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钧的信息刚弹出屏幕，虎子就抓过手机吼开了：“我操！我瞅着他校牌上就是这名儿！”
田帅琪立刻跟上。
【田帅琪想改名啊啊啊：啊？】
【田帅琪想改名啊啊啊：图糊成那样都能蒙对？】
【田帅琪想改名啊啊啊：（小树懒嘴里的树叶惊掉了）】
半晌，钟钧才回过来一条简短的语音。
低音炮的音色冷淡，于是听上去就有点装：
“他特征比较明显。”
搞得田帅琪莫名其妙。
【田帅琪想改名啊啊啊：？】
【田帅琪想改名啊啊啊：不就个背影？哪明显了？】
虎子咂摸出不对劲，“欸？可我刚问他认不认识钧哥，他说不认识啊。”
【田帅琪想改名啊啊啊：瞎说】
【田帅琪想改名啊啊啊：他俩在我们学校都比较出名】
【田帅琪想改名啊啊啊：如果是不八卦别的班、不了解级部新闻的同学，不认识他俩还正常，但他俩肯定彼此认识啊】
虎子来了兴致，声音都提高了个八度：“啊？有瓜吗？细说细说！流量够！”
田帅琪也切了语音：“能有啥瓜啊，就是上一学年，这姓林的总是做学生代表在国旗下讲学习方法，钧哥跟着他屁股后面，他的讲完了就轮到钧哥讲。所以他俩前后上台，那照面都打了多少了，能彼此不知道吗？”
“啊？钧哥也演讲？”虎子摸不到头脑，“那钧哥讲啥啊？也讲学习方法？”
“哪能啊，他倒是可以讲讲怎么考倒一的方法，他那是检讨，”田帅琪的御姐音里带了无奈，“——上次检讨是因为和外校的打架，上上次是揍了孙志宇，上上上次是让邱翔打了小报告。”
虎子咋舌，仔细琢磨道：“外校的该揍，谁让他们搞直播硬要送陌生女生回家……嘶，孙志宇？那个叼毛也确实该打，不过邱翔是哪个啊？小报告是啥事？我没听说过这个。”
“嗨，这就说来话长了。
“这人是一班的，有一次跑操，说14班的一女生胸大，给人家气得都不想跑了——钧哥也14班的，这谁能忍？直接给人揍了一顿，外加让这小子每天原价买一杯瑞幸，给那女生赔礼道歉，连买一个周。”
“原价买瑞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钧哥牛逼哈哈哈哈……”
虎子笑得很长，田帅琪听了一半就取消了，继续解释道：“反正那小子呢，家长也挺贱的，把小报告打到主任那去不说，还误导主任认为钧哥霸凌他，弄得钧哥差点被处分——要不是有半个班同学写匿名信给他求情，我估计真就记了。”
“妈的，这个球什么的翔，长什么样儿？我反正不怕蹲几天局子，你告诉我，我去弄他！”
虎子舔舔牙花子，不忿地还要输出。
就见群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钟钧，发了个狗子表情包，而那狗子脑袋顶上豆大一颗汗珠，很无语地滴落下来。
紧接着，钟钧发了一条文字消息：
【给你送钟：都翻篇了】
【给你送终：少找事】
【给你送钟：开你滴滴吧】
虎子眉头拧成了疙瘩，钟钧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他消停点。
虎子于是@了群里的刚子，啪啪啪开始打字，想要刚子跟他统一战线，谁知还没发出去，刚子就在群里说：
【刚：张熙情况不太好】
【刚：我和钧哥在X大附院】
……
林招给一纸箱的小猫看完病，把小猫留在宠物医院观察，自己啧没在医院多呆，转身就扎进了夜色里。他得找个ATM取钱，明天下午报到，杂费要现金。
地图显示最近的ATM在X大附院门口。
六百米，走着就去了。
插卡一看，林国伟和招燕的“竞赛”结果赫然在目：工行卡多了五万，招行卡多了五万一。
又是这样，无谓的攀比。
不过两个高中生的杂费，哪用这么多？
林招花钱有他的规矩。
如果只动一张卡，另一张卡长时间不刷，那卡的主人必然追来，质问为什么不花自己的钱，是不是被另一位教唆了，所以他每次取钱，两张卡数额必定一致，水端得平平的，至于林国伟和招燕的废话消息，则是一概不回。
毕竟林国伟和招燕并不是真的关心他和方语萱，只不过想争个输赢。
方语萱中考正常发挥，分数很不理想。
最后是林招研究了半个月的学校招生政策，精打细算了每一分，给方语萱申报了八中的国际班，又额外交了钱，才把方语萱送进去，好在方语萱尚且过了提前招生录取的最低控制线。
而这些事，无论是林国伟还是招燕，通通不清楚。
这对不称职的父母，只有临着要打学费了，为了彰显出自己的称职，才攀比着多花些钱给儿女。
起初，方语萱并不清楚国际班的学费究竟有多惊人，自己还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反正总有林招替她托底。
