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捷扯出个笑，“我……有点事要办。”
“哦这样啊。”许久不见，唐其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这是要去哪儿？”李捷看了眼两手空空的唐其温。
“没有，我来给...朋友送个东西，他出差。”
“哦，这样...”
李捷推着两个行李箱，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四处张望，“你知道出租车候客区在哪儿吗？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在负二层，你应该走地下通道的。”
李捷张了张嘴恍然大悟，随即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这样啊，这儿变化真大，我总是迷路……额，那我先走了。”
“诶，”唐其温说，“你去哪儿？”
早高峰已过，路上还算通畅。
李捷坐在副驾驶，还有点局促。他实在没想到，有一天会和昔日恋人重逢，还搭上他的车回家。
“刚才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是啊，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我听说你不是去南方工作了吗，这次是回家待几天？”
“不走了，我想回这边生活。”
唐其温点点头，“工作定了？”
“还没有，不着急，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你呢？”
“我就那样，哪儿都跑，这两年在电子产业试试水。”
“新兴产业，挺好的。”
李捷看着窗外的风景，感叹道：“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变化真大......该有6年吧？”
李捷和唐其温同岁，同年毕业，他一毕业就去了南方，直到今天才再次回到这座从小长到大的城市。
“嗯，时间过得真快，都要奔三十了。”
“你还担心啊，跟当年一样帅，不对，比大学那会儿还帅。”
唐其温说：“你就别调侃我了。”
李捷笑着转过头——那是时隔多日终于露出的笑脸。
旁边的非机动车道上，一位骑着电动车的母亲也停下来等红绿灯，后座上的儿子调皮捣蛋，手里拿着个泡泡机到处发射，他的妈妈反手拍他，一脸严肃地警告：“别朝人家身上喷，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扔下去了！”
男孩做了个鬼脸，乖乖坐好，不一会儿又把泡泡机举在正前方，对准妈妈的头盔发射，“嗡”地一声轻响，无数多彩又透亮的泡泡喷出，在半空中倏地炸裂开，化作水珠蒸发。
妈妈无奈地挥开聚在面前的那些泡泡，什么话也没说。
李捷支着下巴，怔怔地看着这幕，长时间不眨眼让他的眼眶有些发酸。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不再觉得酸涩，李捷才开口。
“其实，我是回来办葬礼的。”
唐其温愣了下，看向李捷，他没有回头，还是胳膊搭在车框上，支着下巴看着外面。
“我妈妈去世了。”他又说。
唐其温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李捷从小被妈妈一个人拉扯大，两人上大学谈的那段时间，唐其温经常去他家，李捷妈妈个子小小的瘦瘦的，但很漂亮很温柔，厨艺特别好，唐其温最喜欢吃她做的拔丝茄子，那会儿常黏着李捷去他家蹭饭。李捷妈妈对他也非常好，所以之后不管他和李捷发生什么，他也没对李捷说过一句重话。
怎么会这样……唐其温默默叹了口气。
李捷只露出侧脸，唐其温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许他就是不想露出表情才扭过头去。那是李捷世上唯一的亲人，失去至亲的痛，可想而知。
唐其温真心地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安慰到你，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很乐意。”
李捷这时转过头来，认真看着他说“谢谢”，接着他目视前方坦然地说，“总要有这一天的，妈妈不会陪我一辈子。”
唐其温什么都没说，捏了捏李捷肩膀。
李捷家没变，还在滨江路那儿，正好顺路。唐其温把车停在路口，，和他一起把行李搬下来。
“我约了人，还敢时间，就不送你了。”
“没关系，真谢谢你了，等我料理完请你吃饭。”
“好啊。”
唐其温看着那片瘦削的背影，接下来他要一个人操办丧事——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他叫住了他，“李捷。”
李捷转过身来。
“也让我送送阿姨吧，阿姨以前…对我很好。”
李捷先愣了下，鼻子有些酸，笑着答应：“嗯！那我...再联系你。”
“好。”
加班至10点，唐其温疲惫的靠在椅背上，舒展四肢。
唐其温看了眼电脑右下角，四月十三，林砚走了五六天，应该快回来了。他给林砚打电话，起初没人接，唐其温以为他还在忙，电话却在断掉的前一刻被接通。
“喂，你在忙吗？”
“......唐总。”
这熟悉的声音让唐其温愣了下，“......这么晚，你们还在外面？”
“在酒店。”
“林砚在哪儿？”
“他去洗澡了。”柳俞誊说。
唐其温不自觉握紧手机，他又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声音：“唐总，您有什么事吗？我会转告他。”
柳俞誊一向都是疏离地称呼林砚为林总，人前人后都是，今天倒是改了。
“林砚不喜欢别人随便接他电话，你不知道？”
“我跟了他8年，这个自然清楚。只是唐总这么晚打电话来，我怕误事。”
唐其温冷笑了一声：“误事？是怕我误了你的好事吧。”
“唐总误会了。”
唐其温紧绷着脸，挂掉了电话。他眼底烧着暗火，握手机的指节用劲的发白，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哪有助理和老板住一间房的？唐其温自然清楚原因，但他没资格管，再气也只能憋着。
手机被用力抛出去，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电话意料中被挂断，柳俞誊面无表情的删除通话记录，然后把手机放回原位。
安葬仪式在周六，时间是上午十点，这两年李捷带着妈妈一直在南方看病，她在病床上去世后就在那边火化了，李捷把骨灰带回了老家。
去墓园正好和李捷家顺路，唐其温就先去李捷家捎上他，然后两人再一起去墓园。
来的人不多，除了唐其温剩下的就是几个近亲了。大家轮流献花默哀、焚烧纸钱后，工作人员就把墓盖密封上了。
李捷的亲戚拉着李捷止不住哭地安慰他，倒是李捷安静地一一应下，没流一滴泪，还打点好几位大姨舅舅们，让他们先回酒店歇会儿，中午再一起吃个饭。众人一个接一个走后，李捷还在墓前一动不动站着，唐其温就陪他站着。
天上的云彩缓缓飘着，从东边飘到西边。
日照头顶时，唐其温听见他说，“最后那段时间，我妈不想治了，她觉得很累，说想回家，可我固执地不听，还是让她待在那张小小的床上，让仪器插满了她全身......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唐其温皱着眉，心里也很难受，“你没错，你只是想救她，没有人不想拼尽全力救自己妈妈。”
“我总是不听话，我从小就不听话。”
唐其温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尽力了，阿姨也努力了，别让阿姨担心。”
唐其温能感觉到李捷的身体在颤抖，他担忧地看了眼李捷，但什么也做不了，这关只能他自己熬。
中午还要宴请亲戚朋友，李捷让唐其温一起去，但唐其温婉拒了，“你和舅舅他们肯定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好好叙叙旧，改天我们再聚。”
李捷便没强求，两人出了墓园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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