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庄祈将眼睛睁大了一些,异于常人的瞳仁只倒映着一人的薄影——左眼的瓷白扎实无光,右眼的黑比最晚的夜还浓重。
他依稀记得,二嫂嫂背着大哥放了人 ,自己遇见了罗姐姐,替她挡了一星半点灾,再然后呢……
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细密的血管膨胀蛄蛹,手掌底下传来潮湿的热潮。
唐愿将距离贴近了一些,终于确定这异瞳就是在经过燎原的那时候出现的,似乎愈发往东行进,庄祈的身体的变化就越明显。
“终于醒了。”庄祈微微凉的额头上若有若无的搭着一双干净而细长的手,像是吸饱了日光。
这手太大了,所以我的头才不会感觉到冷,对吗?所以,身体和心都是暖了……也对吗?
那只手不老实的左动动,右动动,从耳朵,眼皮……嗯,嗯??怎么还扒拉眼皮呢。
庄祈快速眨着眼,还是不习惯极了——太近,不管是谁,都快快走开才好,他想说:“你过去。”感觉有点硬,于是换了换说法:“你过去罢。”
没错,就这样,学着唐愿的样子拨开了某人的手。
唐愿以退为进,趁机捏捏他脸颊上的一小团肉:“别呀。”
反正他也看不见,唐愿狠狠盯了一把,对着那瞳孔若有所思,我要是没猜错的话……
“来,你说说,这是几。”唐愿将三根指头竖起来,听起来有些轻佻的意味。
庄祈眼神定了一定,恳切的说:“二。”
唐愿:“嗯......”
唐尖尖:“呃……”
果然这样。
唐愿再次将庄祈的袖子挽起,为什么一点不见消下去的迹象,依旧在有限的躯体上贪婪的侵占与掠夺,吸吮与蔓延。
“我睡了很久吗?”庄祈沉默了一会儿,翻着一双异瞳在一圈人中猝不及防的找到了唐愿。
四周重重的咳嗽声像上了发条一样的不知疲倦的循环播放,一张小小的草席承了三人甚至以上的重量,有的面上搭上了白布巾,指甲足足比平时长上个几倍,尖锐锋利,指甲盖里发着灰紫色,有的干脆蜷缩着卧在了地上,痛苦万分的呻吟。
“…嗯,还好吧。”还挺灵敏,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呢。
庄祈的耳朵揪住了几个关键词:“什么灵敏?……错觉什么了?”可还是听不真切,好像还不止这些,有人在哭吗?字字都带着回音,每一个都像隔着千里万里远翻越重重山隘而来,我的头好疼。
唐尖尖推门而进刚巧撞到这一幕,内心不住翻着白眼:“是啊,七日还好,那什么不好呢?我请问。”
几乎不眠不休的干了三天三夜,怨不得火气有点大,原本以为那靡花染只会在开在千叶,可谁成想,碧阳的形势竟然已经严重到了这般地步——听闻这里有位大人能治百病,不止碧阳,更远的清凉城里的甚至更远讨药治病的人都匆匆赶来了,快要将小小的屋子围得水泄不通,将门敲打的吱吱作响。
供台上还新近上了三柱檀香,台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色烟灰,再往后是一个简单的木质牌位,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写着:“先夫万金府君之灵位
孝妻罗氏奉祀 ”
罗曼槐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抹了抹泪,揉揉跪的发酸的膝盖,门外传来她清亮的声音:“请乡亲们稍等片刻……”
碧阳在平羌山之南,北邻灼水,是个卡在中间的小城,再往东行几日就能到千叶,一行人决定不便多留了,好好和曼槐姑娘道个别便是。
“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手心里是什么。
戚守重在陆笛的看护下,暂时找了个简易的木床休息了一会儿,唐尖尖才得以看见那如劲草割出的痕迹将掌纹切割的凌乱繁杂。
这双手是什么时候变形的?指腹长满了老茧,才幸运的逃过一劫。
戚守重:“不碍事,忙你的去。”
唐尖尖迟迟不肯退去。
“行医治病哪有不受伤的,没那么精贵。”陆笛使了个眼色,唐尖尖才肯作罢。
