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里闪过几道刺眼的闪电，雷声顿时响彻天空，狂风不止，雨滴倾斜着织成一片，重重地砸向每栋大楼。
漫长的雨季隆重降临，天地皆灰蒙蒙，阴冷蔓延至城市的每个角落。
自从飞车修好后，贾栗便日夜不停地忙活，以致于她的睡眠严重不足，时常在车上昏睡过去。好在火星之旅开启前两天，她顺利地完成了整个月的工作。
空中城的郊区空地被大雨浇湿，旅行飞船周围排起长队，游客们手提行李，身披雨衣，沉默地等待。
时间到后，多扇船门缓缓展开，人群有序地涌进船内，检票后取过房卡，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找到自己的房间。
飞船内部为黑白条纹风格，环形灯嵌入天花板，普通房间体积较小，设施仅有床铺，柜子及书桌，主要集中在过道两侧。
贾栗被安排在会员区，位于船体中心。待所有游客到达房间后，飞船启动了。
贾栗满怀期待地推开房门，眼前宽敞的房间装饰复古，米白的墙壁挂有油画，墨绿流苏窗帘下摆着皮质小沙发，欧式木床紧靠梳妆台，橱柜里堆满点心与茶饮。
她心想：不愧是会员房。
她将行李包随手一扔，垂直倒在床上翻滚，又打开橱柜，拿出樱桃巧克力慕斯，泡上红茶，点击墙壁的电子屏幕，古典音乐环绕在她头顶。
忽然，她的光脑蹦出一条视频通话，是李杏打来的。
屏幕里的李杏十分惬意，平躺在床中央，得意洋洋：“最近没时间做你的仆人，我要开始火星之旅了。”
贾栗冷笑，将屏幕对着自己房间，“那我们李先生要不要看看，我这又是在哪呢？”
李杏猛地从床上弹起，他惊讶道：“你怎么也来了？”
贾栗：“这是我妈计划的项目，我倒是想问你怎么来的。”
李杏无奈地摇头，掏出自己兜里的门票，“巧了，这是你妈给我的。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贾栗：“她工作太忙了，抽不出身。”
李杏：“原来如此，难怪把门票给我。”
两人聊着近日工作上的事情，不知不觉睡过去。
飞船从厚重的云层刺出，跃至地球表面，广阔无垠的太空闪着璀璨的星体，船侧不断有陨石飞过，各种飞船漂浮在黑暗中。
直到火星表面出现了旅行飞船的影子，两人才被持续的广播声唤醒。
船门再次展开，所有人身穿太空服，他们犹如裸露在沙滩的珍珠，不快不慢地步行。
脚下的碎石与泥沙被风刮起，广袤的土地一览无余，薄雾笼罩着连绵的山脉。
李杏慢悠悠地走在队伍后方，他高兴得跳起来，望见孤单前行的贾栗，他心想：到我发挥的时候了。
李杏两三步走到贾栗背后，对着她的肩膀拍了两下。
贾栗疑惑地转头，不爽地问：“干嘛？想打架？”
李杏马上收手，不经意间走到她身边，“我可打不过你，是不是想你妈陪你？求求我，我可以陪你。”
贾栗：“谁问了？我只是在想参观完后，要玩哪个项目。”
“嗯，”李杏若有所思，“我们去露营吧!”
贾栗越走越快，笑道：“谁说要和你一起了。”
“火星环境经各界多年考察后，富人们于此建立了制氧厂、供水厂等许多工厂，在温室内种植作物。”
近年来，火星开始发展旅游业，但火星移民仍在计划中，似乎无法用金钱与技术将其改造成第二个地球，第二个人类家园。”导游说着，带领人群沿着路线参观。
贾栗仿佛未从困意中解放，光是哈欠就打了十余次，她用手肘撞了撞李杏，侧过身，“要不要现在跑？”
“现在，”李杏问，“不是还没参观完吗？”
贾栗：“那你继续待在这吧！我走了。”
说罢，她像一条鱼，偷偷从人群中溜走，在出口处向李杏招手。
李杏来不及再考虑，快速跟了上去。
他们兴奋得小跑到飞船上。
与工作人员沟通过后，在物资区扛来数个氧气罐，带上空气过滤器、床垫被子与巨大帐篷，在食物区提了两瓶酒，将几袋饼干与一只火腿通通塞进背包。
两人见对方背上负着沉重的物品，不由得笑起来。
贾栗：“你这样看起来好笨啊！”
李杏：“你看起来也没有很聪明嘛！”
贾栗特地挑选了座最近的山峰，路线在她的太空服面罩上展现。
她自信地拍拍自己的胸膛，“你就跟着我吧！出发！”
李杏：“那今天就暂且相信你。”
贾栗边走边问：“你什么意思啊？”
李杏叹气：“不知道是谁，想亲自开车带我去晨昏大楼，结果半路迷路，走去了郊区。”
贾栗摇摇头：“这不一样，相信我。”
她突然拉着李杏的手腕，坚定地往前走。
李杏瞪大眼睛，盯着被控制的右手，嘴角竟抹起一丝微笑。
山峰中人为修建的山路并不多，或许是因为负重前行，他们踏上的正是最为平缓的那条。
风的脾气阴晴不定，时而温柔时而愤怒，两人爬得越高，它越急躁，使劲往人身上扑，连尘沙也一同踹开。
一路未歇地赶到半山腰，贾栗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她发现自己仍紧拽着李杏的手腕，连忙甩开。
她：“难怪我说怎么这么累，原来还拖着个你。”
李杏不满，“什么叫拖？我是负担吗？”
“拉着人爬山超累好吗？”贾栗把手伸到他面前，“你是想要试试吗？”
