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峦心也没躲，干等着接受检查，齐峳把手背往他额前贴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又翻过来拿掌心感受一遍，冰凉的，带着未完全蒸发的汗水，没有任何发热的迹象。
“太凉了也不正常吧？”齐峳收回手，有点拿不准，手往下摸了摸他身上的披肩，“没电了吧，已经不热了。你还有别的衣服没，把这个脱了再套一件。”
楚峦心没回话，从床站起来了。他把披肩对折了两次，摆在枕头边上，从齐峳身前绕过去，到柜子前翻找。没过多久，他从里面拽出一件毛茸茸的上衣，白的，领口带一圈蓝边，看着比他身上的这个厚一些，也是件居家睡衣。
他把新找出来的这件套在外边，转过身来，展示般张开双手，说穿好了。
“哦……”齐峳愣愣的点了下头，意外地有点受宠若惊。他上下扫了一眼，楚峦心外面这身衣服正面也是白的，只有一左一右两个兜呈棕黄色，图案是个吐舌头的小狗。仔细一瞧，两边袖子也短了些，露出里面一截袖边。
“这是你几岁时候的？看着小了点。”他问。
楚峦心垂着眼睛想了一下，明显是拿不准：“两三年……三四年前？”
“波动够大的，再往前数就是小学了。”齐峳重新打量一遍面前的人，想象对方还是小学生时的模样，不自觉笑了笑，“挺可爱的。”
“嗯。”楚峦心点点头，居然又坐了回来，神情未变，视线略微有些失焦。齐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的目光跟着手指偏移，只不过慢了半拍。
齐峳放下手，总算知道了眼前人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你是还没醒吧？人睡久了就会这样，容易迷糊。”他感觉这样的楚峦心怪好玩的，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特别听话，“说吧，晚上想吃点什么？”
楚峦心偏过头看他，沉默了几秒，摇摇头。
“不知道，没胃口，还是平时就不吃？”听话归听话，可交流起来有点困难。
齐峳没耐心做阅读理解，语气急了点，对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表情好像犯了错，轻声说：“听你的。”
“哦……”齐峳眨眨眼，瞬间没了脾气，掏出手机靠在沙发背上开始看外卖，“那我随便点了。”
他上一次来这儿附近还是和楚峦心廖南晨两人吃火锅，其他店他听都没听说过，判断不出味道好坏，他点了按距离排序，选出几家评分比较高的，买了据说有养胃功效的红薯南瓜粥和几道清淡小菜，怕楚峦心吃不饱，末了又加了一屉小笼包。还给自己添了块牛肉饼。
挑选完，他抬了下眼，正巧看到楚峦心站起来茫然地左顾右盼。
他连忙问：“找什么呢？”
“猫。”楚峦心表情依旧怔怔的，声音里带上一点焦躁，“猫去哪儿了？”
“床底下呢。”齐峳专门选了个对方看不到的地方，伸手一指，说得有模有样，“我一进来它就钻下面去了，准是怕生。”
没想到楚峦心却摇摇头：“南晨和齐渺过来，它都给摸的。”说着他便侧过身，想要弯腰去找。
齐峳赶紧从沙发上蹿起来把他拦住，一手揪住他腰间的衣服，另一只手绕到他身前，先揽住，再两手共同扶着他肩膀给他按了回去：“我从小就不招小动物喜欢，那天跟你找猫，它肯定是看见我在你旁边才不敢出来的。”
楚峦心身上没劲，齐峳手上几乎不施力就把他推回了床，他重新坐到床沿上，手搭在衣边，慢慢抚摸自己毛茸茸的幼稚睡衣，不再坚持找猫。看样子是信了。
他垂着眼一声不响的样子看着又乖又好骗，齐峳想了想，觉得不能浪费这大好机会，便把椅子拉过来，在他面前正襟危坐，跟他保持视线齐平，问：“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吗？”
楚峦心注视着他：“晚上，下雨天。”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名字的？”
“图书馆。你自己说的。”
“你真的不记得我去便利店找过你？”
楚峦心摇摇头，每一条答案都与过去相符。
试探结束，这下齐峳是完全相信了，没睡醒迷迷糊糊的楚峦心确实有够听话，问什么答什么，跟喝了吐真剂一个效果。
齐峳直起腰，做了一次深呼吸，换上更为正式的口吻：“昨天送我的东西，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又是从哪拿出来的？”
“几天前。”这次的回答有些模糊，楚峦心朝一侧偏了偏头，像是在认真回忆，“我把它放在地铁站的储物柜里，然后拿给你。”
“你跟我一起看的两场电影，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停顿片刻，又补充上一句，“一般无聊吧。”
