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地煌宫,炎摩殿
——
里头歇着的是九重天上最惹不得的人。
只不过,那已是三千多年前的事了。
现如今,她的灵柩停置在冥府香火最盛的宫殿,由一群冥府阴司看管。
炎摩殿每日当值看护有九人,五人守在内殿,四人在外殿待命。
冥府不养闲人,何况是已经闲躺在榻上几千年、霸占着最好的宫殿、平白耗费着冥府的香火和人力的天界之人。
所以规定虽是如此,但每日能到岗值守的却寥寥。
今日也无例外,殿内这会坐着两人。
“你说,就是这般美丽的神尊,在天界为非作歹吗?”新来的看护托着腮问一旁的同僚。
靠在殿内长柱上的看护正在擦拭自己的短斧戟,听闻此言停下手中的活,见怪不怪:“每一个来此当值的人都这么问过,但......”
他顿了顿,“经过再三讨论,我们一致认为,以她这样的容貌,绝对是天界的错。”
说完他望向躺在被火烈石萦绕的灵柩里的人,剔透的晶魂棺盖下映出她令人屏息的容颜。
一条素白的绸带虽遮住了她的双眼,却依旧挡不住她肆意明艳的灼烈光彩,在此沉寂千年的精魄和肉身未沾染半分下界的幽戾和死气。
他只回望了一眼便匆匆避开。
余光中瞥到棺前的新人仍目不转睛地对着棺中的脸观摩,隔着盈透的棺壁似乎隐隐感觉躺在里面的人的手边蓦地闪过一道异色的火光。
千年来,为早日送这尊大佛回到上界,冥主一直在找寻苏醒之法,近日似乎终有所成。
晶魂棺上数万枚火烈石炎火流动生生不灭,这百年已有松动之相。
他揉了揉眼,不自觉打了个冷颤,连忙吐了团烟吹到棺边的人跟前,絮絮叨叨:“赶紧回来,玩笑归玩笑,长黎神尊乃是上界凶神,不日就将苏醒,别凑那么跟前,小心被她误伤了。”
“哦哦。”那小阴司抱着脑袋急忙退回后头,嘴里喃喃,“我说呢,怪不得刚拿到冥籍就能轮到这么好的差事。”
两人一前一后靠在柱子上,仰头对着炎摩殿的穹顶,闭眼合手祈愿着:可不能这么倒霉啊,自己当值刚好就撞上这凶神苏醒。
二人胆战心惊地呼呼大睡了一晚,醒来时听到四下毫无响动,心中舒了口气。
颇为宽慰的两张脸同时转向身侧,一定睛,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
那棺椁空了!
他们吓得赶紧起身跑过去,四处查看。
“你们......是在找我吗?”一个慵懒狷魅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二人闻声回头,一张扭曲可怖的脸赫然闪现在他们眼前。
“啊!有鬼啊!”新来的阴司大叫一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旁边的同伴略微镇定一些,他一边擦汗,一边小声发难:“叫什么,你不也是鬼?”,然后强压住发颤的声线,转而一脸谄媚地对着面前人:“长黎大人,您醒啦,休息得可还好?”
长黎已变回原本模样,绑在眼上的白绸不知何时已经滑落在地,露出她瑰丽无双的眼眸。
她松了松筋骨,眸色些许昏沉,语气带着几分刚清醒的不耐:“年轻人这么不经吓。”
老阴司站在后面悻悻赔笑,魂此刻飞得老远。
炎摩殿的结界需要至少两名执令阴司合力才能打开,如今他也逃不出去,要不……也晕一下算了?
长黎的视线并未放在他身上,而是自顾自地在殿内踱步,有些吃力地探查着四周。
晶魂棺上原本明光流动的火烈石似乎失去了生机渐渐熄灭,一缕魂丝般的银光从神石间游离出来窜到她身边不停环绕。
她伸手想要去抓,那光却一闪,悄然远去,堙灭在了大殿的穹顶之下。
一张符、两张符、三张符......
阴司眯着眼不敢到处看,心中默默数着符壮胆,不知道数到第几张,耳边又响起了长黎的声音。
“我......死了吗?”
她认出了这里是冥府。
多年前她押解一名罪仙时曾来过这里一回,那时这里死气更重,如今倒还亮堂富丽了一些。
只是这富丽晃得她眼睛疼,她挥了挥手,殿内的魂灯灭了一半。
看来是没死。
她记得当日被天界审判,兄长颉蘅封印了她的神力。
还好,真身的法力还在。
阴司眼前一黑,赶紧赔笑着上前:“神尊大人功高无量,怎会轻易殒灭,您只是借冥主的地界暂时休养,三千年了,终于苏醒,真是可喜可贺。”
三千年了......
“那我为何会在此处?”她撑着额角。
“这......小的不知......”
长黎微微合眼,眉间轻锁,似乎回想了些什么,摆摆手:“我不为难你,打开这结界,我自会找到能回答我问题的人。”
“好好好!”阴司受宠若惊连连应下,转瞬察觉不对,又连连回绝:“使不得使不得,这种事怎能劳驾您亲自动身呢,您在此处暂且等待一二,我们马上给您把人安排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操起戟尖就朝昏睡在地的同僚刺了下去。
地上的小阴司捂着屁|股跳了起来,眼色混沌。
老阴司又补了一巴掌:“ 快醒醒快醒醒,我们要出去办事了!”
