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鸡鸣时,江沅芷已经熟络地来到厨房,监督丫鬟婆子做早饭。
她是江家大小姐,这种劳苦差事本不应她做,却只因她继母赵氏说:“沅芷已经是大姑娘了,过不了两年便要嫁人,你得提前熟悉当家主母事务,这样吧,先从全府吃食抓起。”
就这样,江沅芷一日三餐都要到厨房看丫鬟婆子做菜,若是口味不合,亲爹继母只会怪罪她。
“大小姐,已经好了。”婆子小心翼翼把早饭呈到江沅芷面前。
江沅芷看了看,语气淡淡道:“端出去吧。”
婆子忙应:“是。”
江府前厅。
江聿淙和赵氏,以及江亦行,一家三口正说说笑笑,瞧见江沅芷过来,赵氏唇边的笑意扩大。
江沅芷脑中忽然警铃大作,全身防备竖起,但她面上不显,娴熟地行了个礼,笑道:“父亲母亲,芷儿给你们请安了,这是今日早饭。”
话落,江沅芷往身后扬扬手,婆子将早饭一一摆上桌。
礼数周到,挑不出错,赵氏脸色僵了一瞬,眨眼便恢复正常。
待坐下桌,赵氏亲热地拉过江沅芷的手:“芷儿,母亲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平昌侯府来提亲了,要娶你做世子夫人呢。”
江沅芷心中一惊,不动声色挣开赵氏的手,面上故作轻松道:“母亲快别打趣我了,侯府门第,怎会看上我们商贾之家?”
“是真的,侯府说我们家芷儿玉貌佳人,惯会操持事务,是世子夫人的不二人选。”赵氏眼神闪烁,“侯府还说,等你嫁过去便执掌中馈,这份殊荣,可是多少新婚媳妇求都求不来的,芷儿真是好福气。”
父亲江聿淙也在一旁附和:“是啊,芷儿有福气,这事父亲已经帮你应下,只待两个月后嫁过去便成。”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不知?”江沅芷惊呼。
赵氏呛声:“胡闹,婚嫁一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长辈应下便可,还需同你商量?”
“不敢。”江沅芷垂下眼帘,声音听不出情绪:“侯府是真有诚意,那父亲可打听清楚平昌侯府的情况?”
江聿淙嘴巴刚张开,未来得及出声,赵氏便抢过话:“都打听清楚了,世子裴元嘉年方十八,气度非凡,文武双全,任职大理寺卿,从三品呐,咱江家就是努力三辈子也够不着。”
听到这里,江沅芷明白了一半,赵氏这是为她儿子日后铺路呢,不过也知道这侯府世子是有几分本事的,因为光靠勋荫可做不到正二品。
江沅芷搅动着汤匙,又问道:“那平昌侯府的老夫人和夫人如何?”若她嫁过去,这些长辈都是要日日打交道的。
江聿淙语塞:“这……”
谁知赵氏蹙眉,一脸“芷儿不懂事”的样子:“你作为晚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即可,长辈的事轮不到你妄议,这么多年教你的规矩都忘了?”
江聿淙也顺势训斥起了江沅芷:“你母亲说得对,此事你开口不妥,以后莫要这样,传出去该说我江家不会教女儿。”
江亦行也在一旁帮腔:“江沅芷你不听话,老是惹爹和娘生气,怪不得他们不喜欢你。”
江沅芷放在底下的手几乎把帕子撕烂,她死死遏制住勃然生起的怒气:“是女儿不对,父亲母亲教训的是。”
瞧见江沅芷乖乖听话,江聿淙脸色这才好一些,他放柔了声音道:“芷儿你也别太担心,为父知道江家和平昌侯府门第悬殊,所以给你准备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
一百二十八抬,这可不是小数目,江沅芷心里冷笑,这两只笑面虎真舍得。
赵氏又道:“你爹说侯府规矩多,恐你出错,特地为你请了个教习嬷嬷,这两个月你就在自己院中好好学习规矩,家中事务不必再操劳。”
这是要囚禁她!
谁知还没完,赵氏又扔下一道惊雷:“此事我们已经通知亲戚族老,消息都散出去了,这两个月,芷儿你安心待嫁。”
把她所有后路都断了,就算她逃跑,世人的唾沫子也会将她淹死,江沅芷心中悲凉又生气。
可既然逃不过,那不如再让他们出点血。
江沅芷重新抬起头,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我记得我娘亲嫁进江家时也是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父亲不如将娘亲的嫁妆一并赋在我的嫁妆上,如此,家中也可少出些银钱。”
江聿淙犹豫:“这……”
江沅芷心里冷笑,赵氏嫁过来这些年挥霍无度,父亲不给她银钱,她便去拿娘亲的嫁妆用,花不到父亲的钱,他便当不知,娘亲的嫁妆怕只剩一半了吧。
赵氏脸色不好看了,后槽牙咬得死死的:“那是你生母的嫁妆,芷儿你那一份江家自会准备。”
小贱蹄子,惯会使心眼子。
交手这么些年,赵氏打的什么主意,江沅芷岂会不知,无非是在她嫁妆里动手脚,一百二十八抬虚抬三分一,甚至一半,亦或陪嫁些不值钱的东西。
高门大户的侯府肯娶商贾女多是为银钱而来,这要是被侯府知晓没那么多陪嫁,她嫁过去岂非更难过?
