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安全屋内空气凝滞,仅有多光谱成像仪运作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苏辞月小心翼翼地将那卷从防空洞中带出的《衡律秘典》残卷平铺在防紫外线工作台上,每一寸泛黄的纸张都散发着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他戴上护目镜,逐页进行高精度扫描,数字化的图像在屏幕上迅速构建。
当他切换至红外成像模式时,异变陡生。
原本空白的纸张纤维之间,竟缓缓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幽蓝色线条,它们交织缠绕,构成了一幅现代密码学规则编写的组织架构图。
这幅图颠覆了他之前所有的猜想。
顶层赫然标注着七个罗马数字,从Ⅰ到Ⅶ,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位“执秤者”,并对应着一座核心城市。
而在江城的位置上,“执秤者Ⅲ”的代号让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燃烬者。
这个词如同一道闪电劈入记忆深处,他猛然想起多年前那场大火当晚,父亲在日记本末尾用颤抖笔迹写下的最后一句:“他来了,带着火种,说要重建秩序。”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工作台上。
原来如此。
当年那个纵火者,那个毁灭了他家庭的凶手,或许根本不是一个纯粹的破坏狂,而是一个扭曲信仰的忠实执行者。
他并非在毁灭,而是在用火焰进行一场他自以为神圣的“净化”与“重建”。
与此同时,市检察院技术侦查办公室内,秦决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他绕开了常规的审批流程,直接调取了近十年所有涉及“文化遗产保护基金”的财政拨款记录。
海量数据如瀑布般刷新,最终,一条刺眼的资金流锁定在他的屏幕中央。
一笔总额超过两亿的专项资金,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分批次、多渠道地流入了一个名为“澄心文化基金会”的非营利机构。
而该基金会的法定代表人,正是萧砚礼。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秦决发现,这个基金会每年都会斥巨资资助一场名为“衡律讲习会”的闭门活动。
参会名单被列为最高机密,无法查阅,但一张张从合作酒店开出的住宿发票却暴露了行踪——那些地点,竟与近年来“灰影会”举行秘密仪式的现场高度重合。
线索在此刻完美闭环。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草文件,向最高检申请对该基金会立案调查时,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加急的红色通知弹了出来:“秦决同志,今日上午九点,请准时出席针对你近期违规行为的纪律听证会。”
秦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知道,这不是一次常规的内部审查,这是对方察觉到威胁后,决定动手清场了。
天色渐亮,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停在了澄心文化基金会大楼后方的巷子里。
老陈熄了火,对后座的苏辞月比了个手势。
两人迅速换上伪装的物业维修服,利用消防检修通道的图纸,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地下档案室的外围。
这里的安保远比地面松懈,似乎没人想到会有人从城市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网摸进来。
档案室深处的保险柜内,存放着一批本该被销毁的内部培训资料。
他们找到了一箱录像带,接上便携播放器后,屏幕上出现的画面让苏辞月背脊发凉。
幽暗的礼堂内,数十名身穿正装的年轻人跪在地上,面向一个模糊的黑影庄严宣誓:“愿以清明之名,承黑暗之责。”苏辞月一眼就认出,其中一张年轻而狂热的面孔,赫然是秦决现在的首席助理。
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他们不只是在培养继承者,更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往体制内部埋下一颗又一颗的种子。”
他迅速将录像带内容转录到一块军用级加密硬盘中。
就在数据拷贝即将完成的瞬间,一道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地下室的寂静。
头顶的红色指示灯疯狂闪烁——整栋大楼的气溶胶灭火系统被远程启动了!
浓密的白色气体从通风口喷涌而出,几秒内就能剥夺室内所有氧气。
千钧一发之际,老陈抡起消防斧,猛地砸碎了身侧一道脆弱的墙壁隔板,露出了内部巨大的通风管道。
苏辞月没有丝毫犹豫,将刚刚拷贝完毕的硬盘死死塞进排风扇的扇叶夹层之中。
随着系统功率开到最大,巨大的离心力将硬盘如炮弹般甩出,沿着管道飞向建筑外侧,最终“啪”的一声掉进了不起眼的排水沟里。
上午九点整,纪律听证会现场气氛压抑。
面对纪检组一条条严厉的质问,秦决既不否认,也不辩解。
他只是在轮到自己陈述时,平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播放器,连接到会议室的音响系统。
一段诡异的音频回荡在每个人耳边——那正是从防空洞中提取,经过逆向声学还原后的“言灵”频谱。
那声音仿佛来自远古,又夹杂着现代的逻辑,将《周礼·秋官》的条文与现代刑法典故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混编在一起:“罪不可赦,法可曲行;刑出于仁,罚归于隐。”
秦决关掉音频,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惊疑不定的脸,淡淡开口:“如果这就是你们所推崇的,凌驾于现有法律之上的‘深层秩序’,那我宁愿做你们口中的破坏者。”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坐在前排的江临风猛地起身,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检察长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让他说完。”检察长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秦决的视线最终落在他身上,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我不是在挑战程序,我是在拯救它,在它被彻底吃掉之前。”
傍晚,江风凛冽,吹拂着码头边生锈的栏杆。
三人再次汇合。
苏辞月将从排水沟里捞出的硬盘交给老陈,由他立刻送往一个安全的离岸服务器。
秦决望着对岸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城市的光影在他瞳孔中明明灭灭,他忽然开口问:“你说,如果我们这次侥幸赢了,他们……会不会只是换一张脸,重新从黑暗里长出来?”
苏辞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猩红的火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望向远处市档案馆尖顶上那座巨大的铜制天平,它在夜色中静默无声。
“会。”他吐出一口烟圈,“但只要还有人记得这些伤疤,记得那些被遗忘的代价,他们的面具上,就永远会有一道裂痕。”
他从怀里递过一张打印件,上面是从《衡律秘典》那幅组织架构图的注释中破译出的第一条真实律令。
“当法官戴上镣铐,才是审判开始之时。”秦决接过那张纸,指尖能感受到油墨未干的粗糙。
他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将其折叠好,郑重地放进胸前的口袋,紧贴着心脏。
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谁也没有再提下一步的计划,因为答案早已写在了彼此的眼神里。
这一次,他们要追查的不再是某个具体的案子,也不是为了某个人的清白。
他们要亲手改写这座城市的判决书。
城市的喧嚣在身后退去,夜色下的江水深不见底,像一张尚未写下罪状的羊皮纸,正等待着执笔者落下第一道刻痕。
而那支笔,必须先用鲜血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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