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了票，齐峳如愿以偿地抱着最大号的爆米花桶进场，楚峦心跟在他后面，把两杯可乐举得齐平。
第一场电影是老少咸宜的喜剧，导演和演员都足够知名，观众几乎坐满整场。齐峳倒是不认识什么名演员，选择这部仅仅是因为它在购买界面的上座率最高，票价也最贵。面对未知事物，挑选受众广价格高的那个总归是没错的……吧？
齐峳保护着爆米花挤过人群寻找座位，坐下后才想起有比守卫爆米花更重要的事，他又站起来，凭借身高优势望着四周攒动的人头，搜寻被他不小心遗忘在身后的同伴。
之前变成猫时，他意外撞见过楚峦心换衣服。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一人一猫，楚峦心慢慢褪掉校服，皮肤被顶灯映出苍白的萤光，本就瘦削的身形在宽衣博带的衬托下更加纤长高挑……按理说，应该很好找才是。
齐峳来回望，脖子都伸酸了，也没发现自己的目标，他深深叹了口气，低头去摸手机，一垂眼，楚峦心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他。
“没丢。”楚峦心指了指座椅间的可乐。
“哦，那就好那就好，省得我再去买了。”齐峳郁闷地坐下，心想为什么不早点叫他，害他找那么久。其间，他一秒也没松开怀里的爆米花桶。
播放完广告，影厅灯光熄灭，电影开场，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齐峳借着荧幕光左右望望，难掩兴奋，忍不住往旁边凑了凑，低声说：“原来在电影院是这种感觉。”
他注意到楚峦心往远离他的那侧偏了偏头，静了几秒才再次坐正，手指在他那杯可乐盖子上敲了一下，意思大概是“别说话”吧。
齐峳有认真看在影片之前放映的文明观影守则，他用力地点了下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缩了回去。
随着剧情进展，电影中渐渐出现了一些笑点，每当周围有人笑起来，他都忍不住往旁边看，想知道身边人的反应。可惜楚峦心只是安静地盯着屏幕，没有笑，但也没显得不高兴，表情淡淡地，就只是在“看电影”而已。
齐峳不禁想，他在听程宴将英语阅读时应该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通过影厅的气氛，齐峳可以推断出这应该是部不错的电影，观众席时不时爆发笑声，偶尔惊呼，间或赞叹，临近结尾他还听到了附近传来的低低抽泣。
可直到最后，楚峦心依旧保持着好学生听课的伸情，默默看完整场。
只是他忙着吃爆米花，反应总是慢上一步，别人已经笑完了，他才愣愣地意识到原来是这么回事，然后兀自点头，表示嗯，我有看懂。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类电影？”散场时，齐峳不安地问。
他全程注意力都在身边，压根没多余的心力去思考电影情节，几乎每个几分钟就要用余光扫一下楚峦心的脸，看到对方兴淡然的面孔，他简直比面对出品人的导演还要忐忑。为了缓解紧张，他只好一刻不停地往嘴里塞爆米花。
“没有。”楚峦心小幅度摇头，“挺有趣的。”
“真的？”齐峳不怎么相信，“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看电影，而是上数学课。”他担心楚峦心下一步会说出“数学课也很有趣”之类的话，连忙转移了话题，“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我预约了餐厅，是自助，你可以随意点餐，想吃什么吃什么。”
“嗯，好。”楚峦心无异议，一路跟随在落后他半步的位置，特别听话。
齐峳见状，反倒有些心里没底。
他们去的自助餐厅有固定菜单，客人先点，服务员挨个送到桌。
“你来选吧。”楚峦心坐在对面，垂眼打量桌上细细的纹路。
齐峳沉吟片刻，专门挑名字复杂的点。爆米花带来的饱腹感异常强烈，服务员端上菜品，他每看一眼，便觉得胃部涨了一分。他担心自己不动筷楚峦心会不好意思吃，只好强迫自己努力吃了一些，还好味道不错，不至于让本就漫长的进餐变得更痛苦。
“我们来聊聊电影吧？”齐峳率先打破沉默。只要两人聊起天来，他就不用一直勉强自己吃东西了，“一般来说，两个人看完同一场电影之后，是要聊聊剧情感想什么的吧？”
“……感想？”楚峦心微微歪了头，思索片刻，提出了相当出人意料的感想，“小陆挥拳打人的动作挺帅的吧？”
齐峳茫然地眨眼：“小鹿是谁？”
“男主角。”
“哦，男主。男主啊……小鹿，他，演员长得也很帅……嗯。”齐峳竭力回忆了一番，宣告投降，“对不起，我记性不好，没记住。”为了掩饰尴尬，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面色暗淡，“怎么有股泥巴味……抱歉我们还是聊点别的吧。”
楚峦心同样对电影的话题毫无留恋：“比如？”
“我只知道我自己的事，所以就和你说说我吧。”齐峳放下筷子，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之前在你打工的咖啡厅，你还记得吗，我提过我不是齐峳这回事。”
楚峦心动作停了一刻，抬眼望着他。
“当时被其他事打断，我自己也没理清清状况，于是就搁置了下来。其实，我一直都在想着要不要想你坦白。”至少坦白一部分。
