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碰撞的轻响,骤然刺破了宁静的夜色。
屋顶上,二人快剑乱刀,缠斗得不相上下。
邹鸣沁的每一招都直击对方要害,可惜皆被他闪身躲过。
但她还是逐渐占了上风——邹鸣沁很清楚,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
她必须以最快速度结束这场僵持。
正当此时,对方抓住了她似乎走神的这一瞬间,手中剑直直挑向她的脸。
邹鸣沁微微后倾,转而抬起左臂,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将剑捅进了对方的左肩——
“喝啊!”
剑锋堪堪刮过脸颊,刺破了她的面纱。
她心下知晓,对方这一剑不可能再有余力。
于是,不仅丝毫不避,而且再度用力一转手腕,让自己的剑更深地旋进了那人体内。
“呃!”对方明显吃痛。
邹鸣沁要的是活捉,方才转手腕,也正是为了让剑能更深地卡在此人体内,好让他无法轻易逃脱。
然而,正当她要乘胜追击时,对方忽然从袖中抽出了什么。
一阵浓且呛人的白烟蔓延开来。
邹鸣沁被熏得不得不闭眼,心下自知不妙,下意识抓紧了剑柄。
却还是感觉到,对方用尽全力地将身一扯,挣脱开来。
她心知,一旦让此人逃跑,再找到就难了,于是全力向前一刺。
对方的剑挡住了她,擦出“叮咣”一声脆响——
不知是不是烟雾导致了幻觉,邹鸣沁竟觉得,那声响不止是在她的耳边,还在她脑中同时敲了一下。
烟雾好一会儿才散去,邹鸣沁忍着双眼的干涩疼痛,四下找了找那人的踪迹。
除去最初几步留下了一些血迹之外,后面再无可追的踪迹。
以防被敌人设局,加上她也不确定那阵烟雾是否有毒。
邹鸣沁细想片刻,还是围上了兜帽,重新隐入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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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开着的窗口跳进房间里,立即关紧了门窗,而后将身上沾了血的斗篷和轻甲摘下。
面纱被勾破,露出邹鸣沁的下半张脸来。
烛光下,脱去伪装的人,有着一副雪白端正的容貌。
单看外表,一点不像方才身手敏捷的剑客,而全然是位弱柳扶风的闺秀。
——当然,邹鸣沁也确实是位“闺秀”。
邹鸣沁是当朝上一任丞相邹伦的独女,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过,她爹早早死于一场大病,自己唯一的兄长也早早夭折。
不得已,母亲楚嫦只好变卖府宅、遣散家仆,带着邹鸣沁搬到了她从前买下的一栋小院里。
楚嫦心里门儿清,知道那些名声、架势都是虚的,只有自己与邹鸣沁此后的日子是真的。
她虽出身显贵,却也为生活学会了织布。至于此前存下的钱,都分毫不吝地砸到了邹鸣沁身上。
是以原本是个病秧子的邹鸣沁,不仅强健了体魄,练成一身武艺,而且也没落下该读的诗书。
至于她刚刚为何要与一位不知名的剑客缠斗……这就要从两年前,邹鸣沁投入晴瞬公主门下说起了。
晴瞬公主由梅妃所生,自幼聪慧。她及笄后,更是得了皇帝特许,临朝参政。
邹鸣沁既是丞相之女,又饱读诗书,心底怎么可能不想着入仕的那一天。
得知晴瞬公主唯鉴贤才,不看性别后,她便投入其门下,秘密做了公主的幕僚。
在外替晴瞬公主行事时,她会戴上面纱,以“铭覃”身份示人。
“今日守宋太傅府,果真有人行刺。虽拦下并重伤,然未能抓捕。”
邹鸣沁提笔在一张纸条上写完,等不及墨迹干透,便打开窗吹了个口哨,唤来一只白鸽。
这是她平常用于与晴瞬公主联络的飞鸽。
她把纸条塞进鸽子腿上系着的竹筒里,放走它,而后重新回到书桌前思考。
两年以来,晴瞬待她宛如至交好友,也越来越重用她。
去年晴瞬开始在朝中推行新政,倡办女学、招用女官。
邹鸣沁正是作为她的代理人开办了京中第一家女子学堂,今年春试,她也和学生们一同参与了第一届男女同考。
明早就是放榜之时。
她们很看重这次考试,也知道这个过程中极易有人浑水摸鱼、趁机捣乱。
因此,在考试结束后,邹鸣沁便一直住在这所客栈,负责监视考官之一——宋太傅。
既是为了监察宋太傅本人的动作,也是为了防止有人要对他下毒手。
果不其然,今夜便有人出手了。
可惜,邹鸣沁最终还是疏忽了一时,不慎放跑了那位刺客。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想到这里,邹鸣沁不免有几分烦闷。
她本是势在必得,故而并不介意把脸露出来。
不料人没抓住,若是那人记住了她的脸,知道她就是邹伦的女儿,指不定日后还会惹出不小的麻烦来。
“哈——啊……”
此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了懒懒的哈欠声。
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阴恻恻的风,桌上烛光一跳,险些熄灭。
邹鸣沁浑身一僵。
没记错的话,她方才放走鸽子后分明关好了门窗,屋子里哪来的风?
而且,此人若能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进屋,武功必在她之上。
还是说,此人在她回到屋里之前,就已经在这间房中潜伏着了?
她飞快思考着对策,一边拎剑一边转身。
剑锋所指那一侧,是一个姿态懒散的男人。
不对,等等……那是人吗?
