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殿外,寒潭映月,孤风索魂。
穿透刺骨的寒正包裹着无辜的亡魂,突然,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侵袭了她的全身——温暖。
一种踏实、蓬勃的温暖,从四肢百骸隐隐透出。
谢临歌猛地睁开双眼。
“我还没有死吗?”
撩开明黄帷幔,入眼是地上铺着大红的连珠对狮栽绒地毯,一张完整的狐裘随意地搭在床边的胡床上,房间里蕴者一股浓烈的苏合香混着皮革和奶茶的气息。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捂住依旧幻痛的脖颈。
低头一看却发现这双手……白皙、有力,却无比陌生。
“……小姐?您、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同样陌生的少女声音在旁边响起。
谢临歌僵硬地转过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一个荒谬到极点的念头破土而出: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昭阳殿内,两侧立着的多枝灯树将御座照得金光灿烂,那御座上的白虎皮褥好似活力过来,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座下人。
座下站着的人,无一不埋头耸肩,轻易不敢有动作,连带着呼吸也是半带着出来,都要留口气保命。
谢临歌一身亵衣立在大殿中央,墙角的一尊青瓷狮形烛台照亮了殿侧陈列着的编钟。
而女儿家的所有春光一览无余地,全曝光在薄透的轻纱下。
“临歌,不过是让你为陛下舞一曲,瞧你这可怜见的小模样。”
大殿上娇嗔哼怪的,是昭阳殿的女主人,当朝的王妃——王氏嫡女
王妃话语刚落地,地上当即跪了一排,谢临歌也不例外。
王妃满眼温柔刀,却看得谢临歌瑟瑟发抖。
自从踏入昭阳殿的那一刻,谢临歌就知道自己是走不出着大殿了。
谢临歌浑身颤栗地面对眼前昏主,那人笑着,可眼里尽是森森杀意。
无关跳舞与否,谢临歌知道自己今天是活到头了。
没有任何意外的,很快,白绫如毒蛇般紧紧缠住谢临歌脖子。
很快,白绫如毒蛇般紧紧缠住谢临歌脖子,而濒死的关头,谢临歌也看清楚了那个攥着白绫的男人——沈决明
沈决明,都兵曹郎中长子。
少时谢府书院惊遇,过往岁月里促膝相谈的风月,此刻都被一抹白绫截断。
断气之人很快被抬出大殿,而殿内很快又迎来一批歌舞者。
男人女人们尖亮的笑声在丝竹音里放荡,飘到冷宫的寒潭里,扑通一声,跟着谢临歌坠入寒潭。
深院里,寒潭外,月华素裹,寒蝉凄切,叹人命如草芥。
人死魂现,尘封的记忆此刻突然涌现,谢临歌突然记起石斛涧的那个毛头,那个舍舍身求药相救的小哑巴。
“我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小姐,您今儿个可又睡过头了,可别忘了,今天咱们要去给中书令加给谢老爷拜寿。”
小婢女迎面朝谢临歌走来,手上端着精致的虎符铜盆。
“小姐?”
谢临歌看着眼前的熟悉面孔,瞬时间陷入了天大的迷茫之中。
这婢女不是跟着谢绾棠的吗?她叫我小姐,难道?
见床上的谢临歌毫无反应,小婢女努嘴嗔怪,径直朝着谢临歌走过来。
“小姐今怎么了,昨晚您让我拿过来的华服也没见您换上,您这下又不急了?”
婢女一面笑着一面将胡床上的衣服拿到谢临歌面前展示,“小姐,您放心,您穿上这中书令送来的衣服,没准比谢府那位千金更像千金小姐呢。”
谢临歌一把推开婢女冲到铜镜前。
没错了,是谢绾棠。
谢绾棠,中护军谢冲的小女儿。
对着镜子中的这张脸,谢临歌莫名的惊悚,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那这张脸的主人呢?
要说这谢绾棠,谢临歌是认识的,因为每次谢府的重大家宴,谢临歌都在谢绾棠的身边。
我是谢临歌,但是现在变成了谢绾棠,那真正的谢绾棠呢?
“小姐,真的来不及了。”
婢女急切地呼唤声一下子打断了谢临歌的思绪,谢临歌来不及多想就被婢女架起来穿衣。
“今天我们要去谢府?”
“对呀,小姐都盼了一个月的日子,怎么今日看起来这般无精打采?是身子哪里不舒服?”
小婢女忙忙叨叨地说过不停,受伤的活才干完就急着出门。
“你去哪?”
谢临歌轻声叫住婢女。
“小姐,我去给您请郎中。”
谢临歌苦笑,“回来吧,我没事儿。咱们赶紧收拾好上路。”
谢临歌此刻别提多开心了,没想到自己刚死过一回,眼下又可以回家了,即使现在顶着一副别人的面容,谢临歌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自己的静梧苑。
就在风风火火的主仆二人正准备出门之际,院里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谢临歌与来人迎面撞在门前。
“夫人。”
婢女抢在前头喊了一声。
谢临歌立马猜到面前的女子就是谢绾棠的母亲。
谢临歌低眉,“母亲。”
李氏,谢绾棠的母亲。
为中护军生下一双儿女的女人,然而,这位风尘仆仆的女子的身上实在难以看出其中护军夫人的身份。
“这是要去中书令府?”