说来,这一路来也算是顺风顺水,只是干燥,干燥的异常,前几日踏过的燎原像个火炉,车轮快蹭出了烟,差点把人练成仙丹。
“有没有觉得…呃。“许是渴的太久了,唐尖尖的声音听起来沙哑无比,捞起桌子上的一小杯水就往嘴里灌,“啊!啊,这是什么玩意儿,苦死我了。”
唐尖尖哭丧着脸,还不如不喝呢,将肚子里的疑问就着水咽了回去。
“还能是什么。”唐愿瞥了一眼乖乖躺着的庄祈,小声说:“药啊。”
“你小声点儿,别给人家吵醒了。”
罗曼槐好容易将一大帮人先招呼了回去,才大筐小筐的搂了菜,在附近的村子置办了些药草,掩门回来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她关切的问道。
“嗯,怕是有些够呛。”唐愿一点一滴将唐尖尖嫌弃不得了的药注进庄祈的嘴里,得,又撒出来好多。
正无措时,“对了!”罗曼槐从一堆换洗衣物里掏出甜甜的杏脯,不多不少刚好一个:“公子,试试这个罢。”
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是我最常吃的口味,只是巧合吧?可这明明就是陆笛的手艺,要怎么欺骗自己的眼睛呢?
“应该甜的。”罗曼槐说。
应该? “罗姑娘,这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孩子一直带在随身带着的,一直可宝贝的裹了好几层,怕是还没吃到嘴,就要给闷坏了呢。”
庄祈眯起一只眼,心里不甘心的反驳:不吃也可以的,我也没说要吃——虽然最后确实要进了肚皮。
唐愿忽然想起来那时他们在回马巷里没头没脑的对话。
庄祈没由来的问:“为什么喜欢吃糖?”
唐愿:“唔,没有什么为什么,不是很多事情需要为什么。”
“很难理解对吗,那没关系,那你就当做吃点甜头,日子就好起来了哦,小家伙。”
庄祈半真半假的接过来唐愿手里的三枚蜜饯:“——好酸,骗子啊。”
罗曼槐继续说:“那孩子与我讲:这个很灵的,只要吃下去,嘴巴和日子都是甜的嘞。”
他还跟我说:“有个人待他很好,他想活下去,如果能好好长大的话……照着那个样子也很好。”
庄祈默默红着脸点点头:嗯。
有点出入,倒也没什么问题。
还想听下去,这是唐愿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发现一个自己还不熟悉的小孩:“…还有什么吗?”
还有什么来着,罗曼槐开始凭着自己的记忆自由自在的发挥了起来,庄祈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完了。
只听见罗曼槐说:“大大大概就是世界上竟然有这样集飒爽与美好于一体的人,简直是貌无双,智无可比肩……我很想看着他”。
庄祈:“!” 不,不,不是这样的,罗姐姐,你快别说了,简直一刻都不要听下去,却也一动都不敢动,偏偏这一刻又不能起来,他有点恨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未好,这会子,只能无奈又无奈的受着了。
唐愿愣了一愣,啊,这样啊。
……我在他心中原来是这样子的人吗?
哪怕被鞭打,只是疼而已,只是恨罢了,恨抛弃自己然后美美消失的父亲,恨这不公的世界,全部都是只会吸人血的臭虫!
但如果消失在记忆里的父亲愿意回来,未,未尝不可原谅他的!所以,你在哪里呢,有没有在哪个小地方偶尔想起来某个人呢?
时间一长,伤疤就结了痂,早就不疼了,总比现在的好,不给人希望的好。
三人成虎,庄祈可算领会到谣言的威力,可再也不敢瞎说了。
晚安[猫爪],今天也努力更新了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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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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