,无一不一副饿成皮包骨的模样,毒蛇盘绕着丝丝的吐着信,当看见这两人时,眼里早已放开了白光。
唐愿站在城门外,顺手捻了一把糯糯的“土”,有点无奈的笑道:“不想个法子,今天晚上他们的晚饭就有着落了。”青天白日下,他已经看见了至少三条以上的软体动物逐渐聚集起来。
庄祈顿了顿,片刻思索后,不悦的说:“那你留,我可不留。”
“……哈哈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竟然多了几分默契,总是像这样你来我往的斗上几句。
“哎,你瞧瞧,你瞧瞧,还是你这条‘毒舌’厉害,我瞅着它真斗不过你呢。”唐愿揶揄道。
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护城河隐隐和其他河流之异。
庄祈:“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鱼?”
唐愿脑袋灵光一闪:“那么就是说,这条河的源头极有可能是活水……说起来,碧阳本就与灼水挨得极近,这样的话,应该是有可能……”
话不多说,还是一试为好。他走近河边,撸起袖子。
庄祈的瞳孔霎时缩小,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那人寻了一根尖锐的木枝,一波又一波的鱼儿无可奈何的从远方游来,形成了壮阔的白光,那人摆出一副斗志昂扬,志在必得的架势,水面激起翻腾的花。可是,问题就在这里,这样子,哪怕树杈都磨平了,也不定能抓到一条。
光是看着画面,眉毛都快拧成了麻花,他干脆利落的捋起了袖子,不忘找绳子固定好两边的位置,语气平淡的问道:“真的要抓?”
唐愿一本书正经,面不改色的说:“嗯,抓了当晚餐。”
“这样不行的。”听完,他把唐愿拉起,夺走了手里的叉子,还顺手拍拍裤子上粘上的灰:“站远一点。”
虽然不知道这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这种哄小孩子的话,骗骗别人好了。
“咕嘟!”水面起了不起眼的泡泡,一条胖鱼摇动着笨重的身子,企图发挥体重的优势,努力钻进水中,从眼皮子底下妄图溜过去。
唐愿:“哎!”他憋着气,道尽了想要大声喧哗的急切,和不敢惊动的无奈。
“知道的。”庄祈熟练的调整角度,不失时机,切入水面,枝条细如针,在话音落地时分,不偏不倚直指鱼肚,水下多了几个气泡。
只差一步,小身躯左右摇摆,却僵在那里不动了,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树杈深深陷淤泥里,谁知被牢牢的吸入其中。
“做的很好。”比食物的香味先来的是熟悉的抚摸,明明“糟糕”的想:又要把头发揉成一团了,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走不动一步。
唐愿抓住树棍的中间,脚步在土面上扎的踏实。水下的鱼虾猝不及防,突然四下逃散了,沙泥搅的激荡。
当拿到手时,看的更加清楚了,鱼头略尖,鱼身椭圆呈流线型,通身黑亮,鱼鳍宽大。这种鱼游速快,攻击迅猛,重要的是体型偏大。
“——咕噜。”
“…………”
“——咕噜咕噜——”
“真的只是吃了吗?”庄祈抱定主意“是吧?”
“应……应该,是的。”几秒之前某人还是极度确定。
话虽如此,他们伫立在汹涌的河边,水珠打湿了裤脚,耳边传来阵阵风嚎,刮来一阵阵热浪,他们拎着大鱼,谁也不肯撒开,只剩漫长的无言。
两刻钟之后,城门外唯一的制高点开始燃起了几缕炊烟。
庄祈拂去闹人的汗粒,多了很多细小的习惯,总是想要确认某人的位置,一遍又一遍。
火正旺,几只兔子大胆的不时的朝这里探头。皮肤火辣辣的,左右手翻烤的动作不停,多出几串,飘出阵阵肉香。他向远处的一片阴凉里望去,久一点。
唐愿抬起的手还未放下,正好看见那抹了一鼻子灰的小苦瓜和疑惑的目光,才在那一瞬忘却疲惫,牵出一个无意的笑容,淡淡的挂在脸上。手继续上移,在与额头接触的片刻,“苦瓜”才乖乖的收回视线,不再为听不懂指令而苦恼。
下一秒,他就看见一个缥缈的人影从小山丘上“蹦蹦跳跳”着下来,拿着的满是奇型异物。
“怎么了?”小孩纳起笑容,残留一点温度,尽职尽责的将自己的成果展示的四平八稳。
“就是……有点欣慰。”唐愿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以表欣慰。
他看了一眼,色泽红亮,表皮起了一层恰到好处的酥皮,能吃!
他对准那条骨肉均匀,错落有致的“排骨”就是一口,在断裂的那一刻,几乎有股下巴断裂的错觉。
“这,这是什么……?”
