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散去,训练场上的呼喝声与灵息碰撞的嗡鸣构成了魂社清晨特有的背景音。
林砚之清冽的凤眼扫过场中正在练习协同作战的新队员,指尖微动,一缕极细的水色灵息如丝线般探出,不着痕迹地扶正了一位队员因发力过猛而略显滞涩的手臂动作。
额前的碎发被微风拂动,更衬得那张标准的鹅蛋脸清冷专注。
就在这略显严肃的氛围中,那一声拖着长调、清朗又带着毫不掩饰笑意的呼唤,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所有的秩序。
“林~砚~之!”
太熟悉了。
熟悉到即使不看,林砚之也能在脑海里瞬间勾勒出那人此刻眉眼飞扬的模样。
她动作微顿,依言抬头。
二楼长廊,雕花栏杆旁,林一墨果然在那里。
少年身形高挑劲瘦,一身墨蓝色修身劲装更显得他肩宽腿长,与几日前脸色苍白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手里把玩着一把训练用的轻弓,指尖却捻着一枝与这训练场格格不入的蓝色绣球花。
花瓣饱满,深蓝如静谧深海。
见她的目光投来,林一墨嘴角那抹狡黠的弧度愈发明显,他冲她眨了眨眼,带着一种“看好戏”的雀跃。
下一刻,他手臂发力,轻松将轻弓拉满。
那柔软的绣球花枝竟被他堂而皇之地搭在了弦上!
“欸你……”林砚之眉心微蹙,刚吐出两个字。
他已松开了手指。
“嗖——”
预想中花枝被撕裂或无力坠地的场景并未发生。
那枝绣球花被一股柔和而精准的火系灵息稳稳包裹着,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托送,划出一道优美而舒缓的弧线,越过下方所有训练队员的头顶,不偏不倚,落入了林砚之下意识张开的怀里。
沉甸甸的花球落入臂弯,冰凉湿润的触感瞬间透过薄薄的医师袍袖口,沁染肌肤。
清冽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冲散了周围灵息激荡带来的焦灼感。
花瓣层叠,蓝得深邃而生机勃勃。
训练场上出现了一刹那的寂静。
所有队员都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又近乎浪漫的一幕。
随即,几声压抑不住的偷笑和意味不明的口哨声打破了寂静。
林砚之甚至能感觉到周围投来或好奇或揶揄的视线。
她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望向二楼那个“罪魁祸首”。
林一墨已经将轻弓随意地搭回肩头,双手交叠垫在脑后。
身体舒展地靠着栏杆,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脸“快夸我”的得意洋洋,扬声道:“鲜花赠美人,聊慰辛劳!怎么样,准头不错吧?”
他那副样子,像是忘了自己是因为不听医嘱提前溜号,才惹了她生气。
林砚之面无表情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绣球花,又抬眼看了看他。
周围起哄的声音更明显了些。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不可察的水色光华,极快地在湿润的袖口处一抹,那被露水浸湿的痕迹便瞬间吸收消失。
然后,她抱着那束花,转身,步伐平稳地继续走向训练场另一侧,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留下一句清淡的话飘散在空气里。
是对着那些看热闹的队员——
“集中注意力。协同术式的关键在于灵息流转的同步,不是看热闹。”
她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清冷权威。
队员们立刻收敛了笑意,讪讪地重新投入训练,只是眼神还忍不住往二楼瞟。
林一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预想中林砚之或许会瞪他,或许会无奈,甚至可能把那花扔回来。
他都想好了怎么接话继续逗她,唯独没料到是这样彻底的无视。
这种无视,比任何责备都更明确地传达着一个信息:她还在生气。很生气。
他摸了摸鼻子,看着楼下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背影,正一丝不苟地指导着队员,连一个眼风都没再扫过来。
那枝他精心挑选,还用灵息小心翼翼护着送过去的绣球花,此刻在她怀里,倒像是成了某种对他无声的嘲讽。
“啧,难度升级啊。”
林一墨小声嘀咕,肩上的轻弓滑下来,被他顺手握住。
他知道林砚之的脾气,外表清冷,骨子也倔得很,尤其涉及到他不爱惜自己身体这件事。
看来这次她的怒气已经累积到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值。
一枝花并不能蒙混过关。
他倚着栏杆,也不再故意搞出动静,只是安静地看着场下的林砚之。
她穿梭在队员之间,时而出声指点,时而亲自演示,水色灵息在她指尖流转,时而化为柔和的屏障格挡攻击,时而如丝线般牵引纠正动作,精准而高效。
晨光渐渐明亮,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和纤长的睫毛。
林一墨的眼神慢慢沉静下来,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褪去,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自己这次确实过分了。
任务紧急是一方面,但更多是不想看她因为自己而总是蹙着眉守在病床前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提前跑路反而让她更生气了。
训练暂告一段落,队员们散开休息。
林砚之终于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二楼。
林一墨立刻捕捉到这一瞥,瞬间又挂上那副灿烂的笑脸,冲她用力挥了挥手,用口型无声地喊:“宝宝——”
林砚之的睫毛颤了一下,迅速转开了视线,抱着那枝绣球花,转身就朝着训练场出口走去,脚步明显加快了些。
“哎哎,别走啊!”林一墨这下真有点急了。他左右一看,手在栏杆上一撑,竟直接从二楼翻了下来!
