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水道仿佛没有尽头,浓稠的瘴气几乎化为实质,缠绕着破旧的小木船。苏璃机械地划着桨,手臂早已麻木,全靠意志支撑。汐月靠在船头,闭目调息,试图压制体内因再次波动而蠢蠢欲动的封印。小猫妖紧紧抱着不再哭闹的婴儿,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死寂的水域。
隼的突然出现和出手相救,并未带来多少安心,反而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他的目的是什么?那艘诡异的黑船又是什么来头?
“我们...要去哪里?”小猫妖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璃动作一顿。是啊,去哪里?迷雾泽已无安全之处,返回人族地界更是自投罗网。天下之大,竟似乎无处可去。
就在她茫然四顾之际,侧前方浓雾中,隐约传来一阵低沉而有节奏的号角声,悠远、苍凉,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
汐月猛地睁开眼,望向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紫眸中闪过一丝微光:“这个调子...是古老的‘逐浪号’,通常用于远航船只之间互相示警或联络...但这旋律似乎有些许变化,夹杂了...”
她侧耳倾听,眉头微蹙:“...某种妖文的变化音节,意思是...‘交易’、‘庇护’?”
号角声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清晰,仿佛在主动呼唤。
苏璃心中一动。是巧合?还是...指向?她想起隼消失在那艘黑船上,而这号角声似乎也来自那个方向。
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苏璃调整方向,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划去。
越靠近,瘴气似乎略微稀薄了一些。一座巨大的、如同黑色水怪般的阴影轮廓逐渐从雾中显现。
那正是一艘巨大的楼船,比之前在码头区看到的任何船只都要庞大、古老。船体似乎由某种漆黑的木材打造,上面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仿佛活物般的黑色羽毛或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光。船帆破旧,却绣着一个巨大的、抽象的眼睛图案,瞳孔似乎是某种发光的宝石镶嵌而成,冷漠地俯视着水面。几盏幽绿色的灯笼挂在船舷,如同鬼火。
这就是隼消失其中的那艘黑船。那低沉的号角声,正是从船首发出。
小船靠近黑船,如同蝼蚁仰望巨兽,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船上静悄悄的,看不到人影,只有那巨大的眼睛图案冷漠地注视着她们。
一个绳梯无声无息地从船舷垂下,落在她们的小船边。
上去?还是离开?
苏璃看向汐月,后者微微点头,眼神虽然警惕,却并未感知到直接的恶意。
深吸一口气,苏璃率先抓住绳梯,艰难地向上爬去。汐月紧随其后,小猫妖则将婴儿绑在背上,也咬着牙跟了上来。
登上甲板,一股混合着桐油、海水、某种奇异香料和淡淡血腥味的气息涌入鼻腔。甲板宽阔而空旷,擦拭得锃亮,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秩序感。
一个身影从主桅杆的阴影中走出。正是隼。他依旧戴着斗笠,手持黑弓,金色的竖瞳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盏冰冷的灯。
“比预计的慢。”他沙哑地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
“你知道我们会来?”苏璃警惕地问。
隼没有回答,只是侧过身:“跟我来。船长要见你们。”
他领着她们穿过空旷的甲板,走向船尾的船长室。一路上,苏璃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们身上,冰冷、审视,带着非人的气息,但她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船长室的门由厚重的黑木制成,上面雕刻着复杂的海浪与风暴的图案。隼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推开门,里面的景象让苏璃微微一愣。并非想象中海盗船长的混乱模样,反而像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书房。四壁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塞满了各种皮质封面的古籍和卷轴。空气中弥漫着旧书、墨水和陈年雪茄的混合气味。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们,站在巨大的琉璃舷窗前,望着窗外永恒的迷雾。他穿着合身的墨蓝色船长服,肩章华丽,银灰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听到她们进来,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面容出乎意料的英俊,却带着一种历经风霜的沧桑感。肤色是常年在海上奔波的古铜色,眼角有着细密的皱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一种深邃的、近乎黑色的湛蓝,如同最深的海渊,平静之下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力量。他的气息悠长而晦涩,难以判断具体修为,但绝对远超金丹。
