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九章:破碎与重塑
ICU病房的消毒水气味已经渗入邱莹莹的毛孔。她机械地搓洗着双手,看着水流冲走指缝间并不存在的细菌。镜子里的女人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锁骨在宽松的衣领下显得格外嶙峋。三个月前那套量身定制的职业套装,现在挂在身上像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邱小姐,您需要休息。"护士长递来一杯温水,"郭先生今天的复健课程已经结束了。"
水杯在掌心留下灼热的触感。邱莹莹低头看着水面摇晃的倒影,突然想起今早郭国正摔碎的那只玻璃杯——他愤怒地将它砸向墙壁时,飞溅的碎片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鸿沟。
"他现在怎么样?"
"睡着了。"护士长犹豫了一下,"物理治疗很辛苦,但刘医生说他的左腿已经有轻微肌电反应了。"
邱莹莹点点头,将水杯放在窗台上。水珠在杯底凝结,像极了郭国正今早砸东西时眼角的泪光。
推开病房门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郭国正。他的睫毛颤动几下,目光在触及邱莹莹的瞬间变得锐利而清醒。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那道从额角延伸到太阳穴的疤痕显得更加狰狞。
"我带了公司第三季度的财报。"邱莹莹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夹,故意忽略地上未清理干净的玻璃碎屑,"林峰说有几个数据需要你过目。"
郭国正的右手猛地攥紧了床单。这只曾经在谈判桌上让对手闻风丧胆的手,现在连翻页都显得笨拙不堪。邱莹莹看着他艰难地用手指拨开文件,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里,"她突然指着某一页的折线图,"海外市场增长率比预期低了12%。"
郭国正的视线立刻锁定在那个数据上,眉头皱成熟悉的弧度。当他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印度...关税...政策变了?"
邱莹莹眼睛一亮。即使大脑受损,他对商业的敏锐依然令人惊叹。"没错,上个月突然提高了电子产品进口税。"她翻开下一页,"但我们找到了替代方案。"
他们就这样讨论着,一个说一个听,偶尔郭国正会用简短的词汇提出关键问题。这是近一个月来最接近正常交流的时刻,直到——
"李副总...查到了?"郭国正突然问。
邱莹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在文件边缘留下皱褶。她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郭国正,他最信任的副手不仅在他昏迷期间试图夺权,更与竞争对手"鼎晟"有着不可告人的资金往来。
"嗯,林峰已经收集了证据。"她轻描淡写地带过,"法务部在处理了。"
郭国正的眼睛眯起,像从前识破对手伎俩时那样:"还...有事。"
邱莹莹叹了口气。她永远骗不过他。"李副总...可能和枪击案有关。"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郭国正的脸变得惨白,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监护仪上的心率线剧烈波动。
"不...可能。"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音节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十五年...兄弟..."
邱莹莹急忙握住他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颤抖和冰凉。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安慰都苍白无力。如何告诉一个为朋友挡过子弹的人,正是那个朋友想要他的命?
"还需要更多证据。"她最终说道,"也许...也许另有隐情。"
郭国正猛地抽回手,力道之大差点打翻床头的水杯。他的眼神变得陌生而冰冷:"出...去。"
"国正..."
"出去!"这一次是嘶吼,伴随着右手重重砸在床板上的闷响。护士闻声赶来时,邱莹莹已经退到了门口。最后一眼,她看到郭国正将头深深埋进掌心,肩膀剧烈抖动,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走廊的长椅冰凉坚硬。邱莹莹盯着对面墙上的电子钟,看着分钟一格一格跳动。她应该感到委屈或愤怒,但胸腔里只有一片麻木的空洞。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峰发来的消息:"查到李副总上个月在瑞士开了个秘密账户,接收了鼎晟两笔共计800万美元的转账。"
邱莹莹闭上眼睛。这个数字足够买十条普通人的命,但郭国正的价值远不止此。他不仅是商业奇才,更是正源集团的灵魂。没有他的正源,就像被抽掉骨架的巨兽,迟早会被群狼分食。
"邱小姐?"温柔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心理医生张敏拿着病历本站在面前,"能聊聊吗?"