墨色的身影在空中轻盈一转,足尖在下层廊檐一点,减缓落势,最后稳稳落地,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引得周围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开的队员又是一阵低低的惊呼。
他几步就追上了正要离开训练场的林砚之,绕到她面前,张开手臂拦住了去路。
“砚之,宝宝~别不理我嘛。”他放软了声音,带着明显的讨好,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眨巴着,试图显出几分可怜。
“我知道错啦,下次一定乖乖听你的话,养好伤再动,真的!我发誓!”
林砚之终于停下脚步,抬眸看他。
她的眼神很静,像结了薄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故作可怜的模样。
“下次?”她开口,声音平直,没有波澜,“你的‘下次’,是指上次肋骨断了三根还硬撑着用火遁,还是上上次灵息透支到昏迷三天,或者就是这次,灵息震荡未愈就强行催动灵息跑出去,回来时伤口裂开高烧不退?”
她每说一句,林一墨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一分,到最后几乎有些讪讪了。
他试图去拉她的袖子,“那不是……情况特殊嘛。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林砚之轻轻避开了他的手,目光落在他刚才拉弓的右臂上。
“用火灵息托送花朵,操控得确实精准。看来恢复得确实‘很好’,完全不需要休养了。”
林一墨语塞。
他知道砚之是医师,在他身体状况的判断上,他根本瞒不过她。
他那点炫耀技艺的小把戏,在她眼里恐怕全是糟蹋自己身体的反面证据。
“我……”他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辩解。
惯用的插科打诨在她清冷的目光下全部失效。
看着他难得吃瘪的样子,林砚之眼底深处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将怀里的绣球花往前稍稍一递。
“花还你,无功不受禄。”
“别啊!”林一墨连忙把手背到身后,不肯接,“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而且……这颜色很配你。”
他最后一句说得有点快,声音也低了些,眼神飘向一边,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红晕。
林砚之抱着花的手顿了顿。
深蓝色的绣球花,确实和她惯穿的淡色衣袍很相称。
训练场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不少目光明里暗里地投向他们这边。
魂社里谁不知道林一墨待林砚之特殊,林一墨人前散漫,唯独在林砚之面前会收敛几分,甚至撒娇卖乖无所不用其极。
林砚之不喜欢成为人群焦点,她不再坚持还花,只是抱着花又往回收了收,语气依旧冷淡。
“我要去八斋舍了。你既然‘很好’,就别在这里妨碍训练。”
说完,她绕过他,继续朝前走。
林一墨立刻又黏了上去,跟在她身边半步的距离,喋喋不休:“去八斋舍?我帮你啊!我给你打下手,研磨晒药什么的我都行!绝对不捣乱!你累不累?我刚看你指导他们好久,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给你捏捏肩?”
林砚之充耳不闻,脚步不停。
“宝宝~理理我嘛……”
“之之……”
“好砚之,我知道错啦,真的,你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体……”
“你看这花多好看,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开得最盛的……”
清朗的嗓音放低了姿态,带着点委屈巴巴的撒娇意味,一路回荡在魂社清晨的回廊下。
走在前面的林砚之始终面无表情。
唯有怀抱着那枝蓝色绣球花的手臂,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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