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天生的高贵与疏离，仿佛并非源于虚弱，而是久居上位者不经意的流露。
苏璃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站直身体，抹去唇边残留的血迹，尽量让声音平稳：“我叫苏璃。这里暂时安全，你刚从拍卖会上被救出来。”
“拍卖会...”圣女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冰冷的怒意覆盖。她试图移动身体，却因四肢镣铐和体内封印的限制而轻轻蹙眉，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别动！”余婆婆急忙上前，却不敢再轻易触碰，“你身上的封印极其恶毒，强行挣扎只会加重伤势。”
圣女的目光转向余婆婆，审视片刻，又回到苏璃身上：“是汝...拍下了吾？”她的用词古雅，带着千年尘封的痕迹。
苏璃感到一丝尴尬，这种“买下”的说法让她很不舒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她顿了顿，没说出“炉鼎”、“材料”那些侮辱性的词语，“被那些人得逞。”
圣女沉默地看着她，紫眸深邃，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石室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通道深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
良久，圣女微微合眼，又缓缓睁开，眼中的凌厉稍稍收敛，染上一抹难以察觉的疲惫：“吾名...汐月。月狐族，最后的圣女护卫。”
最后的圣女护卫？苏璃和余婆婆交换了一个眼神。拍卖行宣称的可是“妖族圣女”本身。
汐月似乎看穿了她们的疑惑，唇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他们...弄错了。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对你们人族而言，任何拥有纯血的妖族，都只是...物品。”她的声音里没有太多情绪，却比任何控诉都更令人窒息。
“吾沉睡之地乃族中圣地，有上古禁制守护...若非内部出了叛徒，引狼入室...”汐月的声音低沉下去，紫眸中闪过痛楚与杀意，“圣地被破，圣女殿下...为护族人撤离，动用禁术，生死不明...吾则被强行封印带走...”
断断续续的话语，却勾勒出一场惨烈的背叛与屠杀。苏璃仿佛能看到古老的妖族圣地如何在信任的崩塌与人族的贪婪中化为焦土。
“月狐族...还有其他幸存者吗？”苏璃轻声问，心脏不由自主地揪紧。
汐月缓缓摇头，银发铺在石床上，宛如破碎的月光：“不知...但愿...”她再次试图起身，镣铐发出冰冷的撞击声，“吾必须离开...必须找到圣女...或者任何幸存者...人族...不会善罢甘休...”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里？”余婆婆叹道，“全城都在搜捕你们。凌天宗丢了这么大脸面，绝不会轻易放过。你这封印，老身略懂一二，若非极强的外力或同源高阶血脉引导，极难破除，强行冲击只会让你魂飞魄散。”
汐月倔强地抿紧嘴唇，那双紫眸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与她虚弱不堪的身体形成鲜明对比。
就在这时，通道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是隐约的呵斥与打斗声！
“不好！”余婆婆脸色骤变，“他们找到这里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苏璃瞬间绷紧神经，闪身到门边，侧耳倾听。打斗声正在迅速逼近！她感受到好几股强大的气息，其中一道尤为阴冷熟悉——是那个邪修，玄骨真人！他定然有什么特殊的追踪法门！
“这边！气息越来越浓了！”通道里传来呼喊。
“婆婆，还有别的路吗？”苏璃急声问道。
余婆婆面色灰败地摇头：“这里是死胡同...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死了！老身去挡他们一阵，你们...”她眼中闪过决绝，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
“不行！”苏璃拉住她，“一起走！”
“走不了啦！”余婆婆推开她，眼神严厉，“丫头，护好她！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别后悔！”说完，她猛地冲出门，反手一道法诀打在铁门上，石门轰然落下，暂时封死了入口！
“婆婆！”苏璃惊呼，冲到门边，却只听到外面传来符箓爆裂和余婆婆的怒喝声，以及玄骨真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啧...还有个老耗子...杀了她！”
剧烈的灵力波动传来，随即是余婆婆一声闷哼，之后便再无声息。
苏璃瞳孔收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位刚刚给予她们帮助的老人，就这样...