他的目光扫过苏璃,在小猫妖和婴儿身上略有停留,最后定格在汐月身上,那双海渊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欢迎登上‘渊鲸号’,我是船长墨渊。”他开口,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隼告诉我,你们遇到了一些麻烦。”
“船长知道我们的‘麻烦’是什么吗?”苏璃没有放松警惕。
墨渊船长微微一笑,走到一张宽大的书桌后坐下,示意她们也坐。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航海罗盘,指针却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缓缓地、无规律地旋转着。
“迷雾泽没有秘密,至少,对‘渊鲸号’来说如此。”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位被多方追捕的、身份特殊的月狐族,一位敢于在凌天宗虎口夺食的半妖,还有两个...无辜被卷入的小家伙。你们的麻烦很大,价值也很大。”
他的话直接而坦率,反而让人稍微安心了些。
“您想要什么?”苏璃直截了当地问。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墨渊船长笑了笑,但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我对凌天宗和那些藏头露尾的暗月阁杂碎没什么好感。偶尔给他们添点堵,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转向汐月,变得有些深邃:“而且,很多年前,我欠一位月狐族朋友一个人情。虽然她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汐月微微一怔,仔细打量着墨渊船长,似乎在回忆什么,最终却摇了摇头,显然并无印象。
“当然,情怀不能当饭吃。”墨渊船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务实,“‘渊鲸号’可以提供暂时的庇护,甚至送你们一程,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但前提是,你们需要支付相应的‘船费’。”
“我们...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苏璃坦言。所有的积蓄和法宝早已在拍卖会上耗尽。
墨渊船长的目光落在汐月的手腕和脚踝上:“解除‘蚀魂封’代价巨大,我无能为力。但或许...可以帮你们暂时‘屏蔽’它的感应,让某些依靠血脉追踪的鬣狗暂时失去目标。”
苏璃和汐月心中同时一震!这无疑是她们目前最需要的!
“代价是什么?”汐月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警惕。
“两个选择。”墨渊船长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支付灵石或等值的宝物,我知道你们没有。第二,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墨渊船长身体微微前倾,海渊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我知道你们在寻找‘月钥’。”
苏璃和汐月脸色骤变!这是她们最大的秘密!
“不必惊讶。”墨渊船长摆了摆手,“月钥失落,并非无人知晓。很多古老的势力都有所感应。而我,恰好知道一条关于它可能下落的...极其模糊的线索。”
他打开书桌抽屉,取出一张残破不堪的、仿佛被海水浸泡过的古老皮卷,铺在桌上。皮卷上绘制着难以辨认的地形图,还有一些扭曲的、并非人族或常见妖族的文字。在地图的一角,有一个淡淡的、月牙状的标记。
“这是我从一艘沉寂了千年的幽灵船中找到的海图,上面记载的区域,据说与月狐族古老的某个流亡分支有关。那个月牙标记,或许指向某个与‘月’相关的遗迹或物品。”墨渊船长指着那个标记,“但我无法破译上面的文字,也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和危险性。”
他的目光看向汐月:“作为月狐族圣女护卫,你或许能解读这些信息,或者感知到其中的奥秘。我要你们做的,就是跟随‘渊鲸号’前往这片海域。如果找到月钥,或者任何与之相关的、有价值的信息,我需要共享。作为回报,我会提供庇护,并帮你们屏蔽封印感应。”
房间内陷入沉默。
这是一个交易。用未知的危险,换取暂时的安全和一线寻找月钥的希望。
苏璃看向汐月。解读古老信息,感应月钥下落,这需要汐月的力量,决定权在她。
汐月凝视着那张古老的海图,紫眸中光芒流转。许久,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墨渊船长:“我无法完全信任你。但我需要时间和安全来恢复力量,寻找月钥和族人更是我的使命。我接受这个交易。但前提是,如果找到月钥,它必须属于月狐族。”
墨渊船长微微一笑:“很公平。我对掌控月钥没有兴趣,我只对知识和...交易感兴趣。”他站起身,“那么,协议达成。隼会带你们去房间。屏蔽感应需要准备一些材料,明日可以进行。”
他按下桌角一个按钮。很快,一个穿着水手服、面无表情、瞳孔呈现死灰色的壮汉走了进来。
“带客人们去休息。”墨渊船长吩咐道。
跟着那如同傀儡般的水手离开船长室,苏璃的心依旧悬着。墨渊船长看似坦率,但他身上那深不可测的气息和“渊鲸号”诡异的氛围,都预示着这艘船绝非善地。
所谓的交易,真的只是交易吗?
那个关于月狐族朋友的“人情”,是真是假?
还有隼,他在这艘船上,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新的谜团,伴随着暂时的安全,将她们包裹。
“渊鲸号”如同它的名字,缓缓驶入迷雾泽更深、更未知的水域,也将她们带入了一段更加诡谲莫测的航程。
等待她们的,是希望,还是更深的海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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