说完就拽着手边踉踉跄跄的人一溜烟消失在了炎摩殿中。
长黎篾然一笑,迅疾化作一缕薄烟从结界打开的档口跟了出去。
放从前,这炎摩殿的结界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如今虎落平阳,行事暂且窝囊一回。
只是越往外走,她越觉得气息紊乱,灵力也越发微弱。
似乎离了这炎摩殿,便会受到更多钳制。
她有些烦闷,凝住气打算折返,忽然一团黑雾似的瘴气从前方卷来。
那团雾到她身前翩翩然停下,仔细一看是无数黑羽环绕而成的术法。
黑羽渐散,一个全身玄衣但粉头粉面的少年落在了她面前。
他抖了抖身子,面色带笑:“让长黎大人久等了,撰星使乌夜啼前来请罪。”
长黎原本捏好的幻行诀呆了一下,口风一转落到了少年身上。
少年身上还未散尽的暗羽瞬间燃起火光,烫得他哀嚎一声,上蹿下跳。
他或扑或抖,但周身的火焰没有半点要熄灭的态势,深不见底的幽冥水廊,幽邃寂静,此刻全回荡着他急切而慌乱的惨叫声。
“收。”长黎百无聊赖地开了口,明烈的火瞬时转移到了她身后渐渐隐去,她揉了揉耳朵:“聒噪。”
少年劫后余生般喘气,白净的脸已如炭烤一般沾染黑污,额上的头发立起,像九重天上的扫把星。
但他并未恼,拍拍衣袖顶着花猫脸就跟了上去:“大人误伤了,那些都是我真身的羽翼,小的法力尚浅,受不得您这几味麒麟真火。”
说完他不急擦脸,赶在长黎到达之前娴熟地运功替她重新打开结界。
这小子无需提醒就能见机行事,长黎颇为受用:“你倒是见多识广,只不过,我并未使麒麟真火,”
她在他头上轻轻一点,烧焦的‘烤鸡’又变回了之前周整漂亮的模样,她满意地笑了笑,眼中还带着些许倦寐:“躺久了有些乏味,逗逗你罢了。”
“我就知道,长黎大人是赏罚分明之人!”
“你们冥府的人嘴都这么甜么? ”
“倒也不一定,”乌夜啼歪歪嘴小声嘀咕,接着笑盈盈:“生活不易,在哪都是一样,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在理。”长黎见他形色不改,神情稳定,多了几分认可,勉强同他附和。
冥府看起来人均谄媚,但略有不同,面前此人虽然身形还是个少年,但言语做派却颇为老练玲珑,身负烈火叫得撕心裂肺,但更多是浮夸作秀,并不是真的惊慌怯懦。
看着应该有些来路。
“你说你叫乌夜啼?”
“正是小官。”乌夜啼亮着眼睛十分滑稽地抱拳。
“我在上界时,那司命星君曾咬牙切齿同我提过一嘴,说冥府撰星使手握三界万物的生平命劫,比他手里的消息还要灵通……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能堪此大任。”
乌夜啼面色生出几分得意:“大人别看我生得稚嫩,若要说靠谱,这冥府真没几个人比得上我。”
“那我算是碰对人了。三千年,说长不长,但天上地下都有诸多变化,”
“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乌夜啼心领神会。
“不必那么麻烦。”
长黎话音还未落,手又覆上了乌夜啼的额头,只是和前一次的轻柔不同,这次二人之间化出一道夺目的金光,乌夜啼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原本因灭了半数魂灯而变得昏暗的炎摩大殿顷刻间被耀眼的光芒占满。
“大人,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您先放我下来!”乌夜啼在上面好一阵扑腾,发现无法挣脱,真的着急起来。
长黎不为所动,脸上的狂烈神情似乎与四射的光芒融为一体:“一会就好了,你乖一点。”
她使的是食梦术,可摄取他人识海,乌夜啼知道什么她只需片刻就能了然,直接省去那些你问我答的弯弯绕绕。
只是……
这次好像不同。
过去了良久,她却什么也没有探到。
虽然自从上了九重天她就再也没有使过这一招,一来她不想因为使出他们所认为的“邪门歪术”招来一堆恼人的麻烦,二来她对那些人的识海也没有什么想了解的兴致,但也不至于手生至此。
她恍惚地松开手,还在半空不停捣腾着两条腿的乌夜啼“咻”一下落到了地上。
他龇牙咧嘴地摸着屁/股爬起来,一脸懵然地看向长黎。
长黎有些怅然若失,发出一声冷笑。
她忘了,她现在已经没有归真目了,自然也就没有识破幻相和施展食梦术的能力了。
如今归真目在别人身上,她的眼睛只能用作普通的看人见物,与凡人无异。
又因当时是生生将归真目从肉身剥离,忍天极之痛,所以现在的双眼比凡人还要脆弱。
乌夜啼恍然,'哒哒哒'来到她身侧,虽然心中有数,但是并未拆穿:“大人有所不知,这些日子冥府事务繁忙,天上地下各类生平事例杂乱繁多,我还没来得及整理,脑子里乱七八糟,大人莫怪。”
“你不必宽慰我。”她跳回晶魂棺上坐下,翘起腿,“你既为撰星使,自然知道,如今我落魄了,法力大不如前,何必在我面前虚与委蛇。”
乌夜啼脸色瞬间变了,黑着脸快和冥府融为一体,他佯装委屈:“大人如此看我?觉得我是那趋炎附势之人?”
“你是不是我不知道,但冥府一定有人是,”长黎只短暂失意了一下便调理好,突然想到了什么,撑开手,向他发难,“不然为何我醒来这么久,冥主那老儿迟迟没有露面?”
乌夜啼笑得有些尴尬:”大人有所不知,上一任冥主已经重入轮回,如今在位的是新任冥主,执掌冥府才不足两千年。”
“哦?”长黎若有所思,“那冥主那小儿怎么迟迟没来见我?”
“啊咳......”
没等乌夜啼回应,高阔的内殿突然响起一声陌生又沉闷声响。
似乎是有人打了个喷嚏。
两人一同抬头。
写着写着对冥府牛马越写越共情是怎么回事[奶茶][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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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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