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梁思遇是在一阵轻微的动作声中醒来的,她在陌生环境中本就睡得不沉,立刻睁开了眼,只见一个穿着浅绿色、面容稚嫩的小丫鬟,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房间,见她醒来,连忙上前,福了一礼,声音细细的:“少夫人,您醒了?奴婢秋雯,是……是梁府陪嫁过来的。夫人吩咐了,让奴婢以后伺候您。”
秋雯?梁思遇在原主模糊的记忆里搜寻,似乎是有这么个小丫鬟,在原主身边做些洒扫的粗活,性子怯懦,并不起眼。嫡母把她打发过来,恐怕也并非真心为她打算,更像是凑数完成嫁女的流程。
看着秋雯紧张得几乎要同手同脚的模样,梁思遇心中微叹,这侯府深宅,能有一个算是“自己人”的,总比没有强。
“起来吧,不必多礼。”梁思遇坐起身,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这时,内间的门帘被掀开,已经穿戴整齐的谢晚庭走了出来。他换下了一身红衣,穿着墨竹暗纹的锦袍,更显得身姿挺拔,只是眉眼间带着宿醉未消的慵懒和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他甚至没往梁思遇这边看一眼,只对候在外间的另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淡声道:“谢安,什么时辰了?”
“少爷,卯时三刻了,该去给侯爷和夫人敬茶了。”那名唤谢安的小厮恭敬回道,声音清脆,眼神灵活。
谢晚庭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这才像是刚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似的,目光懒洋洋地扫过梁思遇:“收拾利索点,别磨蹭。”语气淡漠,仿佛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梁思遇压下心头那点不适,在秋雯的伺候下快速梳洗,依旧选了身相对素雅却不失礼数的衣裙。她看着镜中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敬茶这一关,恐怕不会好过。
果然,到了定北侯夫妇所在的正院“松鹤堂”,气氛便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定北侯谢擎端坐上首,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只是在看到谢晚庭时,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侯夫人王氏坐在他下首,穿着雍容华贵,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看向梁思遇的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梁思遇依着规矩,跪在丫鬟铺好的软垫上,从秋雯手中接过茶杯,高举过头,奉给谢擎:“儿媳梁氏,给父亲敬茶。”
谢擎接过,只沾了沾唇便放下,声音沉肃:“既入侯府,当谨守妇德,安分守己,相夫教子。”
“是,儿媳谨记父亲教诲。”梁思遇低眉顺眼。
轮到侯夫人王氏时,麻烦来了。
梁思遇同样恭敬奉茶。王氏却不急着接,目光在她脸上身上细细打量了一圈,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温和,却字字带刺:“说起来,昨日婚礼仓促,许多礼数都未能周全。我原以为梁侍郎家的千金,规矩礼仪应是极好的,怎的这敬茶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大标准?莫非是梁夫人平日里疏于教导?”
她这话,明着指责梁思遇礼仪不佳,暗里却在讽刺梁家教养不好,连带着她这个替嫁庶女也上不得台面。
秋雯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身子微微发抖。
梁思遇心中怒火暗生,却知绝不能顶撞。她维持着举杯的姿势,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依旧垂着眼帘,语气平稳:“母亲教训的是,是儿媳愚钝,日后定当勤加学习,不敢懈怠。”
王氏见她如此隐忍,眼中闪过一丝无趣,这才伸手接过茶杯,同样只抿了一口,便放到一旁,淡淡道:“起来吧。”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神色越来越不耐的谢晚庭忽然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规矩规矩,整天就是这些虚头巴脑的规矩。”他桃花眼扫过王氏,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茶也喝了,训也听了,能走了吗?站得腿都酸了。”
他这话极其无礼,瞬间将王氏刻意营造的压抑气氛打破,也成功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了他自己身上。
王氏脸上一僵,看向谢擎,谢擎皱紧了眉头,呵斥道:“放肆!成何体统!”