咨询室里的薰衣草香氛让人昏昏欲睡。邱莹莹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纹路,听着张敏温和的提问:"你上次完整睡眠是什么时候?"
"上周?或者上上周?"邱莹莹扯了扯嘴角,"我不记得了。"
"你体重减轻了12斤,根据护士记录,过去72小时你只离开了医院4次,每次不超过两小时。"张敏的笔尖在纸上轻轻敲打,"你在透支自己。"
邱莹莹望向窗外。暮色中的城市灯火通明,正源大厦的LED标志在远处闪烁,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他需要我。"
"但你也需要照顾好自己。"张敏放下笔,"郭先生的康复是个长期过程,可能一年,可能更久。如果你先垮了,谁来支撑他?"
这个问题像一把钝刀,缓慢而精准地刺入邱莹莹最脆弱的软肋。她突然想起昨天在洗手间吐出的血丝,想起镜中那个形销骨立的影子,想起每次弯腰时脊椎传来的尖锐疼痛。
"我不知道..."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但我不能放弃他。他为我挡了子弹,张医生。那颗子弹本该打中我的。"
谈话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张敏送给她一本小册子:《创伤后应激障碍照顾者指南》,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先戴上自己的氧气面罩,再帮助他人。"
邱莹莹苦笑着将册子塞进包里。这个比喻很恰当,但她和郭国正早已共享同一个呼吸系统,分不清谁是谁的氧气。
病房门口,她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呜咽声。推门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轻轻放下。有些痛苦需要独自消化,就像有些伤口必须自己舔舐。她转身走向护士站,要来毯子和枕头,决定在走廊长椅上度过又一个不眠之夜。
凌晨三点十七分,病房门突然打开。邱莹莹从浅眠中惊醒,看见郭国正扶着轮椅站在门口,右腿裤管空荡荡地垂着——为了复健方便,他截肢的左腿暂时没有安装假肢。
"进...来。"他说,声音沙哑得像沙漠里的风。
病床上散落着邱莹莹带来的所有文件,每一页都有红色标记笔的痕迹。郭国正用唯一能动的右手,指着其中一页上的资金流向图:"这里...有问题。"
邱莹莹凑近看,那是法务部整理的鼎晟近半年资金流动分析。一个不起眼的箭头指向开曼群岛的某个空壳公司。
"李...不会...这么蠢。"郭国正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太...明显...嫁祸。"
邱莹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李副总真想置郭国正于死地,以他在金融圈摸爬滚打二十年的经验,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资金痕迹。除非...有人故意栽赃。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可能是鼎晟?他们收买李副总失败,就设计了这场枪击,同时栽赃给他?"
郭国正点点头,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那一刻,邱莹莹仿佛看到了从前的他——那个能在混沌中一眼看穿本质的商业天才。
"我让林峰重新调查。"她立刻拿出手机,"如果真是这样..."
"先...别打草惊蛇。"郭国正按住她的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坚定如铁,"证据...我要...亲自...处理。"
邱莹莹望着他苍白瘦削的脸庞,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真相:这场枪击不仅夺走了郭国正的左腿,更彻底改变了他对人性本善的信念。从前那个会为路边乞丐停下豪车的男人,现在眼中燃烧着冰冷的复仇火焰。
"好。"她轻声答应,将毯子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我陪你一起等证据。"
郭国正的目光落在她凹陷的脸颊和突出的锁骨上,闪过一丝心疼。"睡...觉。"他命令道,用下巴指了指床,"现在。"
邱莹莹想反驳,但身体先一步投降。当她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刻,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额头,笨拙却温柔地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时,邱莹莹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睁开眼,看见郭国正坐在窗边的轮椅上,右手握着一支笔,正在文件上艰难地批注。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仿佛涅槃重生的凤凰。
那一刻,邱莹莹突然明白:破碎的灵魂或许永远无法完全修复,但可以在裂痕处生长出新的力量。而她的使命,不是替他遮挡所有风雨,而是陪伴他在这场暴风雨中,重新学会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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