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蜚声一路追到外面,见凌水正从侧面斜坡上来,忙喊:“凌水,拦住甘如师!”
凌水不明所以,下意识伸手,甘如师撞了他一下,连连后退,两人四面围着,只把人逼到挂着秋千的崖边。
“玄蜚声怎么回事儿?你又干什么了?”
“一两句说不清,先帮我抓住甘如师。”
闻此言,凌水反而收手,抱臂站在一边,“你就没干过几件好事。”
“少废话,他要离开月浴岛,快帮我拦住他!”
凌水一听,疑道:“小师你怎么了?是不是玄蜚声欺负你了?我帮你教训他。”
“你就别跟着添乱了!”玄蜚声朝前一步,“小师我错了,你别急,听我说好吗?”
凌水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但看着站在崖边情绪激动的甘如师也有些担心,“小师,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没有正经的时候,你,别站在边上,那儿危险,来来来,先过来。”
“谁都别想拦我,这里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放我走!”猩红的双眼蓄慢泪水,语气决绝愤怒,谁都没见过温顺的甘如师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玄蜚声见此情景,更不可能放他离开,默默向他移动,甘如师却猛然后退,看得玄蜚声心惊胆寒,“好好好,我们不待在这儿了,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玄蜚声,别再把我当小孩子哄了,我不是你的玩具。”
说着,甘如师两指一撮,三枚金镖夹在指间,毫不留情地击向玄蜚声。金镖的势头、准头在玄蜚声的指导下,较之前有了很大的进步,若是旁人恐怕难避,但在玄蜚声面前仍算班门弄斧。只见玄蜚声下腰一躲,打空的金镖击中了他身后的秋千藤蔓,一边断裂了,“咔嚓”一声直接落了下来,甘如师趁机向凌水攻去,凌水本就无意阻拦,任他逃脱。甘如师顺着凌水来路奔去。
收势的玄蜚声见状,一个起跃翻身落到甘如师前面,再次拦住他,这次没有犹豫,一把抱紧了他,“别走!”
被箍住的甘如师不仅没有被安抚,反而登时更怒,极力挣扎,两人推拒之下,只听凌水大喊一声:“小心!”
更靠近崖边的甘如师脚下一滑,眼看就要顺着陡直的山崖下落,玄蜚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身体先于理智做出选择,他奋力一跃,抓住了甘如师的双手,脚下却毫无着力,两人就这么裹在一起往下落。
让人近乎绝望的一刻,凌水看到一条绿色的藤蔓倏忽从他眼前掠过,藤蔓的一端如灵蛇般探向山崖,竟将下坠的两人紧紧缠绕,另一尾端则被迅速反应过来的凌水死死抓住了。
玄蜚声见状自明,立刻抓紧藤蔓,足点崖壁,借力挺身,抱着甘如师翻身上了崖。
“天呐……”这惊心动魄的一瞬耗尽凌水的气力,他终于算松了一口气。
“我的天呐……”玄蜚声把头埋进怀中人的颈窝里,全身都还在发抖,“我的天呐……”他又重复道。
甘如师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感受到颈间有微微的湿意,玄蜚声哭了,他的心像忽然被皱成一团。
站在不远处的西门寻面上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他回身入屋,凌水跟了上去。
支在桌边的手,似乎不足以支撑身体的沉重而绷得很直,终于,他慢慢坐下,肩膀微微陷落。
“甘甜宁没死。”西门寻说道,他笑了一下,“我该去哪儿找她?”
此刻凌水才明白了甘如师情绪激动的原因,以及那个被打碎一地的骨灰坛。
“大人……”凌水抿了抿唇,有些紧张,“甘姐姐她……”
久违地听到凌水喊她“甘姐姐”,西门寻的眼前似乎晃过一个身影,却看不清面容,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甘甜宁的样子了,她还活着?他曾经做过那样的梦,但梦里,她也从未回过头。
“如果当时她没死,会去哪儿?会做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大人。”凌水又喊了一声,似乎想拉回对方的理智,“大人,甘姐姐不是怯懦的人,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来找凌时的……”
西门寻一直垂着的头轻轻抬起,凌水的话似乎提醒了他什么,“牙子?”
“什么?”
“那个劫走义父的牙子。”
“这、这怎么可能?”
“去把徐亮找来!”
很快人就被带到西门寻面前,徐亮从未有资格上过这山崖之上,火莲教左使西门寻的小屋。这位深入简出的西门左使在众人心中的形象的模糊的,他虽负责教中内务,却很少亲自料理,各处组长每月例行来一趟,在他面前也不敢多说一句,所以当鬼面组找他时,这一路确实出了一身冷汗。
“徐亮,七年前捅了你一刀的那个牙子,你还记得多少?如实禀报。”凌水命道。
徐亮偷偷抬眼,见西门寻看向别处,面上没什么表情,故定了定心神,道:“属下记得,属下至死也忘不了。”
“何时上岛,日常有何蹊跷?”