可等她真去四处打听了一圈，才被那数字惊得整个人都收敛了几分，开始想认真学了，连带着人也规矩了不少。
林招猜，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这次收她手机，才会这么顺利。
所以当林招拿到了方语萱的手机，还是选择不窥探方语萱的**，没有主动去查她的聊天记录。
可是。
从他出发去宠物医院开始，一直到取完钱，方语萱的手机提示音就断断续续响了一路。更令人在意的是，哪怕只瞥见锁屏界面上的模糊预览，也根本猜不出对方到底发来了什么。
尤其是大部分的通知提醒，都来自抖音私信。
视频软件还能发这么多消息的？
一连串的私聊，都把通知挤爆了。
林招终于输入密码解锁，下拉消息栏通知。
全是视频分享。
是一个叫“熙哥”的私人号。
【分享@用户1398755...的评论：请问，图里这两个人哪个是直男[微笑]】
【分享@骑老奶奶过马...的评论：诡秘，你最爱的双男主师徒文】
【分享@绵的评论：问：在我cp的这段感情中，谁用情最深[微笑]答：我和我的同担。】
……
林林总总，数不清几十条。
聊天框那头的人刷视频刷high了，可能每点赞一条，就忍不住分享过来，没有一条林招能完全看明白。
林招看到这里，尚且松了口气，这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视频分享。
直到他再往上翻，眼见聊天框内，出现了更奇怪的内容。
一个月前，方语萱分享了一个原创视频过去，视频的封面竟是林招住院时的照片，而视频的名字是……
【我哥天生妈咪圣体，像童话里的公主#漂亮#亲哥#妈咪】
林招的指尖悬在屏幕上，迟疑片刻，眉头紧蹙着，点开了略微刺眼的视频链接。
素材大概来自一个月之前，他生病住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方语萱偷拍下来，又剪成了视频。
视频剪辑手法很跳跃。
上一个画面还是他面无表情的脸，下一个画面就突然切到他正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病号服的袖子滑落了一截，露出手腕，腕骨微微凸起，且被一层朦胧的、刻意调成冷色调的“月光”特效覆盖了，显得有些失真，而在镜头中心，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靠在支起的病床上，看上去病骨支离。
可随后，更猎奇的来了。
背景音乐毫无预兆地炸响**：
「你是那童话里的公主站在光明处，我戴上华丽假面转身躲进黑礼服……」
同时，画面被加上刺眼的闪光粒子特效，突然就环绕上来，林招定睛一看，自己脑袋顶上被冠上一只白色皇冠，配着方语萱不知道从哪找的艺术字：
【喷不了，我哥真公主】
随后视频作品飘过几行弹幕，应该是带了tag招致的一些路人弹幕：
【太权威了这张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起来好温柔啊】
【这男的是怎么做到又哥又妈的！！！！！】
【确实是妈咪级别的（大拇指）（大拇指）】
几百条点赞，二十几条路人评论。
林招蹙着眉点开评论区，看见置顶的那条这样写道：
【萱宝今天中彩票[博主]：呜呜呜我不想喊哥了我大喊妈咪（流泪）（流泪）（流泪）】
【萱宝今天中彩票[博主]：（流泪）虽然但是，千万不能被我哥看到（流泪）】
【熙哥→萱宝今天中彩票[博主]：嘿嘿，萱宝哥哥好好看！看上去好温柔呀】
【萱宝今天中彩票[博主]→熙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吧！！既然你也这样觉得！你就是我的好闺闺！！】
林招大脑自动处理着看到的信息。
的确。
在方语萱的成长过程中，是极度缺乏母爱和父爱的，这也有他的责任，可……
可为什么他这个当哥哥的，不能是父亲角色？
林招理解不了方语萱，索性不去理解了。
他面无表情地回到两人的聊天界面，本意是大脑想要处理信息，就见对话框里，那位“熙哥”一口一个“妹妹”，方语萱也答得亲热：
【妹妹妹妹妹妹在吗～】
【哥哥哥哥哥哥我在～】
……
路灯下。
林招些微疲倦的面容上，这时才这样浮现起一层明显的不悦。
是以林招在那段“哥哥哥哥”的聊天页面上停留了许久，才冷着脸继续往上翻。
他直接略过了毫无营养的视频分享，看两个人的聊天。
【你亲哥是住院了吗？】
【是的（心碎）】
