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序被骂了，原因很简单，他外勤去劝人说的话没一句好听的。
陈琪一连批评了二十分钟没带重样的，最后指着沈澜序鼻子批评道：“沈……姓沈的，你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语言艺术’？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他的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你让人家外人怎么看我们七处？你倒好，一句两句就给人大学生噎得说不出来话！还有那小伙子本来情绪都稳定些了，你不仅要跟人一起跳楼，还非要凑过去来一句‘现在知道怕了？’，你到底是去劝人的还是去拱火的？你但凡要是有你旁边温顾问一半的温柔礼貌就好了！”
办公室墙角的摄像头转到沈澜序身上。
沈澜序垂着眼，手指攥了攥衣角，声音却很稳：“陈处长，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我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吧……再说，最后结果不是挺好的嘛……实在不行，以后这种事，您都让温顾问去干好了。”
“事实？”陈琪拔高了声调，“事实是你把人都快说崩溃了！出外勤不是让你当人间清醒导师，是要共情、要疏导！万一呢？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的可能性？你现在还在找借口，还敢顶嘴，有畏难情绪！”
“可共情之后如果没有实际引导，只是无效安抚……再说，这事最后不是合理解决了吗？”
沈澜序低眉顺眼，但是语气一点也不让着陈琪，不忘补充道，“还有，这不是什么畏难情绪，只不过我认为十三处更需要我而已。能不能以后别总把我去推过去干这些事……姓温的比我会说话，让他来。不过，我可以进实验室了吧？我摊牌了 ，我实在是不擅长什么安抚，不像他……”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沈澜序的一辈子活得一帆风顺，很少去安抚别人，更不太懂什么挂科危机。
只不过话里话外带着一点对温行意的阴阳怪气。
“你还敢顶嘴！”陈琪的话头被猛地截断，“外勤都出不好，你进个屁的实验室！你连最基本的沟通好好说话都不……”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温行意走进来，抱着一摞文件。
他看了一眼办公室里两个人，好像未卜先知一般，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温行意微笑着打圆场：“这次实验数据很好。陈处长别动火气，沈先生还是要进实验室的，他对整个项目的帮助很大，这是为了十三处的发展。”
陈琪抱臂冷笑：“温顾问说得轻巧，外勤是能开玩笑的？他个实习生，他能有什么突出贡献？而且，这样的‘沟通方式’，谁能放心？”
温行意笑意不变，上前一步，主动替人解围：“陈处长，我担保沈先生的工作能力，实验室要是没有他绝对是损失。至于沟通方式……”
温行意看了一眼沈澜序，沈澜序别开目光，不想跟他对视。
果然，脾气还是一阵一阵的。
温行意叹口气，接着道：“我自愿请求下次外勤时，我跟沈先生一组，来监督他的行为举止合乎规定。我对他的逻辑和观察能力很有信心，有我在旁配合，沟通效率不会差的。”
沈澜序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抗拒。
他进实验室就是为了躲温行意这个人，现在倒好，直接被推进了“合作外勤”的坑里了！
他到底要干嘛啊？沈澜序深表怀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沈澜序抗议道：“我还是不认为我适合出外勤，不用让温顾问费心，要不还是看我能力不足，罚我在实验室加班吧。”
“哟？你还能力不行了？”陈琪挑眉，上下打量了温行意一番，又瞥了眼沈澜序僵硬的表情，忽然觉得这组合有点意思，当即拍板，“行，那就你们俩一组，你想进实验室就得出外勤，这没有商量！实习生要多锻炼自己，少好高骛远，别以为你是研究员就高人一等了！明天针对你这次的行为举止不恰当，自己交两千字检讨。”
“可是我，我不应该在更有用的岗位上吗？”
沈澜序还想辩驳，陈琪却道：“听懂了立刻从我办公室滚蛋，不然你明天别来上班了！”
不容拒绝的腔调，沈澜序活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身后的温行意还不忘劝说，边打着圆场放下文件，边拉着还想争论的沈澜序走出办公室。
走出办公室的瞬间，沈澜序立刻冷下脸：“姓温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行意却像没听见他的质问，指尖轻轻敲了敲手中剩下的实验数据报告，笑得和蔼可亲，挑不出一点毛病：“沈先生，你的代码很出色，但外勤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再说，我们……”
那笑容搭配机器人透亮的眼神，像一只温顺的兔子，明明人畜无害，却让沈澜序莫名感觉心慌。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但是沈澜序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打断温行意的话，拒绝得干脆，但不忘阴阳：“我不需要‘我们’，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对我别有心思了……”
沈澜序自顾自往实验室走，边走边吐槽：“别以为你帮了我，我就会对你有什么好脸色。可恶，到底我们做研究员的为什么非要出这个外勤？见鬼！我才不会写什么狗屁检讨！”
