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喧嚣声嗡嗡地响,但却压不过姜稚鱼心里那把算盘。
指尖划过最新一册账本末尾那个令人心颤的数字,她长长吁出一口气,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垫着软枕的椅背里。空气中还弥漫着那股标志性的浓郁发酵气息混合着红油的香气。
是的,螺蛳粉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虽然如今食客没位置宁愿端着碗蹲在街边也要吸溜上一口,铜钱变碎银,碎银凝成锭,那沉甸甸的小木匣子,都快塞不下了。
可姜稚鱼还觉得不够。
她的目光掠过窗外,精准地盯在了左手边那家空闲的店铺上。地段绝佳,门面宽敞,门面上挂着出租的牌子。
那地方,若是打通了连着现在店铺那堵墙,摆上齐整的桌椅,旁边墙边放置着一层层带格子的筐子,再砌一个热腾腾的汤锅,氤氲的热气里翻滚着各式肉丸蔬,那就是麻辣烫!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血液仿佛也热了起来。
她心动了,行动派彻底坐不住了。
她揣上足够的银票,风风火火的去找谢长宴去了,毕竟他是这条街的大东家,这条街,姓谢,整条街所有的铺面都归他所有,她志在必得地的迈着达大步朝谢府走去。
到了谢府,门口来了个青衣小厮,言语客气,却透着疏离:“公子说,知晓姑娘之意,请姑娘过府一叙。”
有门儿!
小厮带着她穿过府内长廊,经过几个转弯,她便到了府内那间极其风雅、也极其空旷的西花厅。
姜稚鱼有点紧张,她在脑中设想各种讨价还价的场面。她甚至提前备好了一份说帖,将麻辣烫的盈利前景描绘得天花乱坠,力求说服谢公子投资未来。
没多久,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稚鱼立刻站起身,垂首敛目,做出最恭顺的姿态。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角月白色的袍边,绣着疏落的墨竹,然后是一把缓缓晃动的玉骨扇。来人身上带着极淡的冷松香,与她周遭尚未散尽的螺蛳粉味儿格格不入。
“坐。”声音清越,像玉石轻叩。
“谢公子!”姜稚鱼定了定神,开门见山,将那份精心准备的说辞流畅道出,“民女想盘下邻铺的那个正在出租的空屋,租赁契约……”
“知道。”谢长宴打断她,扇子略略一停,目光终于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很轻,却带着某种审度的意味,让她莫名紧张。
“那铺子,地段不错。”
姜稚鱼心提了一下,心想道:“这话什么意思?地段不错?想要我多出钱,果然是的吸血鬼!”
“租金嘛……,按市价,一年这个数。”他拖长了调子报了个数,随后扇子又摇了起来。
姜稚鱼心里迅速盘算着,偏高,但还在她预期范围内,可以谈。她深吸一口气,准备砍价。
却不料他话音一转,扇骨嗒地一合,轻轻点在她面前的茶盏边沿。
“不过,本公子不收银子。”他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姜稚鱼一愣:“那谢公子的意思是?”
“换个方式抵,两个条件!”他视线掠过她因紧张而微微攥起的手,慢条斯理道。
“第一!你那新铺子不是卖麻辣烫么?每日酉时末,单独给我做一碗,送过来,食材你定,但要够味。”他竖起一根修长手指。
单独做一碗?送谢府?她眨了眨眼,这要求虽然古怪,但不算难。
“第二!不准放蒜。””第二根手指竖起。
“……是。”这谢公子,口味还挺挑。
姜稚鱼在脑中思量了半天。
“好!谢公子的条件,民女应了!”
谢长宴摇扇的动作一顿,他笑了笑:“爽快。既如此,明日我让管事送契书过去。”
两个月后。
“七食二变麻辣烫”的招牌红火耀眼,几乎成了汴京城食肆的新地标。
“姜掌柜,这新店今天真开张?卖的又是啥新鲜物事?”熟客张老三溜溜达达过来,眼睛一个劲儿往那遮得严严实实的铺面里瞟。自打姜稚鱼的螺蛳粉风靡全城,他可是铁杆粉丝,一天不吃就想得慌。
姜稚鱼莞尔一笑,亲手将最后一批熬汤底的珍贵料包搬进新店,回头应道:“您就瞧好吧,保准是另一种让您欲罢不能的滋味!”
店内,一切井然有序,与当初螺蛳粉店开业时的略显仓促截然不同。巨大的汤桶坐在特意砌好的灶台上,桶内骨汤浓白,正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散发出醇厚的基础香味。旁边一字排开数十个白瓷大碗,里面分门别类码放着各式菜品:脆嫩的青菜、水灵的蘑菇、吸汁的豆泡、弹牙的肉丸、手工现片的薄肉……琳琅满目,色彩缤纷,只待下锅洗礼。
最引人注目的,是灶台旁那两个沉甸甸的铜盆。一盆是煸炒得焦香酥脆,红艳诱人的辣椒碎,另一盆则是色泽深褐、颗粒分明、散发着独特麻香的花椒粉。这便是林薇麻辣烫的灵魂所在。
“掌柜的,吉时快到了。”长庚在旁边说道。
有了螺蛳粉店的成功经验和资金积累,姜稚鱼这次手笔大了不少,店员、厨工都配得齐全。
“好。”姜稚鱼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店内忙碌却有序的众人,最后落在自己因连日试菜而微微泛红的手指上,眼神坚定。
店外,闻讯而来的人群早已围得水泄不通。有螺蛳粉的老食客,有纯粹好奇的路人,也有听闻香煞人粉东家又出新招,跑来打探虚实的同行。议论声嗡嗡作响,比当初螺蛳粉店开业时更甚。
“嚯!这味儿!够冲!但跟那粉的香又不是一个路数!”