【你在医院陪护你哥，一定要注意安全呀】
【放心啦，我们有护工，我哥就是老毛病又犯了，没啥大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哦哦那就好，真羡慕你们】
【唔，羡慕什么？】
【嘿嘿，就是觉得你们兄妹感情真好，我都没有这么好的家人，我住院也没人陪我】
【（小狐狸卖惨）】
林招眉头大皱，槽牙咬紧。
方语萱这傻缺却说：
【啊！！没事的老铁！！我可以陪你说话！！】
而对方又在茶：
【谢谢你，每天跟你说话的时候真的最开心了（捧心心）】
【诶嘿，和你说话我也很开心呀～】
【那就好】
【我总怕我会烦到你，可又很矛盾，每天又炒鸡期待你的信息（小狗害羞超喜欢）】
【我肯定不会烦你的呀（摸摸头）你是我的好朋友！】
【你现在也要上高中了，需要自己的电脑嘛？你哥不给你买的话，我可以给你买！】
【啊？】
【当然不用啊！】
【我怎么可能要你那么贵重的东西！！！】
林招彻底黑脸。
他捏紧着手机，几乎是屏住呼吸才能继续往下看：
就见两人的对话又很抽象：
【呜呜呜，可是我想给你花钱！】
【啊？？】
【我说真的，你要是想要什么东西，可以问我要】
【真的不用啊！！！我哥可以给我买！！！】
【（小狐狸难过抹眼泪）】
【好吧好吧，那如果等我需要用钱的话，我一定第一个问你借，这样好吧？】
……
林招越往上刷聊天记录，便越觉得触目惊心。
他拿着手机伫足良久，眼底染上了明显的怒色，眉心蹙得更紧。
到底哪来的黄毛？
叫谁妹妹呢？
一口一个妹妹亲热得不行。
话术也像杀猪盘。
明面上说要给什么给什么，结果吃准了他妹妹人好，不会真的要他东西，所以最后什么也没给，估计是想给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迷个五迷三道的套路。
可当林招再浏览几个月前的聊天记录时，聊天窗口立时显示了新消息。
这次不是视频分享，而是文字配表情包：
【！你在线了！怎么不回我微信！】
【（潦草抽象小人哭得涕泗横流）】
两个人还加了微信？
林招的瞳仁黯得比夜色还深，立刻抹掉视频网站，点开微信。
果然。
不需怎么费力，林招便定位到了抖音里的这个人。
用的是同样风格的头像，唯美风动漫男头，白毛，向着光的蓝眼睛一股子青春伤痛文学的忧郁风。
林招点进去聊天看，最近的大幅文字都是对面发的，但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方语萱昨天开了口，真要问对方借钱。
【萱萱今天中彩票：熙哥～明天能借我点钱吗！】
【熙哥：可以呀！！】
【熙哥：我直接转你行不？！】
【萱萱今天中彩票：（小仓鼠震惊脸）】
【萱萱今天中彩票：不是！大哥你答应得这么痛快吗！我还没说借多少呢！！！】
【熙哥：嗯嗯没事的，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摸摸头）】
后面方语萱大概解释了一下，要钱是为小流浪做检查加治病，还拍了图片给对方，并承诺过不了十天一定会还，只是这个熙哥似乎并不在乎方语萱到底要钱干嘛。
今天方语萱没主动找他，他还主动问了好几次。
—12:01—
【熙哥：妹妹！你什么时候用钱鸭！】
—15:33—
【熙哥：我现在给你打嘛？】
【萱萱今天中彩票：不用不用，我还没去宠物医院呢，我先问问大夫需要多少钱】
【熙哥：嗯嗯，好！】
—17:31—
【熙哥：我先打给你吧，一会儿我有事，可能就没法回你了】
—18：22—
【熙哥：在吗？】
【熙哥：我先转你哦】
【熙哥：（微信转账：100000.00）】
【熙哥：你收下吧，不用着急还的，一会儿我可能就不在了】
林招面对着真实的转账，一时之间也有点说不出话来。
要说对面杀猪盘，对面反而直接给了十万。
十万不是小数目，别说是网友之间，就是真正的亲友借钱，也很难说眼睛都不眨一下。
关键对方还没要求什么时候还，好像完全不在意方语萱是不是骗子。
可要说对面别无所图，林招也不会轻易相信。
于是林招站在那盏孤零零的路灯下面，考虑了半晌，索性指尖轻点收了那转账，又拍了宠物医院的收据给过去，道了声谢。
他打算先不提还钱的事，再跟这人聊几天，看看对方到底什么目的。
可特别古怪的是，这个叫“熙哥”的，明明十多分钟前还在抖音里问他怎么不回微信，如今他收了钱说了谢，那边却好半天没回复，不知有什么急事要忙。
倒是方语萱，用小天才电话手表给她自己的手机打来电话，林招一接通，就听她吼：“哥！你干嘛去了？我打你手机你怎么不接啊？吓死我了！”
