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正六年(1578年)
*
第四日。
岩胜与信濑、森兰丸、虎松、范斯滕、石田三成几位同游泷川河。
森兰丸、虎松、范斯滕、信濑四人一见如故已经在床舱内玩起了花札牌。
四人又笑又闹好不热闹。
船舱外甲板上,岩胜难得放松地依在栏杆边,他一只手垂在水中,随着船只飘动荡起一阵水花,一只小鱼儿游过来在他手指间绕了绕,又嘬了一口,飘然隐入水中不见了。
岩胜笑了。
他想到如果此时坐在此处逗鱼儿的人换作是“在逃迪士尼公主”缘一,鱼群怕是已经把小船围得水泄不通了。
“你很开心呢。”石田三成喝了杯酒,见岩胜不知怎的突然嘴角带笑。
在石田三成看来岩胜很少笑,但是他的笑都是如沐春风的,令人神向往之。
岩胜嗯了一声,并未多说。
石田三成道:“前几日的婚礼上你都板着一张脸……今天倒是开心得很,看来这位公主你娶得不情不愿。”
岩胜道:“家族需要,你不也是一样吗?”
石田三成哼了声,他瞧了一眼船舱处,挪了位置,与岩胜靠在一起,他低声细语道:“你知道你娶了泷川归月,她可是泷川大人的独女,你小子发达了,有机会继承大名之位。”
岩胜瞥了他一眼,这哥们是在暗示什么?岩胜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他话里有话。
“信濑还在。”岩胜淡定道。
“也许某一天就不在了。”石田三成道,“这世道什么都说不准。”
岩胜收回手,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放心。”石田三成道:“想必信濑殿自己心里也清楚,你这么避讳干嘛?”
岩胜觉得没必要,他和信濑是竹马,说实话他绝对不会背叛信濑,而且泷川大名之位本身就是属于信濑的,他一个外人绝不会有这个想法去抢夺。
石田三成却道:“你自己想的。”
岩胜眼睛一瞪,这人真是搅屎棍吧!
见岩胜臭着一张俊脸,先撩者贱的石田三成又转移话题:“你刚刚怎么笑得那么傻?”
岩胜又想到缘一,脸色又轻松下来。
“我有个弟弟你知道吧。”
“什么你居然有个弟弟?!”石田三成故作惊讶。
装什么装?
岩胜才不信这小狐狸没把他的背景摸得门儿清。
“好吧。我知道你有个弟弟。叫继国缘一是吧。”石田摆摆手。
“缘一是个很可爱很可爱很可爱的孩子。”重要的事情岩胜要说三遍,“想到他就会愉快自在地笑出来的存在。”
石田三成还没见过岩胜这么温暖柔软的表情,这罕见的神情中和了岩胜身上冷冽逼人的气场,好似个无忧无虑的公家贵公子。
“你一定很爱缘一。”石田三成道。
岩胜点头:“他是我的支柱。”
石田三成也并未问缘一在哪里,毕竟这些事情他早就调查清楚了,无非就是些无聊的家族继承问题。
石田三成决定传授一点自己婚礼经验给岩胜小友。
“你知道婚姻的秘诀是什么吗?”石田三成道。
岩胜转头看他。
望着岩胜渴求知识的眼神,石田三成咳了咳道:“那就是‘无视’。”
岩胜:“……”
石田三成好整以暇道:“你要是不喜欢她,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依着她,无论她做什么你都不要管,无论她想要什么你都随她去,她还会觉得你是个好丈夫。”
岩胜:你为什么这么有经验?
石田三成喝了口酒:“在家的时候,我可是每日都去书房饮酒。”
岩胜懂了,石田三成的婚姻生活过于不幸了。
后来岩胜偶然得知石田三成因为老婆背景太硬连侧室都不敢娶,于是每日只能循规蹈矩地喝酒解闷,整个一人生悲剧。
不过岩胜也没笑话他,某种意义上俩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五十步何必笑百步。
遥远的北国。
缘一在镇外的寺庙里找了个落脚处,这回不是破庙了,而是有香火供奉的寺庙。
主持很热情地将缘一三人迎进来,并提供了热水热饭,让啃了好几天野菜野果的香和诗大呼“人生快事不过热水热饭热炕头”。
我们的缘一则如安静的美男子斯文儒雅地用完餐,随即起身走出了院子。
诗想跟上去,却被香阻止。
香道:“不要烦他了,他不会理你的。”
诗也不是想烦缘一,她只是想远远看着缘一就好。
香道:“他就是去吹那破笛子了。”
“可是缘一大人很孤独落寞的样子。”诗道,她想陪伴着缘一,她想抚慰缘一的孤独。
香却嗤笑一声:“他的孤独你可安慰不了,倒是继国岩胜可以安慰他,只是人家在十万八千里外新婚快乐呢。”
最近到处都在传继国岩胜与泷川归月的婚礼盛况空前,甚至这北国边陲小镇都传得沸沸扬扬,不愧是战国顶流——少年剑豪继国岩胜。
诗因此只好放弃。
缘一的笛声悠扬飞舞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他才回到院落,坐在走廊边望着明月发呆。
今日是上弦月,同样看着这轮月亮的哥哥此时是何种心境呢?