真真是想得美!
江沅芷低眸垂泪:“娘亲生前如何疼我,爹你是知道的,娘亲若能活到现在,我便是伸手要完她的全部嫁妆,娘亲也会一分不留地全给我,如今我嫁得一个好人家,娘亲在天有灵定会为女儿欣喜,这点嫁妆她不会计较的。”
说起发妻,江聿淙微微红了眼眶,他和发妻是有感情的,奈何发妻命短,他偌大一个江家不能没有主母,只能续弦了。
江沅芷趁热打铁:“爹,你我心知肚明侯府想要什么,若是没有,或是不够,侯府怒起来,江家可是要遭殃的。”
她这番话不仅点醒了江聿淙,也点醒了赵氏。
赵氏赶忙说:“芷儿说得对,我们本就低人一等,若是再耍心思,可就显得我们不真诚了。”为了她,更为了她儿子,这笔钱是不出也得出了。
江聿淙也点头,但面上有几分窘迫:“……那我再清点一番你娘亲的嫁妆。”
江沅芷拭去眼尾的泪,柔声提醒:“娘亲去世前给我留了一份她的嫁妆单子,稍后我让人送来,爹爹你照着清点便可。”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江沅芷又道:“外祖母那边知会了吗?我嫁人这么大的事,外祖母一家可得来呀。”
赵氏都快绷不住了,涂满脂粉的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江聿淙拧眉看向江沅芷。
江沅芷弯眼一笑:“外祖母有三个舅舅,却只得娘亲一个女儿,单看娘亲嫁妆就能看出外祖母疼娘亲都疼到心坎里了,我又是娘亲唯一的孩子,这事父亲若不知会外祖母和舅舅们,日后他们知晓,定会对父亲没好脸色。”
说罢,她往江聿淙那边斜了斜,纤手掩在嘴边,低声道:“舅舅们各有本事,若能来撑一撑场面,也好叫平昌侯府知晓我们江家是有人的。”
江聿淙眼睛瞬间亮起来,他三个舅子一个是知府,一个是知州,另一个从商,家世什么的虽然比不上侯府,但比他们江家强多了。
江聿淙连连称赞女儿:“还是芷儿思虑周全,我即刻下帖子,遣人送去你外祖家。”
“好,有劳父亲了。”江沅芷笑着给江聿淙夹了一块腌肉,还不忘给赵氏夹一块:“母亲,您才用了半碗粥,再吃些。”
“我饱了,饱了。”赵氏推脱。
“母亲以往可是要用两碗粥的,今儿才吃这些便饱了?”江沅芷扬眉轻笑,“莫不是开心过了头,反倒吃不下?”
闻言,江聿淙看了眼赵氏的碗:“知晓你开心,但也莫要这般开心得吃不下,万一芷儿送嫁时你消瘦不堪,外人怎么看我江家?”
“我……”赵氏一噎。
江亦行看见母亲被父亲说,他不高兴了,但他也不敢说父亲,便逮着江沅芷骂:“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母亲被骂,你就是个扫把星,赶快嫁出去吧,往后别回来……”
赵氏在江聿淙面前一直是个善解人意、善待继女的好女人,儿子江亦行也教导得好,如今儿子在江聿淙面前骂人,把赵氏吓得面色苍白。
她敢在江亦行面前欺负江沅芷,可不敢在江聿淙面前作妖。
江聿淙蹙眉,训斥江亦行:“满口污言秽语,谁教你的这些?”
江亦行被父亲凶了,委屈巴巴:“是母亲——”
赵氏猛地捂住江亦行的嘴,尴尬地笑笑:“小孩子不懂事,莫同他一般计较,呵呵……”
江沅芷早已见怪不怪,这次她不打算忍:“两个月后便是我大婚,若亦行还是这般口无遮拦,岂不是要在宾客面前丢脸?”
赵氏强行给自己儿子开脱:“不会的,不会的,亦行聪明,我会好好教导他的。”
江聿淙瞪了一眼赵氏。
江沅芷叹了口气,转头对江聿淙道:“都说“三岁启蒙”,亦行已经五岁了还未去书院,父亲,亦行若是比旁人愚笨可怎么办呀?我们江家未来能靠谁?”
“你胡说!”赵氏咬牙切齿,“他日日都跟我念诗,读三遍便能背下来,怎会是蠢笨之人?”
江沅芷:“在家背书能看出什么?要与旁人一比才知晓差距,父亲,亦行已经落后了,再不送书院,怕是赶不上进度了。”
经此提醒,江聿淙倒是认真思考起来。
“不准,不准送走我儿子。”赵氏顿时大叫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