林招被吼得一愣，缓缓地垂了眼，静了片刻才平静地问：
“吓什么，我又丢不了。”
方语萱听他满不在乎，这下真生气了：“你真的很烦人啊！你一不接电话我就容易瞎想怕你又犯病了！倒在哪个角落里了死过去都没人发现！——呸呸呸刚刚说的不算！”
林招无言以对，解释道：“我的手机调静音了，没注意。”
方语萱：“你现在又不上课，没事总调静音干嘛？”
“习惯了。”
“哼。”
“怎么不早点打自己的号码？”林招问。
“……我号码不是新换的嘛，我没背过，刚问了小阮才有的——不是啊，哥你下次真不能这样了，我会担心你的。”
“嗯，”林招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又问，“打电话什么事？”
“我刚刚想起来个事，今天我本来问别人借钱来着——因为我想给小猫看病嘛——他也答应我了，但我现在不借了，也得跟他说一声，不然他好着急了。”
方语萱说的，和林招猜测得差不多。
林招万年冰封的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松动，回忆了一下满屏的哥哥妹妹，指责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也没质问方语萱到底和那男的什么关系。
林招的确烦躁。
甚至生蒙了一些……
近乎明确的嫉妒。
或许是由于那满屏的“哥哥哥哥哥哥”，无话不谈，
或许是因为那笔钱的底层逻辑，有概率不是欺骗，而是信任，
或许是他不过拿了方语萱的手机一个小时，就有无数的朋友找方语萱，而自己手机里会亮起的联系人，从来只有方语萱一个。
林招无声地静默一会儿，最后没有说具体的数额。
他的语气很平常，也没什么起伏：“好的，我跟他说一下。”
方语萱见林招应下来，立刻又加码，“……他好像身体不太好，你可以问他要个手机号码吗？我可以偶尔打电话给他，跟他说说话吗？”
林招瞥了眼街道上的行人，将无声的怨气投向路人的背影，思考须臾，才问：“他身体怎么了？”
方语萱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他很需要我陪他聊天。”
“是么？”
林招觉得自己成了讨厌的家长，一句“我要是不同意呢”还是忍了忍，没有吐出来。
方语萱却似乎从他的沉默中，明白了林招的态度：“……好吧，那你替我告诉他，我要开学了，就比较忙了，不能和他聊天了……欸！你能不能别看我们之前的聊天记录啊？虽然我们好像也没说啥，但我卖萌装嗲也挺sb的……”
“嗯，没看。”林招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那就好，”方语萱语气又高兴起来，瞬间又切换了话题，“那你还在宠物医院嘛？”
“出来了。”
“哦！那我想吃草莓塔，还有榴莲芝士塔，如果你方便的话，就再顺路给我买杯蜜雪冰城，我要喝百香果的；如果你不方便，就给我点一杯吧，我要全糖冰加满谢谢——你也知道，我最老版本的手表只能打电话不能点单！”
林招漫步随意在街上走着，听方语萱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却耐心将她的所有要求都一一记下。
林招想了想，干脆往X大附院对面的奶茶店走。
可方语萱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阴影从身后笼过来。
林招戒备地回头，身后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竟也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
钟钧？
林招顺手挂了电话，细微而本能地后退半步。
明明没有人屏住呼吸，却连夏末的蝉鸣都静下来。
但见钟钧手里似乎拿着胸片一类的大袋子，脸上带着层懒洋洋的笑容。
他的眼睛很亮，盯住了林招便再没转过眼，很专注地看着他。
顺便，也极嫌弃地发出一声：
“啧。”
[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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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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