“我们已经约会两次了，你还记得我说想去水族馆，送了我能看到鱼的礼物……”齐峳挨个举出示例，在很多爱情小说中，两位主角约过会、互送过定情信物，接下来就会顺理成章地爱到死去活来了。
他继续问，“这是不是说明，你已经开始喜欢我了？”
楚峦心突然压着问句的尾巴咳嗽起来，如果不是他捂住嘴巴双肩颤抖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难受，齐峳简直要怀疑面前这人是故意的。
“轻点轻点，”齐峳起身拍了拍对方的背，“我只烧了一个晚上就好了，你怎么还是这样。”
楚峦心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再度开口时声音变得有点哑，鼻音愈发浓重：“我……”
“算了算了，我要换个问题。其实你喜不喜欢我也没那么重要啦……”齐峳叹息一声，先一步移开了视线。以他看了无数闲书的经验来说，小说的主角往往是有光环的，而能被主角喜欢的角色一定在故事中至关重要。
他最初的想法很单纯，就像他和楚峦心说过的那样，如果楚峦心喜欢他，就会对他很好，关注他的安危，保护他，让他不那么容易变成炮灰死掉。可是，当叫着他名字的女人出现时，他瞬间忘记了一切，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期盼——这个人，会是我的亲人吗？
前世的他虽然哪里也去不了，每天只能躺在病床上看书打发时间，但至少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有自己的家人陪伴在身边。
可他现在成为了齐峳，他和齐家人没有血缘关系，又不像原主那般有共同生活十余年的美好回忆，感觉自己格格不入。这里不是他的家，他要把现在的生活还给楚峦心的。那他的家在哪？找到亲生父母之后，是不是也就能找到家了？
正因怀有这样的希望，他才会对每一条与自己身世有关的线索那么在意。在意到没有精力分身去想和楚峦心的约会。所以才会在失望之中，连句谢谢也没有就把楚峦心晾在一边自己回家，还因此病上一场。
比起主角的喜欢，他或许更渴望归属感，更想找到“家”。
“我想问一件别的事，你可不可以如实告诉我？”齐峳小心地开口，“我之前说想把我从你那里偷走的人生还给你，这是真心的，我现在也是这么想。你是齐兆峰和陶宁的孩子，这件事你一直都知道吧？”
楚峦心揉了揉眼睛，或许是因为体温升高的缘故，他的脸颊依旧透出血色，连眼圈也是红红的。
齐峳看着他，有点说不下去，最终还是狠了很心，问，“那你知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他们都还在吗？”
对方抬眼望着他，小幅度地摇头。
齐峳不懂他是在回答哪一问：“你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对吗？”
“我没见过他们。”楚峦心总算出了声，说话仍是带着点鼻音，“有记忆以来，我住过几个亲戚家，但没人向我提过他们。后来是住养父母家，再后来就是现在。”
“只有父母死后才会由亲戚领养小孩吧？”齐峳点点头，心情没有预想的那么沉重，“我明白了，我……”或者说，齐峳这个人，亲生父母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他没必要再去找了。
敲门声响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峦心家……没有餐桌，椅子也只有一个，完全没有待客条件。齐峳简单收拾了书桌，把外卖餐盒在桌面摆了两排，拉开椅子，没自己坐下，而是朝楚峦心招手：“来这儿吃，剩下的给我，我等你吃完了再吃。”
楚峦心“哦”了一声，又摇摇头，像是才反应过来，说：“一起。”
“一起什么呀，你这儿连坐的地方都没有，除非你把座儿让给我然后你坐我腿上我抱你吃。”齐峳摆了摆手，心里一放松说话就开始不过脑子，“我不是嫌你家小的意思，你本来也不该住这儿。你什么时候想认亲了告诉我，我一定马上给你领回去见亲爸亲妈亲哥……”
他把身上没劲的楚峦心以同刚才相似的步骤按在椅子上，撕开包装袋，把两根筷子塞对方手里，想了想，又抽出来，换上个勺。
“不过你为什么不想回齐家啊？”齐峳摸了摸对方的绒毛领子，脖子以上又只剩下嘴在工作了，“自己一个人住多无聊，又累。齐家有人照顾，吃饭都能端你床上吃呢。”
“我不认识他们。”楚峦心推开他的手，新套上的睡衣保暖效果显著，他碰到对方的手指，感受到一丝温暖的热度。
“嗯？”齐峳没听懂，“不认识谁？”
“你家那些人。”楚峦心把勺子含在嘴里，腾出手去开包装盒，“不想和陌生人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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