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瑛站住了脚步,他突然有几分举棋不定起来,如果自己这事他这么干脆利落的帮忙了,他当然可以推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街的产业和杨师古有关。
那自己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庸才了。
等等,庸才可能这么懂拾翠姑姑的提示吗?
所以他现在去叫援兵,相当于站到武成侯的那边了。
武成侯有可能东山再起吗,黄瑛想,可能性很小,而且他很容易成为被牺牲的小人物,他犹豫地停在了街道的正中间,被人潮来回撞了两下都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
要不然,他想,略微拖上一两个时辰,他看着天色,至少可以装成不堪大用,逃离这风口浪尖。
打定了主意之后,他找到了一家人多的茶馆坐了进去。
然而他坐了一个来时辰的时候,却发现了意外来客。
今日里事少,想到李青一心心念念想和自己出去,杜毓文自然设法加快了进度,所以一上午就结了,最近平川城也很屏风浪静,更何况也不走远,有突发情况杨文秀也找得到自己。
李青一听了很开心,正好到了午饭的时候,便说去试试上次阿史那英说不亚于城外客栈的那家茶楼。
“他还说这个。”杜毓文笑着说。
“我问他来着了。”李青一诚实地回答道,“我总觉得他应该更懂一些。”
“这倒是没问题。”杜毓文说,“他居然没有慷慨地表示直接请客么?”
“他有说啦。”李青一为阿史那英的慷慨辩护道,“但是我和他说我是为了你打听的。”
杜毓文笑了一声。
“怎么了?”李青一好奇地问道。
“我好奇阿史那英当时的表情。”杜毓文说。
李青一回忆了一下,“他没什么表情。”
“看来他还是那么有城府。”杜毓文说道,“他还讲什么了么?”
“他说不要点一席,要分开单点,因为一席里有很多卖不出去的点心。”李青一回忆道,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早有准备的小本子来。
“他还挺有生活的。”杜毓文评点道,“看来来这边卧底,也没少公款吃喝。”
“感觉你对阿史那英的评价突然坏下去了。”李青一翻到了阿史那英推荐的菜单,轻声说道。
“他自找的。”杜毓文简单干脆地说,“怎么的,殿下对他的评价还不错嘛?”
“唉,”李青一捏着那页纸,抬起眼睛看了看蓝色的天空,“他不算什么坏人吧。”
杜毓文笑了起来。“那到也没到那种程度。”他笑着说,“就是有点烦人。”
“不过也谢谢他的药材了。”杜毓文轻声说,抬起了一只手,对着日光照着,苍白的皮肉之下,血管略微有了些鼓起来的痕迹,李青一也看了过来。
她很熟悉这只手,但是她也的确从未见过它这么有血色的时候,它在她的印象里总是虚弱的,勉强的,似乎握不住任何东西一样。
那家茶楼很好找,就是平川城中街市里人最多的那一幢,看这熙熙攘攘的来客,就知道阿史那英的舌头是没有问题的,小二将他们迎了进去,告诉他们楼上找找应该还有空位。
李青一眯起了眼睛,仔细地看着每一桌,然后她突然发现了什么,扯了一下杜毓文的袖子。
“那是不是黄太医啊。”她问道。
黄太医正竭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他实在没有办法,若他起身走人,那和两人在过道上撞上,更是没得分晓处了。
“是黄太医。”杜毓文确定道。
“午安,黄太医。”杜毓文打了个招呼,“你那里有位置吗?”
“黄太医,我听药房的人说你和拾翠去她家了,”李青一走了上来,“她去哪里了?”
黄太医对自己的运气感到了痛苦。
他知道胡说八道的话,皇上肯定不会刻意庇护他,那事后武成侯怎么收拾自己就未可知了,所以现在只能如实招来了。
“天龙阁?”杜毓文重复了一遍,“她父亲还真是惹上了不该惹的麻烦啊。”
“我和拾翠说过天龙阁的事,说过那边危险的很,让她父亲早点断了,”李青一小声说道,“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说不定,”她轻声说道,“她是想找个机会进去天龙阁。”
“简直是乱来。”杜毓文声音沉了下来。
他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摸着袖口,低声和李青一说道,“若是去摆平她父亲的事还好说,若是为我打听什么消息那就麻烦大了。”
“我觉得肯定是为你打听消息了,或者说,她想借机偷走天龙阁老板的钥匙。”李青一在他耳边说道,“她早就对父亲死心了。”
“怎么办?”她问道,“那是现在得把她救出来是么?”
“但是她肯定不甘心,”李青一低声说道,“她为这事肯定计划了许久,这么直接把她拦回来?”
