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邹鸣沁便睁开了双眼。
昨夜她放走鸽子时,是掐过点的。
按照晴瞬公主平日就寝的习惯,若是路上没出什么意外,这会儿也该有回信了。
邹鸣沁打开窗,外头还是一片漆黑。
她转头,看见桌子上趴着个半透明的姜折阔,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休息了一晚上,自己仍然安全无虞。
要说是毒或障眼法,显然已经不太可能。
……居然真的是只如假包换的男鬼。
并且,她还允许了他缠在自己身边,看来一时半会是摆脱不掉了。
“咕咕。”
伴随着扑棱翅膀的声音,是飞鸽回来了。
邹鸣沁走到窗前,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
“保重安全,隐匿踪迹,暂撤回府。吾已加派暗卫,待卿归。”
晴瞬公主的指令和她预料中区别不大。
邹鸣沁三两下收拾好东西,正要出门,看到还在睡觉的姜折阔,心中犹豫了一瞬。
她就这么走了,不叫醒他,是不是不太好?
但也只是顿了一下,邹鸣沁还是戴好了新的面纱,背上剑走了出去。
算了,他既有所谓系统相助,估计有的是办法找到她。
再者,要是他因此找不到她,对邹鸣沁来说也算好事一桩。
至少省心了很多嘛。
天光微亮时,邹鸣沁回到了当今的邹府。
“娘,我回来了。”她一眼就看到庭中站着的女人,忙上前叫住了她。
楚嫦转过身,见是邹鸣沁,眉头舒展开来:“臭丫头,舍得回来了?”
不过,她的眉头只舒展了一瞬,又紧紧皱起来。
“你身上血腥气这么重,受伤了?”
楚嫦握紧邹鸣沁的手,连忙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不是我的血,娘亲。”邹鸣沁赶紧拍拍她的肩,表示安慰。
“虽然,那是你我的贵人……可我还是要说,殿下怎么总是为你派遣这样危险的任务?”
楚嫦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做什么,但也清楚邹鸣沁是在为晴瞬公主做事。
“诶诶,此言差矣。”邹鸣沁哄道,“殿下可比我自己还惦记我这条小命呢。娘,您也相信相信我,我行事一向有分寸,不会让自己落入险境的。”
“知道。”楚嫦叹了口气,不和她计较,“你今日回来,是因为放榜的事吧?”
邹鸣沁点点头。
“希望一切顺利。”楚嫦握着她的手,喃喃道,“你若能成功入仕,也算你我母女二人心愿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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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楚嫦的推掇下,邹鸣沁严格按照礼法,做了最全套的焚香、沐浴,还去祠堂好好拜了拜列祖列宗。
做完这一切,邹鸣沁和楚嫦刚走出祠堂,便见平日伺候楚嫦的丫鬟长锦跑了过来。
“小姐,鸿雁学堂的连恻老师来了,我让她在正厅等您。”
“好,我这就去见。”邹鸣沁朝长锦点点头,又向楚嫦挥了挥手示意。
连恻和她一样,也是晴瞬公主的幕僚。
邹鸣沁是鸿雁学堂的主办人,但平日里并不出面。
连恻的身份则不必像她那样遮遮掩掩,故而她也负责在学堂中教书。
“鸣沁,吉时快到了。殿下已经叫人预备好了房间,我们现下过去,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见到她,连恻站起身来作完一揖,说道。
邹鸣沁点点头,也不再耽误时间,便直接同她出了门。
一些邻居看见了,都祝福道:“邹小姐,祝你高中啊!”
她笑着停下脚步,端庄地行了个回礼:“谢谢您。”
她参加科举的事,周围这些街坊邻居都是知道的。
邹鸣沁表面上也的确是鸿雁学堂的首批学生之一,故而此时看见她与连恻一同出行,无人见怪。
一路到了晴瞬公主为她们准备的房间,邹鸣沁走进去,还看见了好几名女学生。
“老师!”她们朝连恻问过好,又亲昵地围住了邹鸣沁。
“邹鸣沁,你上次生病之后,好久都没来学堂了!怎么也来看榜?病终于好啦?”
邹鸣沁捂嘴笑着:“我也考了试啊,凭什么不能来?”
“说起来,我可真是紧张。”其中一名叫霍慈的女学生道,“我们写的东西,真能比过那些读了十年书的男书生么?”