“那晚……我不是问了你有没有见过我吗，我回家后又想了很久，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他调整呼吸，注视着面前人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清楚，但既然你已经处于觉醒状态，知道了我们所处的故事本身，我之后要说的话应该也没那么离奇……反正就是，我不是齐峳，之前那个，我们暂时叫他齐小峳好了，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当然我也不是说他死了，他……”齐峳斟酌片刻，选择了电影作比喻，“我们就像是在演电影，你看过剧本，是演主角的那个，齐小峳是炮灰配角，本该在电影后半部下线，结果出了问题，他不知遇到了什么事，电影还么开场就罢演了，导演只好另寻演员。我就是那个替补。”
他稍作停顿，担忧地注意对面人的神情，楚峦心并未因他的话表露出疑惑，相反，对方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你这样讲，还挺好理解的。”
“真的？”齐峳顿时产生了一种自己很聪明的错觉，“那我继续用这个例子说下去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齐小峳这个演员吧，有一丝不敬业，他自己不演也就罢了，还带走了一部分剧本，叫我不知道该怎么接。我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是因为嫌剧情太差演不下去，还是遭到了其他人的针对，让他没办法再演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为了演好齐峳，同时也为了不和齐小峳踏入同一条河流，他有必要弄清对方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可现实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得到的剧本残缺，齐小峳的记忆里，缺失了某段至关重要的回忆。齐峳需要找到它。
“我想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却无从下手。刚好有位便利店的姐姐说见过我来找你，我就想，这一定就是突破口。”齐峳咽下一口茶，淡淡的泥巴味溢满整个口腔。他眼神开始躲闪，有些不自在地说，“所以，那晚我非要问你有没有见过我，其实是因为，我怀疑你和齐小峳的死有关——不、不是死了，我是说演员已经……好吧，齐小峳的意志已经消失了，我没办法再和他交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我来说，他就是不在了。总之先不说这个！”
齐峳低低地咳嗽几声，打算借此从略显沉重的主题上跳开，“我相信你说的话，既然你们没有过接触，齐小峳的事就和你无关了，我很抱歉怀疑了你。之后的约会就当做是我的补偿吧？”他依次曲起手指，“公园，电玩城，动物园，博物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一切都由我来准备，你可以尽情使唤我，可以迟到，但不能到得比我早！”
他愉快地设想未来，露出小朋友得到糖果般孩子气的笑容，“这样总有一天你应该会喜欢我的吧！”
楚峦心漫不经心地夹起一片鱼肉：“你做这些，就是为了让我喜欢你？”
“对啊。可到目前为止，我的表现都不怎么样，看完电影之后，我们应该边大吃大喝，边开心地聊影片来着。”齐峳见状，把那盘菜换了个位置，让它离对方更近些，“都怪爆米花太好吃了……下一次我一定不会这样，不然你肯定就讨厌我了。”
“不会。”楚峦心轻轻放下筷子，抬起头，声音平缓清晰，“我喜欢你。然后呢？”
齐峳却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几乎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地绷紧：“什么然后？”
“我喜欢上你了，”楚峦心像是不耐烦地叹了气，后倾靠在椅子上，又重复一遍，“然后要怎么办？”
“然后……然后？”齐峳有一瞬间的慌乱，大脑霎时变得空白，见对方眼神未变地盯着他，他又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
是“如果”吧。如果楚峦心喜欢上他了，要怎么办？
“你如果开始喜欢我的话，应该会对我很好吧？”齐峳努力在看过的小说中搜寻类似情节，“会注意我的安危，会保护我，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担心了。楚峦心就是故事的绝对中心，他有主角做后盾，再也没有人能轻易除掉他。
他可以悠闲地活下去，活很长很长时间。
“那我就可以抱紧你的大腿，一直待在你身边，想做什么做什么。”齐峳得意地笑笑，眼睛闪着光芒。
楚峦心安静地盯着面前的笑脸，双手垂到桌下，随意地放在腿上。沉默了一会儿，他搭在大腿的手缓缓滑向膝侧，手指不自觉动了动，用力捏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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