“闻着就冒汗!这大热天的,吃这个不得上火啊?”
“你懂什么!姜掌柜出手,必有玄机!听说这叫麻辣烫!”
“麻辣烫?没听过!怎么个吃法?”
吉时到!鞭炮噼啪炸响,红绸应声落下。七食二变麻辣烫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百菜入锅,一烫醉人”。
店门大开,那被门板束缚了许久的霸道香气轰然扑向街面,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嗅觉。那是一种更为直接、更具攻击性的香!滚烫的牛骨高汤的浓香打底,紧接着是干辣椒被热油激发出的炽烈焦香,最后是花椒那让人舌尖发麻、神魂微颤的奇异香气,三层味道完美融合,霸道却不呛喉,勾的人只咽口水。
“开业大吉!前十位客官免费尝鲜!后续三天,一律八折!”长庚高声唱喏。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前十的名额几乎是被抢进去的。
第一批客人坐定,看着眼前的白瓷空碗和长筷,有些茫然。“姜掌柜,这怎么吃啊?”
姜稚鱼早已料到,她亲自示范,首先她拿起一个竹编小篮道:“客官,瞧好了,这些菜、肉、丸子,喜欢什么,自己挑,放到这篮子里,然后交给伙计,告知口味轻重即可。烫熟了,浇上汤底,便是您独一无二的一碗。”
自助选菜!新鲜!食客们顿觉有趣,纷纷拿起篮子,在菜品区流连忘选。
后厨,核心的烫煮区,姜稚鱼招了一个助手名叫长顺,大口深锅滚着红白两色的汤底,白汤鲜香,红汤**。伙计接过客人选好的菜篮,根据食材耐煮程度,依次投入巨大的笊篱中,浸入翻滚的汤里。
不过须臾,食材便烫熟了,笊篱提起,沥干汤水倒入碗中,最后最关键的一步来了,舀一勺滚烫的原汤冲入碗内,瞬间激活所有食材的味道。最后,根据客人口味,撒上或多或少的辣椒碎和花椒粉,再点缀些许香菜、蒜末。
“您的微麻微辣!”
“您的不加香菜!”
“好嘞,这位客官的重麻重辣!”伙计高声吆喝着,一碗碗红油滚烫、香气扑鼻的麻辣烫被迅速端出。
第一位尝鲜的壮汉,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裹满红油的青菜,吹了两下便塞入口中。
“嘶哈!”他眼睛猛地瞪圆,倒抽一口冷气,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就连额角瞬间渗出细汗。
周围人都屏息看着,生怕惊着他。
只见他缓过那口气,猛地一拍桌子:“爽!够味!这麻!这辣!痛快!”
说完再也顾不上说话,埋头稀里呼噜吃起来,吃得满头大汗,嘴角通红,却停不下筷。
这反应比任何广告都有效!人群彻底沸腾了!
“给我来一碗!”
“我要重辣!”
“闻着就流口水了!快让让!”
店内座无虚席,店外排起长龙。喧闹声、吸溜声、畅快的吃饭声、满足的赞叹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热烈得仿佛要点燃空气。
独特的自助模式,直观的烹饪过程,以及那无法抗拒的麻辣滋味,让麻辣烫的名声瞬间炸开!
对面茶楼的雅间里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这一切,谢长宴端着一杯清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他看着姜稚鱼在店内穿梭,时而向客人解释吃法,时而叮嘱伙计火候,脸上带着忙碌却明亮的笑容,那笑容比窗外阳光更灼目。
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吃得大汗淋漓食客身上,最终又落回了姜稚鱼身上。他的似乎鼻尖也闻到了那霸道浓烈的香气,与他平日所闻的熏香、茶香、墨香全然不同,带着一种野蛮的生命力,就像她一样。她似乎总有办法,在这些烟火气十足的事情里,搅动一池春水。
“公子,陶然居那边似乎还有些不甘心,可能……”侍从低声禀报。
谢长宴抬手打断,目光未离那个忙碌的身影,只淡淡一句:“盯紧些。”
“是。”
窗外的喧嚣鼎沸,碗筷的碰撞声,食客满足的喟叹,伙计嘹亮的吆喝,与那浓烈奔放的麻辣香气缠绕在一起,构筑出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繁华图。
而在图卷中央,那个发明了螺蛳粉的,又开创了麻辣烫的女子,正用自己的双手和智慧,在这陌生的时空里,烫煮出属于自己滚烫鲜活的人生。
新店的烟火气,似乎比那螺蛳粉店更加炽热,也更加直接地,也烫入了某些人的眼底与心间。
她每日雷打不动,在酉时末亲手调一碗麻辣烫,多辣多麻,滴醋少蒜,绝不加蒜末,用温着的食盒装好,交由侯府派来的小厮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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