李氏缓缓开口。
“是的,母亲,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谢临歌恭恭敬敬地回道。
看着谢临歌,李氏的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不过很快又回到往常。
“今日,我陪你一起去吧?”李氏话语轻柔,言语中满是恳切。
谢临歌心头闪过一念:这李氏未免太过柔弱矜持,对女儿说话尚且如此卑微,在外岂不是更难说得上话。
一想到自己占据着谢绾棠的身体,谢临歌看着李氏,心里满是愧疚和同情。
然而尽管李氏恳切,谢临歌还是更愿意自己去。
毕竟这一趟回家,自己要解释诸多事情,若是带着李氏,谢临歌担心:真相会杀死面前的这位母亲。
“母亲愿意陪女儿一起去当然更好,可是路途遥远,周折劳顿的,我怕您的身体吃不消。”
“呵呵……”
谢临歌没想到自己的话竟惹得在场的婢女笑作一团。
谢临歌一脸狐疑的望向是身后的婢女。
婢女立马收起脸上的笑容,“小姐,您今天怎么尽说胡话,夫人是何等威风,倒是您,哪次不是把五脏六腑都吐给遍才算完。”
李氏浅浅笑了,“一起走吧,正好我还能照料你。”
李氏说着,自顾自的往门外走去。
谢临歌眼见推脱不掉,只好跟了上去。
马车上,面对着李氏,谢临歌正襟危坐。
一路下来,谢临歌只觉得身上仿佛有数万只蚂蚁在爬,十万分的不自在。
要命的是,谢绾棠的这副身体果真应验了婢女的话,屁股还未坐热,谢临歌的胃便开始翻江倒海,什么荤的素的统统一股脑的吐出来。
而身边的婢女早早拿出了脸盆,还不忘夸道“小姐,您这回有进步,比上回走得远。”
谢临歌吐得差点没背过气,听到婢女的话,谢临歌两眼一翻,“快别让我看见这些东西,更想吐了。”
“吃点酸杏吧,应该会好得多。”
谢临歌顺手接过李氏递来的酸杏,晶莹通透的杏泛着金黄的光泽。
沁人心脾的清爽瞬间抵住了喉咙处犯上来的恶心,谢临歌如获至宝般包好剩余的杏子。
谢临歌再次回到中书令府已是三天后的傍晚。
刚进入府中,谢临歌就看到了坐在大堂的母亲,也就是谢府女主人,中书令的妻子王氏,还是当朝王妃的表姐。
“绾棠。”
王氏一脸欣喜地走向谢临歌。
谢临歌呆呆地望着母亲,心里的委屈同浪潮般汹涌,两眼一酸,谢临歌眼里早已噙满了泪水。
一旁的婢女扒拉了好几下谢临歌的袖摆,满腹委屈的谢临歌才终于缓过神来。
“母亲。。。。。。母亲,这就是谢夫人。”
谢临歌心里乱得很,说话也跟着着急忙慌。
李氏颔首向王氏请好,“今日不请自来,夫人莫怪。”
王氏朝李氏撇了一眼,紧接着又拉起谢临歌的手,“无妨,来者都是客。”
王氏热得络地拉着谢临歌问:“这次怎么来得晚了些,从前都是早上就到了,早上给你准备好的银耳莲子汤还温着呢。”
王氏一面说着,一面吩咐手下人,“送到我房里。”
王氏的嘘寒问暖把谢临歌的心挠得不是滋味,谢临歌还是第一次看母亲这么温柔的一面,而这样的温柔母亲,谢临歌生前从未得到过。
谢临歌记得:母亲总是不苟言笑的。
谢临歌几次回头看向院中的李氏,直看到家仆将其引向了西厢客房,谢临歌才放下心来。
晚饭过后,走出王氏的房门的谢临歌才想起来自己来这的目的。
如何解释自己已经是谢绾棠的事实,重生这样重要的事谢临歌忘却在王氏的温柔乡里。
“小姐,咱们现在去哪?”
“你先回房里收拾东西,我去看望母亲后自己回去。”
婢女退下,见四下无人,谢临歌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自家房子里,谢临歌熟门熟路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大门没有锁,谢临歌一脚踩在园中散落的银杏叶上。
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借着月光,谢临歌从门前走到床头,从床尾走到镜台。
谢临歌点亮桌上的烛火,她两眼空洞,就这么静静地地看着镜中红润饱满的脸蛋。
这一回,她终于切实地体会到了书中所言的物是人非。
谢临歌忍不住在镜台前睡着了。
自入宫以后,谢临歌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谢临歌本是被应召入宫伴公主读书的,谁料公主没见着,谢临歌反倒先被带到了王妃宫中,接着又被王妃带到了皇上玩乐的清凉台。
清凉台上,赤身**,鸳鸯戏水。
短短的半个时辰,谢临歌仿佛度过了艰难的后半生。
“绾棠,绾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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