西门寻忽然出声,吓了徐亮一跳,在西门寻这种平静地发问中若有若无地感受到他对此事的重视。
“地牢暴乱的时候,牙子已上岛不到两个月,当时分配职务的兄弟见他体格娇小,本打算送到厨房理事,但刚待几天就闯出不少祸,被罚到地牢放哨把守。”徐亮面露悔色,像是想起来什么懊恼之事,“是属下不察,早该发现这小子的异常。”
“继续。”
“刚来时这小子夜夜睡不着,我还心疼他,让兄弟们挤挤,多给他腾些地方,起初他只负责在地牢外面放哨,根本没机会接触牢里的犯人,对进入地牢深处也非常抵触,现在想来,竟全是演戏。”徐亮恨恨道,语速快起来,“他知大家常戏弄他,他不喜欢做的事儿反而偏让他去做,故而得了深入地牢送饭的机会,事后属下才明白为何多次见牙子那小子在牢房门口停留,似乎还跟犯人说过不少话,想来就是他蓄意挑起事端,又提供了钥匙,导致了这场混乱!”
徐亮为人精明能干,这辈子就遭了这一次暗算,心中始终放不下,事后想明白了不少事,但又不愿在人前提起,心中有许多难言的委屈,此时能当着别人说出,心中的淤堵终于缓解半分,但见西门寻神色仍没有多大的变化,他又提供了一个自己一直坚信不疑的猜测,“大人,属下认为牙子一定是蓄谋已久,而且他与地牢中那个被他救走的犯人一定有特殊的关系!”
“……怎么说?”
“属下被牙子暗算,气不过也要给他一刀时,是那个犯人帮他挡下了!”
徐亮走后,西门寻站在窗前良久,看着凌水向徐亮嘱咐了几句,命他独自回去,然后返回小屋,一直站在门口等着。
橘色的落日西沉入海,无暇的美色悄然流逝,像在一点点抽走人心里残存的希望,西门寻盯着那霞光,不只在遗憾此时此刻的错失。
“抽调三组和四组去寻,沿着牙子可能上岸的任何地方,没有期限,直到找到踪迹为止。”
“是。”
“东滨那边呢?”
“已暗访多日,暂无异常。”
“十月底的时候,你亲自过去。”
“属下明白。”
“小师呢?”西门寻回过头问道。
“玄右使跟着。”
“你们要出门?”
“是,本打算今天要出发去调查小破船的事……”
“去看看。”
不放心的玄蜚声一直跟着甘如师,直到见他回到鬼面组的临时住处,开始闷头收拾东西才又急了。
“你还想走?”
甘如师什么也没说,抢过自己的包裹就走。
“甘如师,你敢走!”
甘如师回头看他,仍一言不发,玄蜚声被看得心里发毛,“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有点紧张。”
“没什么。”
“你、你还生我的气?”
“我不该生你的气?”
“我……”玄蜚声眼睛一垂,轻声道:“你该生我的气,甚至要恨我都没关系,但你不能让我再找不着你,看不见你。”
“出任务也要把你拴在裤腰带上吗?你见过谁出门干活还带孩子的?”
玄蜚声眼睛一亮,“原来你是要……”
甘如师不再理他,径直走了。一出门,见西门寻正站在外面等他,他走到西门寻跟前,喊了声“寻哥。”
“没事吧?”
“没事了。”
“我……”
“寻哥,不关你的事。”
玄蜚声没有眼色、自作聪明、不失时机地插嘴道:“那我呢?”
甘如师瞪着疑惑的眼睛,“你不就做了一件好事儿?”
“我、我怎么,这些年我可没少干呢。”
“你还不都是为了你自己。”
“我为我自己?你拍着胸脯说,干这些对我有哪点好处,有当代孤山的狗腿来得划算吗?”玄蜚声撞了他一下,“还不都是为了你。”
这个心有九窍的人,甘如师已经懒得再去想他的话几分真心,几分玩笑,对于玄蜚声说过的话,也不知该把哪些放在心上了。心里微微沉郁的片刻,他反而注意到西门寻周身像所散发着一种化不开的浓稠,黑色的瞳孔蒙着灰色的雾,思绪早不知飘到何处。甘如师这才想起,自始至终,西门寻对姐姐的复生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反应,但此时此刻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心绪的杂乱。
“寻哥,你没事吧?”
西门寻猛地抬眼,像刚刚惊醒一般,“我能有什么事儿,去吧,万事小心。”
“嗯。”
“已经去找了,会有消息的。”
“谢谢你寻哥。”
西门寻摇摇头,没说什么。
甘如师挣开玄蜚声的手,朝凌水走去,走了两步忽然停住,犹豫片刻才回头,“寻哥,我姐福大命大,会没事的。”他顿了顿,“你别担心。”
西门寻反应慢了半拍,两个青年都走远了,他才悠悠回了一句:“哎。”
“你有喜欢的人了?”
“还没有。”
“有了我能知道吗?”
西门寻看了他一眼,“看心情。”
“哎哎,你别走啊,真有了我必须得知道啊,阿寻,阿寻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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