“打探消息可能还被恭恭敬敬的请出来,有可能一无所获但是全身而退,若是偷钥匙。”杜毓文思忖了一下,蹙起了眉尖,沉默了一会。
杜毓文将指节瞬间捏的嘎巴了一声。“简明,”他沉声说,“你和我去天龙阁找拾翠姑姑。”
“然后拜托黄太医跟殿下去找一趟杨公公,和他说一下你知道的事。”他说道。
李青一惊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她踮起脚来,对杜毓文说了什么,这句黄瑛倒是听清了。
他愣住了。
“你和拾翠说事情做不成还有下次,一定要先爱惜自己。”李青一说道。
杜毓文点了点头。
少女抬起了手臂来,抱了抱他。
然后李青一转过了头,以侍女侍卫们都几乎追不上的步伐,带着黄瑛走下了楼。
杨文秀闻言,自然闻弦音而知雅意,年轻的公公垂下他那漂亮的桃花眼,略微想了想,就知道这的确是咬死杨师古最好的机会了,杨师古是何瑛华的门生,而何瑛华在宫中的盟友恰好是他最不喜欢的大太监王能。
“拨一队军士去天龙阁。”杨文秀下令道。
黄瑛松了口气,自己不过是个跑腿的小角色,就算这场事变引起了什么风波应该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他心下松了松。
但是在他这口气喘匀之前,杨文秀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他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盯着黄瑛,“那有劳黄太医带路了。”
黄瑛怔了一下。
很好,自己就算是个小人物,在这次事件里也必然会被推成一个风口浪尖上的小人物,但是他也没得选,于是他硬着头皮,跟着将官一路去了天龙阁。
事情比想象的要顺利,简明很快押着老板出了门。
然而下一秒钟,剧烈的爆鸣声在众人身后响了起来。
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们想要那些账本,现在肯定全烧干净了。”
“没有钥匙,你们也没法在大火封路之前把想要的东西拿出来是不是。”他大笑着,“我就知道你们早晚来硬的,所以早早就布置好了□□。”
“钥匙只有一把,还是滑石做的,我现在只要一捏,”他笑着说,“它就。。。”
他的笑容突然凝固在了脸上,他本来应该放钥匙的暗袋,居然变得空空如也。
他慌张地环顾四周,发现今日里宴请的拾翠一家都没出来。
“她们家,是你们派来的间谍?!”他忍不住失声叫道。
而黄瑛发现了另一个问题,杜毓文也没出来。
当然了,他跟着去拿东西更保险一些。
很快两个人影就出现在了二楼的窗子处,军士们张开了厚棉被,叫两个人跳下来。
拾翠先将手中的一口木箱子扔了下来,杨文秀一挥手马上被他的心腹收了起来。
少女抖了抖,看着下面的被子,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跳了下来,杜毓文见她跳了,便也跟了下来。
见两个人无虞,众人莫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拾翠的父亲也出现在了窗口,后面的浓烟滚滚而来,拾翠转过去看着军士们迟疑了一下,也许应该让他也跳下来再收起来,她想。
而下一秒钟,她的身子被人按了下去。
兔起鹘落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尘埃落定之余,才看到了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插在离拾翠不远的地面上,而杜毓文正将她压在了身下,才躲过了这一下偷袭。
不得不说拾翠的父亲终究是行伍出身的军官,这飞刀掷得又快又狠,若不是杜毓文还残存着几分习武的意识,大概这把刀会插进拾翠的眼睛里。
“原来你是为了让我被道上的人追杀啊!”中年男人骂道,“你想看我惨死是不是?!”
“小兔崽子,我让你先去阎王殿!”他见没了机会,眼里已经被灰暗的绝望所笼罩,但是依旧外强中干地咒骂道。
拾翠站了起来,她回视着父亲,“你跳不跳?!”她问道,“当然了,你会被道上的人追杀的,被他们剖腹剜心,凌迟处死,那才是适合你的死法,但是你现在要是让火给烧死了,说不定比那个要痛快些。”
“但是我赌你不敢。”素日里柔弱的少女不知道从何找到了勇气,嘴角竟挂上了一丝轻蔑的微笑,“因为你就是个怂货!孬种!”
“你今天肯定不敢死!”拾翠骂道,“你也不可能考虑继母和弟弟会不会被牵连,就像你当年也不顾及我和母亲的性命一样。”
那中年人几乎是发出了狂怒一般的吼叫声,然而他的确如他女儿所言的那样,还是跳了下来。
黄瑛看得吃惊,不知道是吃惊杜毓文会拿自己的身体给拾翠挡刀这件事,还是吃惊这个少女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冒着不孝的罪名和父亲对峙,然而他的肩膀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黄太医。”是杜毓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站了起来,轻轻地绕到了他的身后,他将他略微引到了偏一点背人的地方,黄瑛发现他的手放在肩膀上,而指缝中正汨汨地流出血来。
杜毓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讨好的笑容,他从来没见过这个青年露出这样的神情,杜毓文松开了手,一道深可见骨的匕首割伤赫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黄太医,”他小心翼翼伸手不打笑脸人地问道,“这是小伤吧。”
“不算不能受的伤的范围吧。”他问道。
黄瑛愣住了。
“你还记得这个医嘱啊。”他喃喃地说,“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杜毓文的眼睛暗了暗,他压着伤口避免失血更多,黄瑛一把抓起了他的手,然后自己开始进行紧急措施。
他不管了,黄瑛想,站哪队什么的,都无所谓了,他是个太医,太医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的病人活久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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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许君之命肝胆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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