“好啦，”李杏握住她的手，挽向自己的手臂，“剩下的路我拖你。”
贾栗心满意足，心想：这才是合格的仆人。
到达山顶时，天渐渐暗了下来，太阳往远处爬行，淡蓝色的云朵成簇出现。
贾栗放下背包，惊叹：“好美啊！蓝色日落。”
李杏同时放下背包，他望着天空，又瞧瞧贾栗，“天空和你的眼睛颜色一模一样。”
贾栗听完，捂住嘴奸笑起来，说：“没办法，有的人就是天生丽质。”
李杏蹲在地上，小心地拿出背包里的所有东西，“又来了。快来帮忙搭帐篷。”
帐篷顶部为透明色，内部铺一张床垫与被子，外部四个角深深扎入土地，并用石头压住帐篷边缘，背部卡着空气过滤器。
贾栗：“这个帐篷怎么这么大？你拿的是双人的吗？”
李杏：“这个是工作人员找给我的，说是适合两个人，我看着挺厚的，没想到只有一个。”
贾栗目光聚焦某处，装帐篷的背包已被掏空，剩下一具宽大的空壳。
她顿时怔住，故作冷静地说：“那我们只有这一个？”
李杏：“现在来看是这样的，认命吧！”
但疲惫与饥饿催促着两人，他们默契地走进帐篷，脱下太空服，一言不发地倒在柔软之中，闭上眼便即刻入睡。
过了一会，暗紫的幕布完全拉开，闪亮的星星开始聚会，它们于天空的各个角落散步，仿佛上天的玻璃杯掉落，大小不一的碎片洒满夜空。
贾栗无意间睁开眼，被头顶的美景惊呆，她疯狂地摇动李杏，“你快看！”
李杏极不情愿地醒来，见到这一幕，瞬间清醒，“我好饿。”
李杏用小刀割下几片火腿，夹在玉米饼之间，贾栗扭开酒瓶盖子，猛地往嘴里灌。
李杏立即将酒瓶拦下，再递给她食物，“先吃点东西再喝酒。”
贾栗的脸颊泛起红晕，她摆出要吐的表情，“我第一次喝酒，好难喝，不要了。”
李杏接过酒瓶喝了两口，“哪里难喝了，还有那么多就不要了。”
贾栗皱着眉：“那是我喝过的。”
李杏：“这有什么？”
贾栗支支吾吾：“吃别人剩下的食物，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那样做吧。”
李杏又喝了几口，“我们地上城的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贾栗：“空中城的人也没有很讲究，只会用金钱说话。”
李杏摆出拳头：“地上城的人呢，还会用拳头说话。”
贾栗也伸出手指，捏成拳头，碰了碰他的拳头，“这样说话吗？”
李杏忍不住大笑，胃里的酒在不断翻滚，温热传导到他加速跳动的心脏。
贾栗试探地问：“你为什么会当个杀手呢？”
李杏：“二十年前的人机大战，我的家人死光了，我被杀手党的人捡走，要为他们卖命四十年。”
突然间，贾栗心生愧疚，觉得自己不该问这话，“不好意思啊。”
李杏咽下嘴里的火腿，继续喝酒，“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倒是很好奇，你一个大明星，居然又写文章，又武功了得。”
“这个嘛，”贾栗神秘地眯着眼，“其实我也是因为战争失去了家人，郑柳嘉把我带回家，我觉得她太厉害了，一直很想成为和她一样的人，所以我什么都学，想要全世界都看见我。”
李杏笑道：“你又不是要成为下一个郑柳嘉，你要成为的是贾栗。”
贾栗微微点头，她凝视着有些喝醉的李杏，“如果可以选择不当杀手，你会想要做什么呢？”
李杏：“小时候看很久以前的武侠小说，我的心里有一个江湖梦，想做李大侠。但在这个时代，肯定是没办法实现的吧。”
贾栗：“外在的秩序都是人类赋予的名词，抛开这些不谈，我并不觉得现在与过去有什么区别。”
他缄默着，慢慢地躺下，将华丽的星空尽收眼底，一颗硕大的泪珠划烫他的眼角。
贾栗看到他落泪，担心询问：“你怎么了？”
李杏：“你也躺下来。”
贾栗不明原因，但还是照做了。
两人一齐望向上方。
李杏接着说：“我们在火星上看星星，星星在太空里看宇宙，宇宙没有尽头，而我们的生命那么短暂。”
贾栗陷入沉思，她说：“宇宙爆炸前，所有人紧紧抱在一起；爆炸后，所有人被迫分离。我们在人生里相遇，错过，重逢，别离，反反复复几十亿年，我们称之为命运。但或许，我们就是宇宙本身，无论新生还是消逝，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会回到原点。”
“贾栗，”李杏擦掉眼泪，“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来不了火星。”
贾栗摇头晃脑：“那就继续给我当仆人吧。”
李杏：“我们当朋友吧。”
贾栗想起过去的时候，郑柳嘉告诉她，生活里只需要家人和乙方，于是她从未在其他人身上寻找更多的牵绊。
此刻，她的内心感到莫名的燥热，有一条长线似乎连接在两人之间，形成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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