其她人纷纷道:“算了,比不过就再说嘛!明年、后年,又不是没得考了。”
“要我说,为何非要男女同考呢?若是能男女分开考,分开录取,岂不更好?”霍慈道。
邹鸣沁却摇了摇头。
“此前惟有男子才能读书、考试、做官,若女子也要进入这官场,就必须要与他们同考。否则,便永远没有证明我们考得过他们的机会,也就自然证明不了我们一样能读好书、考好试、做好官。”
“是的。若是连这点都证明不了,就算能够分开考试、分开录取,只怕女官们分配到的职务,也是完全无法与男官们相比的。”
连恻接话道。
“换而言之,他们能做实事,我们挣得头破血流,也只能担个虚职。”
她的话说完,外头忽然隐隐约约响起了鸣锣的声响。
“礼部的仪仗到了!”邹鸣沁道。
果然,那锣鼓声由远及近,礼部官员走在前方,率领着一众人员,带着黄榜走来,阵仗很是隆重。
屋里的姑娘们一时间忘记了方才讨论的话题,注意力都聚焦到了黄榜上。
她们围在窗边,静静盯着朝这边走来的仪仗队伍,心里却还在催促,恨不能让他们再快一点。
楼下,张贴黄榜处的周围,已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
当礼部官员们走近时,众人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锣鼓喧天,鼓乐齐鸣。
领头的几位官员打开手中巨大的黄榜,站上高处,将它张挂到墙上。
晴瞬公主为她们找的房间位置很好,不仅免去了在榜下人挤人的麻烦,而且,从这扇窗,正好能看见黄榜,却又不至于被提前搭建、用于防雨防风的“龙棚”挡住视线。
但是……
“咦?邹、鸣、沁……这榜上,怎么找不到你的名字啊?”
一个含着困意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上响起,咬字里还带着几分熟悉的慵懒。
邹鸣沁猛地向上看去,果然是姜折阔。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没工夫和他废话,接着一目十行地看榜。
“连恻老师,榜上有你,我看见了!”忽然,霍慈叫道,“可是,这排名怎么那么后……”
连恻确实榜上有名。
可是,除了她之外,她们整个鸿雁学堂,竟再无一人上榜。
邹鸣沁后脊发寒,手心却在冒汗。
长这么大以来,她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眼睛。
邹鸣沁下意识想要从头再看一遍,头顶上的鬼就又出声了。
“邹小姐,我看了三遍了,榜上没有你的名字。”
姜折阔看上去也十分讶异。
“这不对吧,我系统说你是卷王+天赋怪来的。你是不是被人做局了?”
被人做局?
除此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个答案了。
邹鸣沁回过神来,屋内的姑娘们虽然都在为连恻贺喜,但包括连恻本人在内,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哎呀,没事……刚不都说了吗?”霍慈干干地笑了两声,“明年、后年,都还有得考呢。”
她这话一出,大家都勉强振作了些,赶紧互相打哈哈、当作安慰。
邹鸣沁轻轻拍了拍连恻,二人对视了一眼。
“好了,你们先回学堂吧?大家都还等着消息呢,好的坏的,好歹都回去告诉她们。”
连恻拍了拍几个学生,又陪她们说了一会儿话。
把学生们送上马车后,邹鸣沁披上披风,取出面纱戴上,同连恻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去公主府。”
马车微微颠簸,她的思绪渐渐清晰了些。
邹鸣沁毕竟还年轻气盛,这又是她多年的执念,本以为板上钉钉的事却完全出乎了意料,她难免被过度的落差感转移了注意力。
不过,细想下来,此事绝对有蹊跷。
鸿雁学堂虽然初建一年,但其中任教的老师,大多都有深厚的备考科举的经验。
她和连恻,还有刚刚在场的那几位女学生,都是学堂老师们一致认为不可能落榜的考生。
而她们的落榜,也并不像“明年后年还能考”说的那样、只是关乎她们个人前途这么简单。
晴瞬公主自参政以来,手握权势愈大,风头几乎盖过了其它皇子。
太子未立,一切皆有可能——即使,在此之前,从未有一个女人成为太子,或是皇帝。
此等情况下,晴瞬公主所面临的各方阻力可想而知。
推行女学女官的政策,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试探。
这意味着她不仅是招揽,此后她还要在朝中真正放置,并且任用自己的势力。
落实这一政策所遇到的阻碍,比想象中还要多。因此,她们努力了一年多,也只建起了鸿雁学堂这么一处女子书塾。
而男女同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证明女官的竞争力。
如果她们之中真的只有连恻一人上榜,那么明日朝堂上,无数官员便有了最正当的理由,可以从根源上否认女学女官政策的合理之处,进而要求废止新政。
“那样的话,我们就前功尽弃了。”邹鸣沁喃喃道。
一股微微的凉意拂过她的肩膀,轻得像是不存在:“邹小姐,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这件事一定会有转机的,慢慢来吧。”
邹鸣沁被这股不同寻常的寒意惊了惊,一看,果然是姜折阔在拍她的肩。
“谢谢。但能离我远一点吗?你很冷。”
她一时间忘了马车里还有个连恻,忍不住道。
她语气并不重,但姜折阔还是平白有些郁闷和委屈。
“哦。”
苍天大地,他以前在现代虽然不是什么万人迷,但也不至于这么招人嫌吧?!
这就是当鬼的待遇吗,心好凉。
姜折阔默默飘到了马车另一角呆着。
“鸣沁?你在和谁讲话?”连恻有些不解地开口。
邹鸣沁默默垂眼,心想,姜折阔这等玄异的存在,还是不说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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