那人身形虚浮、足不触地,浑身上下竟然是半透明的,隐约可见他身后的柜子。
烛火映照之下,他没有影子。
“啊……你继续,我不打扰了。”
见她用剑指着自己,那男人干笑了两声,竟缓缓举起双手来。
“我就是困了,打个哈欠,嗐呀!你瞧这事儿闹得。”
邹鸣沁并不理会他的话。
任是武力再高强的高手,也难以做到这副姿态。
难道,是什么不为人知的江湖秘法,障了她的眼?
是人是鬼,刺一剑便知!
她凝眸,举着剑往前用力一送。
只见剑身虚虚穿过了那人的身体,然后随着她的力,实实地钉进了他身后的木柜子里。
“哎哎哎!”他连忙叫了几声,双手一下子举得更高,仿佛真被她刺中了似的。
“你不是人。”邹鸣沁道。
那男人、不,那男鬼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还是说,”邹鸣沁仍然持着剑,话锋一转,“你是刚刚那刺客的同伙,给我施了障眼法?亦或是那阵烟雾的效用?”
男鬼双手合十,对着她拜了两拜。
“都不是,女王大人明鉴哪!我只是个孤苦无依、刚穿越来的倒霉大学生。”
这番无事生非的言论,在邹鸣沁听来相当诡异。
但她一时间也没办法用别的方法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中了什么幻术。
眼见当下这男鬼也不像是要捣乱的样子,就算要捣乱,她的剑都刺不中他,只怕暂且也拿他没办法。
这样一想,邹鸣沁便定了定心。
既然如此,不如先好好盘问清楚。
“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男鬼似乎很怕她那柄剑,往旁边飘了飘,答:“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刚来到这儿。我的系统说,你是我的攻略对象。我得从鬼开始奋斗起,要么帮你实现愿望,要么攻略你……呃,简而言之,就是让你喜欢我,才能化得人身。”
他话语中提到的好几个词,都是邹鸣沁从未听过的。
她勉强理解了一番他的意思,皱起眉头来。
“你的……嗯,系统?那是什么东西?”
男鬼接着老老实实答:“就是一个存在于我们之上的东西,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它的宿主,得听它的才能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它会选中我?”邹鸣沁道。
“我不知道……它也没和我说啊。”男鬼挠了挠头,又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
邹鸣沁这次倒是完全读懂了他的意思:我也没得选的,要是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啊。
“反正你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他认认真真地拍了两下胸口,“或者你也可以告诉我,你的愿望是什么?我指不定还能帮你呢。”
帮她?
邹鸣沁挑了挑眉,却没有说话。
方才她也注意到了他所说,如果他能帮她实现愿望,就能化为人身。
但在她的经验里,人们与天道、鬼神做交换,是必须要十足谨慎的。
因为,这看似是一条捷径,可人要付给天道和鬼神的代价是什么,谁又知道呢?
“我的愿望不需要你帮我实现,我也不会爱上你。”
邹鸣沁直截了当地坦言道。
“所以,你换个人选吧。”
那男鬼愣了愣,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一说法的可行性。
他闭上眼,皱着眉顿了一会儿,仿佛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交流。
嗯……或者说,更像是在吵架。
“呃啊啊啊烦死了……”
没过多久,疑似吵架完毕,男鬼转身锤了两下墙,可惜因为没有实体,愣是没锤出半点声响。
“我的系统说换不了。”他叹了口气,“总之,邹小姐,辛苦你忍耐一下了。”
邹鸣沁:?
“我以后可能要一直这么跟在你身边。”男鬼有点无奈地说道。
邹鸣沁仍然皱眉:“跟在我身边……直到我找你许愿,或者我爱上你为止?”
“啊……大概是这样。”男鬼再叹一口气,又连忙摆摆手,急道,“不过,你不用刻意帮我的!”
邹鸣沁本来想说,自己倒也没有要刻意帮他的想法。
但这么说属实有些伤人,于是她默默咽了下去。
“我现在来到了这儿,无亲无故的,没什么牵挂,说实话也没那么想成人。何况,成人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像现在这样,不用和人社交,不用努力学习工作,虽然有点无聊,但摆烂躺平也还挺爽的。”
“那,我最后再确认一件事。除了我,其它人能看到你、听到你吗?”
如果这只鬼从此要跟在她身边,那么免不了会知道她在做的事情。
邹鸣沁并不希望他的存在会增加自己行动的风险。
男鬼急忙连连摇头:“仅你可见。”
“好。”邹鸣沁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这就是要正式认识的意思了。
“我叫姜折阔。生姜的姜,折断的折,广阔的阔。”男鬼姜折阔自我介绍道。
“好的,姜折阔。”邹鸣沁认真道,“我允许你跟着我,但你要注意几点。”
“第一,在我做事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第二,不许吓唬我;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不该做的事情,不要想着对我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懂?”
姜折阔也毫不敷衍地点头。
“没问题!我在的时候,你就当我是一团空气好了。”
话音刚落,便见邹鸣沁点了点头,随即走到桌前开始擦剑上的血迹。
她仔细擦完,而后便抱着剑倚靠床头,闭目养神起来。
整个过程里,全然是如他所说,把他当成了空气一般。
真是令人咋舌的满满执行力啊……
这邹小姐多少得是个ESTJ吧!
姜折阔目瞪口呆,但也没多想。
正好他刚刚就已经困得不行,干脆也跟着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殊不知,邹鸣沁就是这样的性子。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没那么重要的事,而后养精蓄锐,把精力留给更难打的硬仗。
比如……天亮之后,春闱结果的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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