“蛇肉。”庄祈淡淡的说,仿佛是问今日天气怎样。
“哦哦……”唐愿点头连连,满心尽是对孩子的赞赏。
“等等…什么!”
专属于烤制的果木香继续在狭窄的空间弥漫,庄祈静悄悄的吃着饭,听另一边的“鸡飞狗跳。”
“唔,好咸。”他似乎有些失落,记得明明没有放过多少盐。
唐愿的顿了一顿,“我忘说了——这鱼本来就是咸的。”
“什么?”
只听一个声音不慌不忙,不急不缓的说:“要说是咸水鱼,那只有一个来源。”
庄祈:“灼水?”
“答对了。”许是觉得长时间坐的腰酸背疼,唐愿站起来绕绕转转,做沉思状,只听见“那么就是说,这条护城河有退潮期,按这水位来看,恐怕今天下午六时就有退潮的趋势了。”
脚步在地上不多不少,划出一个完满的圆圈,让那吃饭的圆心多少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一只小手抓住裤脚:“别走了。”唐愿脚跟旋地:“我们就趁那时,一举冲过碧阳城。”他兴致冲冲的说。
庄祈刚好吃完最后一条,掏出一条干净的布巾雅正细致的擦拭。“知道了。”
“给你一个。”唐愿看着面前平整的方布巾,生出一种错觉,无奈笑想:怎么像是我在呈报差事似的。
他把面巾拍在小孩头上,“鱼抓的这么好,一起当个渔夫得了。”
庄祈面色不改的问:“一起?”
“不不不。”唐愿赶紧推脱道:“还是你比较有天赋,一看就是当渔夫的好料子。”“和我一起,不行不行,你呀,真的会饿死的。”
“哦……不会的。”
留给庄祈一小片背影,那好似在说:“我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又听见他在说:“你换一换。”
“那我还会做其他的呢?”
“我考虑考虑,说来听听……”唐愿半开玩笑的说,小苦瓜半信半疑,说道:“百毒莫近,身体康泰……”
“不行啊,这话好难让人相信啊。”唐愿把音尾拉的老长,简直拖到了地上。
庄祈捧起话音,不甘心的说:“我会长高的。”
白日高悬,唐愿两指一夹,哨音短促而尖锐。
呼啦啦,在深绿色树梢的颤动下,引来一阵骚动,群燕齐飞,几秒之后,某团灌木丛后面,窜出来几只白兔,闪着小眼睛,摇着尾巴,灵巧的逃走了。
睫毛扑闪间,一小只鸽子整齐的合膀,婉转翩然至指尖。
唐愿微倾,将耳朵靠近白色的身体。
庄祈抛出一路以来,藏在心间的疑问,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哥,还有一个人呢?”
一时间心如擂鼓,甚至没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唐愿正正身子,挥一挥手,小身体飞翔的十分高远,语气里满是轻松和揶揄,抽回想要触碰的手。“唔,戚老爷子暂无生命之虞,金时……金时把他护的很好。”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他想让一切尽可能的美满与和谐,记得去年冬天里,雪下的比往年都大,他跪倒在后院无人雪地里,天地灰茫,白雪做衣,听着邻人笑语,炮竹喜热,铜铃深重扣不响家门。
这么一想,竟然觉得过了好久。
庄祈:“——现在几日了?”
“八月十三日。”
庄祈:“这么说来……我们到这里已有月余了。”
他看着吃的很香的某人,可是那双筷子总是在烤鱼上停留几秒,而后又“理论”失败办,转战烤肉,再把鱼肉随便挑出来,塞进烤肉里,略显窘迫。
几秒之后,他扫视一眼餐盘,踌躇一下,在某人张口的那个瞬间:“等下。”
一头雾水的某人:“不,不可以吃吗?”
“等我一下。”
撂完这句,跑的奇快,带着溜溜的,挂满水珠的小脸回来,胳膊一伸。庄祈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塞了一筐。
那不是野菜是什么?
庄祈愣了一会儿。这附近的水含盐量太高,野菜藏于杂草杂叶里,无论怎样看,都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劳事。
“不要吗?”一只短短的胳膊抬得高高的。
他接过野菜,发现菜叶新鲜挂着干净的水珠,视线下是小孩略微干裂的嘴唇。
“坐这儿。”
“热。”
“这里凉快。”它更加敞亮,前后畅通,有无数的风条流过,唐愿挪挪位置,让出一大块。
日光在一点点沉没。
“还有时间,等会儿再走。”
一“农人”在偌大的“农田”将手中的镰刀挥舞的起劲,灿灿的田里流落几笔墨点,一捆捆稻子压的几层高匍匐在光秃秃的地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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