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苏家的时候,天已黑定。
铁门往两侧滑开,出现一条宽阔的车道蜿蜒向上,连通天庭。
苏晚倚在窗边,以前每次被司机接来走过这儿,她都觉得这条路很长,长得让她想掉头逃跑。
今晚是弥纪庭开车陪着她,好像只一眨眼,他们的车就开到路尽头。
“黑了天,好像哪里都看不清了。”
她低声说着。
其实眼前并非一片漆黑,车灯扫过之处,她能看见疏离的树木,以及门前草坪上奔跑的白色牧羊犬。
“Sunny!”
车刚停稳,苏晚就推门下去,朝着那道白色影子跑去。
名叫Sunny的大狗也兴奋地扑向她,冲力几乎让她向后跌倒。
湿热的舌头舐着她肿起来的右脸,她并不反感,去年刚来这里谁也不认识,那时如果没有Sunny这个朋友的出现,她完全不想在这多待一分钟。
一只手突然介入,弥纪庭扯着狗绳拉开了大狗,也将苏晚从草地上捞起来。
动作相当不温柔。
苏晚站稳,看Sunny退让到了树丛里,可能连狗都很害怕忽然冒出来的弥纪庭。
她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对弥纪庭说。
“就一只狗,你紧张什么?”
“你牙出了问题,更要注意卫生,那么怕疼,万一感染细菌又发了炎,也是你自己受苦。”
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冰冷无情。
“……”
苏晚扁扁嘴,没找到他话里的漏洞,便没接他的话。
她转身走向被赶到一边、尾巴低垂的Sunny,喊着它的名字,从阿姨手中接过狗绳,熟练地给它套上。
然后她俯身轻轻吻着大狗毛茸茸的头顶。
“真乖。”
弥纪庭跟在她身后,不知在想什么,步伐迈得很慢。
进了大门,灯光明亮,笑声也迎面扑来。
堂弟妹Lina刚满二十二,手上已经抱着刚满月的二胎,为了逗孩子玩,她双手撑在沙发上,低头去碰孩子的小鼻子,咯咯笑着。
她是瑞士人,有一头浅棕卷发,眼窝深邃,一见苏晚便起身迎过来。
“晚!你回来啦!弥教授也来了!”
弥纪庭回笑,摸摸她怀中孩子的小脸,拿了份见面礼金放在Lina手里,然后安静地坐在了沙发上。
上个月弥纪庭在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已经让苏晚带了礼物给Lina,但似乎他对这件事态度太过严谨,必须亲自来送这份礼才行。
Lina看出弥纪庭对孩子这种生物的冷漠,谢过他的礼金,转而目光精准地放在苏晚身上。
“晚,早说你穿红裙子正正好,但是你挑的这个款式……Emm,我很难说。”
Lina拖长语调,俏皮地眨眼。
“你身材这么好,总穿得这么保守,白白浪费了前凸后翘!连带你们弥教授,也被你衬得太过严肃了啦!”
说完,还朝弥纪庭投去一个“你辛苦了”的眼神。
弥纪庭只是极淡地笑了一下,端起茶喝了一口。
其实堂弟妹Lina是服装设计师,嫁给苏吾之前就成立了自己的品牌,且风格极为大胆,在国外受众广,国内的反响比较一般。
苏晚很喜欢Lina设计的某一些款式,但在弥纪庭面前,她明白该站在哪一边,该做什么,便大方地挨着弥纪庭,挽住他的胳膊。
“不好瞎说哦。”
她的脚向弥纪庭靠近一步,小腿贴着他的裤腿,脑袋侧靠,微压在他肩上,耳朵蹭着他的侧肩。
应该,足够像恩爱了吧?
苏晚脸上挂起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经常出席学术场合,公众形象要注重斯文。我们这样传统款式的搭配,才是得体合适的。对不对?”
她抬头看向他。
他的目光垂着,没看她,从脖颈到臂弯的肌肉,好像都绷得很紧。
但到底他没有推开她。
弥纪庭清清嗓子,开口的嗓音平稳。
“晚晚说的,也是我想说的。”
他在公开场合喊她晚晚,也不是第一次。
苏晚没什么不好意思,心里甚至有点暗喜。
只是她没想到他话音一落下,男人的手便绕过她的肩膀搭了上来。
掌心是热的,贴在她裸露的微凉皮肤上。
苏晚猜到是弥纪庭在搂她,仍然感到猝不及防,轻轻缩了下肩膀。
就那么一下。
弥纪庭仿佛收到警告,悬空的手抬起了几分,只虚虚地环着她,不再碰触。
这细微的互动透出男女之间的生疏,而落在Lina这个外国人眼里,却成了另一种风味。
“你们中国人比较传统,我懂的!女人在男人面前娇羞,那是情趣!”
