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的市精神卫生中心,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无形的薄膜,包裹着走廊里过于安静的空气。
秦决站在档案室前台,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他用最公式化的口吻提出了申请:“检察院例行回访,需要调阅沈知白十九年前的全部病历档案。”
前台护士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警惕。
她在电脑上敲击几下,屏幕的光映亮她毫无表情的脸。
“秦检,抱歉。”她的声音和这里的空气一样冰冷,“沈知白的资料已列为特级涉密,任何调阅行为,都需要市纪检组的专项审批。”
纪检组。
这三个字像一枚钢针,精准地刺入秦决预设的所有方案。
他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那张惯于隐藏情绪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转身离开,步伐沉稳,仿佛只是来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公务。
然而,在走出大门,冰冷的晨风吹在脸上时,他立刻拨通了内线联络员林砚的电话。
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您所呼叫的用户权限已被冻结。”
一张无形的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收紧。
半小时后,医院后巷的垃圾箱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是许宛然,她的脸色比墙壁的石灰还要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U盘。
“他们每天都会远程登录,用无意义的白噪音覆盖前一天的记录,原始录音只在本地服务器上保留七十二小时。”她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害怕空气里藏着窃听器,“这是最后一次真实记录的备份,就在他们动手篡改之前。”
她将冰凉的U盘塞进秦决温热的掌心,像是传递一个滚烫的火种。
秦决握紧手指,对她点头致意,正准备转身融入街角的晨雾,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身影。
他猛地抬头,只见住院部三楼走廊的尽头,一扇巨大的观察窗前,江临风正负手而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静静地望着楼下这条空无一人的后巷,表情平静得如同一尊雕塑。
安全屋内,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苏辞月戴着监听级耳机,那段只有三十八秒的录音在他耳边循环了不下二十遍。
起初是沈知白疯癫而破碎的呓语,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回响:“……火里有人唱歌……秤会说话,它在称人的心……”紧接着,在电流的嘶嘶声中,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贴着耳蜗的指令钻了进来:“别信穿制服的人……钥匙在镜屋第三块砖下。”
就是这句!
苏辞月猛地从椅子上坐直,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这句话,与他母亲在弥留之际,拼尽最后力气对他说的遗言,一字不差!
他强忍着心脏的剧痛,将音频导入声纹频谱分析软件。
结果很快跳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这句关键指令的波形与沈知白的声音截然不同,它来自一个外部音源,频率特征指向一种医用级的微型扬声器,可以植入枕头或床垫,进行潜意识引导。
秦决看着分析图,眉头紧锁:“这不是治疗,这是在他混乱的意识里,定向播种一个‘真相’。有人想借他的口说出这句话,又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是谁在引导他。”
“他们成功了。”苏辞月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个‘真相’,在我心里埋了十九年。”
下午三点,消防局档案科。
秦决拿着一份伪造的“重大火灾案件复核函”,顺利进入了堆满发黄卷宗的历史档案区。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尘埃混合的味道。
他很快找到了十九年前苏家那场大火的出警日志,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一页页翻过,当翻到记录出警过程和现场处置的关键一页时,他的呼吸停滞了。
那一页,被人用利器从根部整片裁切,留下的边缘光滑平整,像一道外科手术留下的精准伤口。
证据被人提前取走了。
他立刻拿出手机,正准备对着这毁灭性的空白拍照存档,档案科的科室主任却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挂着惊慌的汗珠:“秦检!江组长……江临风组长刚刚亲自来电,说您在违规查阅与职务无关的旧案,让我们……”
话音未落,门口已经出现了两名身材高大的保安,眼神不善地向他逼近。
千钧一发之际,档案室尽头的消防警报器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紧接着,天花板上的喷淋头猛地爆开,冰冷的水雾瞬间倾泻而下,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混乱。
一名穿着维修工制服的老人——老陈,对秦决使了个眼色,随即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
秦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那本厚重的文件夹死死夹在腋下,像一头猎豹般冲出大楼。
他跳上接应的汽车,才发现怀里的文件夹已经湿透。
更可怕的是,那些复印在特殊纸张上的前几页日志,上面的墨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消失。
遇水即毁,连备份的机会都不留。
回到据点,秦决第一时间将那几张几乎变成白纸的残页塞进工业烘干机,用最高温进行紧急定型。
一番抢救后,纸张虽然变得焦黄脆弱,但总算保留下了一些模糊的字迹和数字。
结合许宛然从医院内部系统里盗出的火灾当日全市应急调度流程图,一幅被掩盖了十九年的地狱画卷缓缓展开。
当年,距离苏家最近的消防中队,第一辆消防车抵达现场用时仅为4分17秒,一个堪称完美的出警速度。
然而,这辆满载着救援希望的消防车,却在火场门口的主干道上,纹丝不动地停滞了整整16分钟。
直到上级的强制破门指令下达,他们才开始行动。
而就在这致命的16分钟里,消防内部的加密指挥频道中,曾插入过一句来源不明的加密通话,经过初步破译,内容只有一句话:“确保目标无法生还。”
秦决死死盯着屏幕上那行血红的字,握着鼠标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这不是救援失误,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现场谋杀。
那一夜,他独自坐在办公室,直到窗外的城市陷入沉睡。
他忽然起身,打开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一份他亲笔签署的保密协议原件。
那是他加入专案组时,承诺对所有涉案信息绝对保密的军令状。
他沉默地看着上面的签名,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撕成两半,和那张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残页一同放入证物袋。
他在袋子上贴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现在不是检察官,只是一个想听清真相的人。”
凌晨,市局技术侦查科的临时存档室。
秦决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
他利用苏辞月在整个内网系统中预留的一个隐蔽后门程序,将那份经过艰难修复、整合了所有线索的出警记录,上传至一个代号为“月影”的备用云节点。
就在数据传输进度条达到百分之百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灯光骤然变成了刺目的红色,尖锐的警报声撕裂了深夜的寂静!
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血色的警告框:“检测到高危数据外泄,自动触发物理隔离及数据溯源锁定!”
秦决心中一沉,闪电般拔出U盘,但身后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已被强力磁锁彻底封死。
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冰冷的镜头像一只没有感情的眼睛,精准地对准了他的脸。
黑暗中,他耳内的微型耳机传来苏辞月有些虚弱却依旧冷静到可怕的声音:“走通风管道,C区出口,老陈在那儿接应。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秦决猛地仰头,天花板的格栅缝隙里,他看到了一丝几乎不可见的微光——那是他们的同伴阿澈提前用特殊药剂布置的荧光标记,是他们最后的逃生路线。
而此刻,在市局的最高监控中心,巨大的屏幕墙上,一个闪烁的红色定位光点正在临时存档室内无助地闪动。
江临风就站在这片数据洪流的中央,他看着屏幕上的秦决,缓缓摘下了挂在耳边的监听耳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风暴将至,猎物已经入笼,而他,刚刚完成了最后的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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