石床上，汐月闭上了眼睛，长长的银色睫毛剧烈颤抖，脸上掠过一丝深切的悲恸。即使隔着一道石门，她似乎也能感受到那生命的消逝。
“为了吾...不值得...”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没有值不值得！”苏璃猛地转身，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体内那半妖之血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加速流动，“她选择了抗争，我也做出了选择！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
她快步走到石床边，目光扫过那些束缚着汐月的镣铐和符文：“这些东西，怎么才能打开？”
汐月睁开眼，看着苏璃眼中燃烧的火焰，微微怔了一下：“此镣乃禁法玄铁所铸，强行破开会触发更猛烈的反噬...符文...需月华之力或同源妖力方可暂时压制...”
月华之力？同源妖力？苏璃心念电转。她是半妖，妖力微弱且不纯，月华之力更是无从谈起...
外面的攻击已经开始落在石门上，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石门上的禁制光芒急速闪烁，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同源妖力...你的血脉...”汐月忽然凝视着苏璃，紫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探究，“很奇怪...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但方才，确有一丝微弱的...共鸣...”
苏璃苦笑：“我母亲是妖族，但我从未见过她。”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此刻却不得不说出来。
汐月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靠近些...手给我...”
苏璃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伸出手。
汐月艰难地抬起被镣铐束缚的手，冰冷的指尖轻轻点在苏璃的掌心。下一刻，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带着冰凉月辉般感觉的妖力，顺着汐月的指尖，缓缓渡入苏璃体内！
“你做什么？！”苏璃大惊，想要抽手，汐月的指尖却异常坚定。
“引导它...感受它...”汐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脸色却更加苍白，仿佛这细微的举动都在消耗她本就不多的生机，“你是半妖，可堪承载...以吾之力为引，激发你自身血脉...尝试...沟通它们...”
苏璃感到那股外来的妖力在自己经脉中游走，所过之处，自己那半份沉寂的妖族血脉仿佛被唤醒，开始雀跃、共鸣！一种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感逐渐涌现。
与此同时，石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一道裂纹骤然出现！
“没时间了！”汐月急促道，“集中意念！于指尖！”
苏璃福至心灵，闭上双眼，全力引导着体内那股新生的、混合的力量，汇聚向右手指尖。她感到指尖发热，仿佛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轰！”
石门终于被彻底轰开！
烟尘弥漫中，玄骨真人那枯瘦的身影当先出现，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找到你们了！小老鼠们！”
他身后，是几名眼神冰冷的凌天宗修士。
就在玄骨真人伸出鬼爪般的手抓向床上的汐月刹那——
苏璃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掠过一丝淡紫色的光芒！她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指尖凝聚的那点微光并非攻向敌人，而是径直点向了束缚汐月四肢的镣铐中心！
嗤！
一声轻响，那点混合了汐月精纯妖力和苏璃半妖血脉的微光，竟如同水滴落入烧红的铁块，瞬间让镣铐上的符文剧烈闪烁，然后——黯淡了一瞬！
虽然只是一瞬，且镣铐并未打开，但那股强大的禁锢之力明显出现了短暂的缺口！
就是现在！
一直看似虚弱无力的汐月，紫眸中猛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她银发无风自动，一股远超她当前状态应有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从她体内爆发开来！
“嗡——”
一道无形的冲击以她为中心骤然扩散！
冲在最前的玄骨真人脸色剧变，猝不及防下被那股冲击狠狠撞在胸口，竟噔噔噔连退数步，一口黑血喷了出来！他身后的几名修士更是被直接掀飞出去，撞在通道墙壁上！
汐月猛地坐起身，虽然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但那双紫眸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与杀意。
她看向因力量透支而摇摇欲坠的苏璃，伸出手：“走！”
苏璃抓住她冰冷的手。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一种在绝境中诞生的默契已然形成。
趁著敌人被暂时震退的间隙，苏璃扶起汐月，毫不犹豫地冲向那被轰碎的石门缺口！
身后传来玄骨真人气急败坏的咆哮：“拦住她们！别让她们跑了！”
新的逃亡，开始于这狭窄黑暗的地下通道，而这一次，她们不再是一个人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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