Lina笑起来,“羡慕你俩感情好。”
苏晚耸耸肩,下意识用手捂了下肿着的右脸,缓解尴尬。
Lina也注意到了她的脸,又看看弥纪庭松散着的衬衫领口,还有那条本该好好系在脖子上的纯黑领带,被随意地塞在他的西裤口袋里,露出了一截。
“你们……”
Lina抿嘴偷笑,没再说下去。
眼神却说明了一切。
大伯娘邓彭端着果盘走来,先和弥纪庭、苏晚打了招呼,随即发现Lina的窃笑。
“笑什么呢?”
Lina只是摇头,把满月的孩子递过去给邓彭看。
趁邓彭低头逗孩子,她又凑过去耳语了几句。
苏晚没听见内容。
她弯腰摸着Sunny蓬松的头毛。
余光里,看见邓彭猛地抬头,用一种极其“惊讶”的目光,看了看弥纪庭。
接着又用同样“惊讶”的目光,看了看她。
最后啧啧了两声。
Lina笑得像偷到了鱼的猫。
“妈妈,是你太老了,自然理解不了年轻人的花样!”
邓彭笑着摇头,吩咐阿姨摆菜。
已是晚上十一点,苏晚在路上被投喂了南瓜粥,肚子不太饿,但还是坐在餐桌边,想着弥纪庭没吃。
饭桌上,仍然没见到今天邀请他们来的大伯和堂弟。
苏晚问,“我们来太晚,耽误大伯和堂弟吃饭了?”
“没有,他们临时去英国出差一趟,忙得很。”
邓彭摆摆手,拿出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支奢牌钢笔,笔帽上有蓝宝石。
“这是你堂弟苏吾早就订好的,准备送给弥教授的新婚礼物,两个人都忙,没机会送。”
弥纪庭接过,道了谢,放在手边,平淡地没大兴趣。
苏晚却拿起来,仔细看了好久。
印象里,堂弟苏吾不是这么周到之人,记得她第一次回苏家时,苏吾还大发雷霆,坚决不让她住下。
不过也要感谢苏吾,第二天苏晚就有理由搬去了弥纪庭准备的婚房。
后来二人很快领了结婚证,一直至今,她都和他住在一个家里。
那只钢笔没看出异样。
苏晚临时起意,将钢笔别进了弥纪庭的胸前口袋。
弥纪庭看了她一眼,没阻止,只是默默调整了笔帽的方向,把有宝石的一面背过去,应该自有他的某种规则。
晚餐丰盛,弥纪庭吃得却不多。
邓彭和Lina没说什么,还没大胆到敢劝他多吃,饭后送到门口,邓彭指挥阿姨把自己做的小食和其他补品搬去后备箱。
弥纪庭去帮忙整理,Lina趁机拉住苏晚,悄声问她。
“打算什么时候要宝宝?这个很能增进感情的。”
苏晚和弥纪庭的确很需要增进感情。
但苏晚听着Lina说这句话,只是想笑。
Lina和苏吾去年就在闹离婚,关系岌岌可危,也没因为有了二胎出现任何改善。
苏吾在外女人不断,Lina为他生二胎,不过是邓彭希望Lina用孩子捆住苏吾的心。
结果现在苏吾回家的次数更少。
用孩子捆绑婚姻?
很没用的招数。
“他工作太忙,我们还没商量过孩子的问题。”
苏晚淡淡一笑,拿弥纪庭做借口,掩饰得完美。而且,这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Lina有点惋惜,望向车边弥纪庭的背影。
“可是按照你们中国人的传统,他哪怕不喜欢孩子,也会希望有自己的孩子的。”
说着,Lina凑得更近,声音也压得更低。
“晚,我给你个小建议?在床上,其实传统位最靠谱,最易孕!这绝对是经验之谈!别信其他那些花里胡哨的……”
花里胡哨。
苏晚面热,看向从车边走回来的弥纪庭。
他宽肩长腿,道貌岸然,身上好像缺了点什么。
苏晚上下打量他,终是盯着他空旷的脖颈,反应过来他没戴领带,领口也松散着。
Lina啧啧两声,“我太迟钝了,今天才发现噢,你们弥教授不打领带更狂野。”
苏晚赶忙笑着阻止她说下去。
“千万别让他听见!他脸皮薄,脾气也不好,真的会很生气的。”
Lina点了点头,一副“我懂”的表情。
弥纪庭适时走来,神色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他牵起苏晚的手,大概只是觉得他应该牵着她。
“时间不早,不打扰你们休息,谢谢款待,还有堂弟的钢笔。”
声音温和,礼貌得无可挑剔。
只是到了回程车上,Lina那句“传统位”和弥纪庭这张八风不动的脸,在苏晚的脑中交错。
荒诞得苏晚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么可乐?”
弥纪庭在开车,目视前方,神色淡淡的。
苏晚笑的内容和他有关,脱口而出。
“嗯!要是Lina知道,我们结婚快一年还没睡过,肯定觉得我和你都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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