缘一不得而知。
岩胜会成亲这件事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可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缘一却觉得好像失去了一件重要的宝物,内心空了一块,他意识到哥哥不再属于他一个人。
岩胜的心里会住下其他人——他的妻子、他的第一个孩子、他的第二个孩子、他的第三个孩子、他的第四个孩子……
总之,缘一的位置或许有一天会对岩胜来说无关紧要。
一想到这个现实,缘一就心里发慌,无法冷静思考,是以他必须要用竹笛来安抚自己躁动的内心。
这样的自己仍然不够成熟强大。
这样的自己怎么能够保护岩胜?
还远远不够。
缘一听到脚步声由远至近,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香蹲在缘一不远处,“你哥结婚了你不回去参加就算了,连一封家书都不敢写吗?”
缘一没有说话,他只想静静。
静静飞走了。
香香开口了。
“继国缘一,我就讨厌你这一点。”香道:“一点都不坦诚,自己都不敢正视自己的男人,何以追求真正意义上的强大。”
缘一略显惊讶地望着她。
香恶狠狠道:“你给我听好了,我喜欢你,继国缘一。”
缘一差点儿从走廊上摔下去,他站起来,不自觉地后撤几步。
某种意义上,香是本作最强女人,因为她可以轻而易举地逼退天花板强者继国缘一。
可怕啊……
女人太可怕!
如果这就是来自女人的喜欢,缘一这辈子都宁可不要。
香见缘一一脸“良家妇男被流氓骚扰”的惊慌神情,她深深叹口气,哀叹自己这还没开始就已经死绝的爱情。
“虽然我喜欢你,但这只是我一厢情愿。”香摆摆手:“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喜欢有什么回应,我也不需要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是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缘一已经被她一连串“喜欢”绕晕了。
“喜欢”这个词在这一夜变得如此恐怖。
“所以你就该像我这样。”香道:“要对喜欢的人勇敢喊出来。”香紧紧握拳。
缘一保持着姿势不变。
“你!继国缘一!”香指着他鼻子:“强者不是简单粗暴的力量上的强,而是心灵上的自我臻善,是强大的内心支撑强大的力量,只要一个人内心足够坚定清醒,他就永远不会被打败!”
缘一觉得香这话在理,就是不像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
“要做到内心强大就要正视自己!”香道:“你要是因此错过了,你绝对会后悔一生。”
说完香也不管缘一什么表情,张着脚像一只螃蟹一样横着走了。
香困了,香要睡觉。
缘一低声道:“会后悔吗?谁又知道呢?”
*
婚礼后不久,石田三成便随主公羽柴秀吉离城,森兰丸、虎松、森乱等人也被织田信长召回,其他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很快泷川天守阁又变得如往常一样了,只是那尚未取下的装饰还残留着喜庆的气氛。
新婚燕尔的岩胜没有被织田信长急着召回琵琶寺,他得以在家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
虽然婚礼是在泷川家举行的,但作为继国家的媳妇,岩胜的正室,归月姬在礼毕三日后正式踏过继国家的门槛,从今以后,她就会居住在这里,如非必要,她不会返回泷川家。
为了迎接公主驾到,岩胜居住的院子被修缮一新,并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匾——落竹院。
因此归月姬后来又被人称作“落竹院夫人”。
作为岩胜贴身侍女的晴子自然也同归月姬带来的侍女一起侍奉她。
岩胜则过起了晨起舞刀,日落吃酒的平淡日子,有时他会与归月姬坐在走廊上观赏庭景聊些琐事,但更多的时候他与归月姬之间总是沉默。
归月姬似乎也不觉着无聊,她喜欢紧紧挨着岩胜,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就这样安静地享受时光流逝。
时常,信濑会跑来找他俩。
信濑总是抱怨姐姐嫁与岩胜后再也想不起他的弟弟了,泷川家总显得大而寂寞。
每当信濑到来,岩胜就会松活许多,他与归月姬之间沉默尴尬的氛围被打破,岩胜倒是盼着信濑每天都来了。
这样日子过了月余,一天晴子找上耍刀的岩胜,将两份信件交给岩胜。
岩胜把红雪右文字叉腰上,他拿过信来一看,一份是来自缘一的。
看到“缘一”,岩胜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把缘一的信揣到内衣里准备去书房安静阅读。
于是他看向另一封信,居然是来自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人——直江兼续。
这人是谁?
岩胜脑子有一瞬间短路没想到……随后他把这念出声来,这绕口令般的发音让岩胜一瞬间回忆起来那位头戴爱之兜的英俊少年。
居然是他。
爱酱。
直江兼续现在可是越后上衫的权臣,因“御后之乱”中出色表现而名震天下的存在。他完成这样艰巨复杂的权力争夺战时年仅十八岁,不愧是人称“治世之才”。
可是哪怕直江兼续脑门上的光环再多,他所在的上衫越后实力与织田信长仍处在敌对状态,一个敌对方的权臣给岩胜写了一封信,他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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