温行意在他身后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他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开了文档，瞥了一眼电脑上吕局“好好相处，看好十三处”的嘱托，决定替沈澜序先一步写下这份检讨。
沈澜序如愿以偿去了实验室，但是心情差得离谱，哪有这样的处长？
明明他就不该出那种外勤嘛，再说结果都还不错，凭什么说他不是？
沈澜序越想越气，抓起手机就给养父发信息。
【Blue：爸，陈琪太过分了，非逼我出外勤，还同意让温行意跟我一组……】
他噼里啪啦地打字，把事情经过添油加醋地编辑一通，给人发过去。那边很快有了回复，吕局回沈澜序的信息向来快得很。
【文明进步我先行：小序，我早被陈处长告完状，说你外勤沟通“风格独特”，还有小意是我叫他去帮你劝人的。】
沈澜序噎了一下，但，谁让他那么帮了？
【Blue：那也不能这么折腾我啊！我是专门搞技术的，不是专门搞调解的！】
【文明进步我先行：小序，局里的安排有它的道理，你得学会服从。陈琪是对你要求严，但也是为了让你全面成长，不是吗？至于小意，他人不坏，你别总躲着他。所有事情，本来就没有大事小事之分。】
对面又劝了沈澜序几句，堵得沈澜序什么都说不了，讲的一堆道理让沈澜序头大。
沈澜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再怎么样，也不能真的不去上班了。
他也只能暂时压下不满，深吸几口气，先一头扎进实验室的代码世界里。
好在实验室里向来按技术能力排序，没有人会对有能力的骨干们多指点什么。
沈澜序一进实验室，就被研究员们热情地加了联系方式。
森淼和陆斯把人拉进实验室大群。今天下午，连王二里这次也成功又混进来旁观。
在这里，所有人学术态度都绝对认真，交流沟通高效，各司其职，发挥自己的特长。
沈澜序的朋友圈终于变得热闹。
王二里还额外给他们几个拉了个小群，下午上班的时候，他偶尔会在小群里发一些帮忙写代码的消息，然后被群里的众人众筹式帮忙。
一下午的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中飞速流逝，沈澜序的心情也逐渐变好了很多，一眨眼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跟新同事们告别后，他揉着发酸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到自己桌上放着一份字迹工整的检讨。
哦对，还有检讨这事呢，差点忘记了。
不过……这是谁写的？
沈澜序皱起眉，拿起检讨一看，开头的措辞诚恳又不失分寸，纸张带着暗纹，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字迹工整至极，一撇一捺都接近相同。
现在，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写的……
不过，温行意他干嘛帮自己写检讨？
他闲的没事干了？
沈澜序指尖摩挲着纸张，心里竟莫名涌现一股莫名的暖意，像细小的电流，悄悄在心底蔓延开来。
但，别以为这就能讨好他！
沈澜序眉头皱得更紧，仔细看起这检讨的内容来。
开头“此次外勤工作中，我因言语犀利的不当言行，给大学生造成的心理伤害、给七处形象带来负面影响，我深刻认识到自身错误的严重性，在此作出郑重检讨。”
嗯……前半段都没什么问题，直到沈澜序看到中间。
“外勤工作中我偏要把嘴巴当刀子用，说话从来没个把门的。逮着一点问题就犀利吐槽，不分场合、不顾情面，仿佛不把气氛搅得尴尬，就显不出自己看得透彻。同事偷偷拉我，我也全都视而不见，只图自己说个痛快。我亵渎了工作。现在想想，我确实够幼稚、够招人烦……”
沈澜序意识到不妙，匆匆扫到最后。
“我就是个说话没教养、情绪不稳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抱歉，我就是个混蛋！下次，我绝不再犯！”
这人故意损自己是吧？
果然伪人没安好心！全是挑衅！
沈澜序简直要被气昏过去，他刚要把检讨一撕，温行意却带着陈琪走了进来。
“陈处长，沈先生已经完成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他的检讨言辞恳切，请您来查收。”
说完，温行意笑着看向沈澜序，陈琪也打量起沈澜序来。
草！这机器人故意的是不是？
沈澜序现在撕掉肯定不合适……
而且他也没真的写检讨，上哪再找一份去？
刚要推脱找理由拒绝，陈琪却先一步伸出手道：“检讨既然写完了，就给我吧。然后就下班，别墨迹！”
沈澜序：“…………”
不交还不行！
憋屈，太憋屈了！
沈澜序咬牙切齿，说了一声：“行……”
强忍着把那检讨撕掉的冲动，他刚抬起一点手，检讨就被陈琪抽走。
陈琪只是匆匆看过一眼，见着这开头不错，纸什么的也用心，便警告几句后风风火火离开了。
陈琪不爱看检讨，那么长，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谁会仔细看？
但沈澜序只觉得身上仿佛有蚂蚁在乱爬！
他还没来及说话，温行意先一步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不用谢，都是小事。下次外勤前，我也会先跟你模拟练习沟通话术的。”
谁要谢你？
沈澜序彻底气笑了：“你那么会写检讨，怎么不去开发新业务赚钱啊？”
温行意耳廓微红：“这样……我真的很有天赋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去试试？”
没人在夸他啊喂！
眼见温行意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沈澜序彻底不想理人了，甩开他的手就要走，惹不起他躲得起。
这刚甩开，他又被人抓住手腕。
温行意表情似乎受了委屈一般，问：“沈先生，你今天还不回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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