王氏又堆上笑:“侯爷别动怒,晚庭第一次成婚,不懂规矩也能理解。”
谢晚庭却不领情,讽刺一笑,直接对梁思遇道:“还杵着干什么?走了。”说完,竟真的转身,率先朝外走去。
一场敬茶,最终不欢而散。
回到他们所在的“听雪院”,谢晚庭径直进了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显然余怒未消,也不想与梁思遇多有交集。
原本府中安排了早膳,经此一闹,自然也没人再来请他们。
梁思遇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清晨的凉风吹过,带着一丝寒意。秋雯小心翼翼地问:“少夫人,早膳……奴婢去大厨房看看?”
“不必了。”梁思遇摇摇头。经过刚才那一出,她哪里还有心情去吃大厨房可能送来的冷饭剩菜?而且,这似乎是个机会。
她可以借此机会,再给谢晚庭做一次饭。昨天那碗面收获了10点声望,若能再进一步……
说干就干。她带着秋雯再次去了小厨房。这次食材稍微丰富了些,她精心熬制了一锅软糯香甜的红枣小米粥,煎了几张葱花鸡蛋饼,又拌了个清爽的小菜。
然而,当她提着食盒回到听雪院时,却从小厮口中得知,谢晚庭已经出门了,说是……去“一品居”用早膳了。
梁思遇提着食盒的手紧了紧,略微有些失落,大概是因为失去了一次获取声望的机会。
她看着手中精致的食盒,沉默片刻,突然想到,又不是只有谢晚庭一个能吃饭的。
她对身边忐忑不安的秋雯笑了笑:“他不吃,我们吃。忙了一早上,你也饿了吧?”
秋雯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奴婢、奴婢不敢……”
“无妨,这里没外人。”梁思遇将她拉到偏厅,摆好碗筷,盛了粥,推到她面前,“一起吃。”
秋雯看着眼前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粥和饼,又看看梁思遇温和的眼神,眼眶微微泛红,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粥熬得恰到好处,枣香浓郁,蛋饼金黄酥软,小菜清脆爽口。这是她吃过最好吃、最温暖的一顿饭。
【声望值 5。】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梁思遇微微一怔,怎么只有五点?
像是解答她的疑惑,系统适时出声:
【不同情况下获得的声望值不同,具体要看每个人对食物的感受。】
得知这个消息,梁思遇很难不失落,这就意味着,只指望近处这些人,很难完成任务。
就在这时,系统面板再次浮现:【恭喜宿主累积声望值达到15点,解锁新手奖励:失传菜谱——‘莲房鱼包’。】
一道繁复而精美的菜谱信息涌入梁思遇脑海,从选材到刀工,从火候到调味,每一步都精妙绝伦,堪称艺术。这绝非普通家厨能做出来的菜色,更像是曾经盛行于宫廷或顶级酒楼的名肴。
看着这道菜谱,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梁思遇的脑海——开酒楼!
她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厨艺和失传菜谱,为何不自己开一家酒楼?这不仅能更快地获取声望,更能让她安身,最好有朝一日能脱离这压抑的侯府。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疯狂滋长。
但这需要了解市场。她一个初来乍到、身份敏感的侯府少夫人,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去打听酒楼行情?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女扮男装。
事不宜迟,梁思遇找来了谢晚庭一套他少年时期可能穿过的、相对朴素的旧衣衫,将头发束成男子发髻,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虽身形纤细,眉眼过于清秀,但粗略看去,像个文弱书生,不仔细分辨应当无碍。
她打发了秋雯,避开下人,偷偷从侯府后门溜了出去。
京城街市果然繁华,人流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梁思遇心中既兴奋又忐忑,她努力模仿着男子的步态,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人打听酒楼食肆的分布、客流和大致菜价。
然而,她低估了古代市井的复杂性。在一个拐角,为了避开一队疾驰而过的马车,她不小心拐进了一条陌生的街道。刚一进去,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脂粉香气,听到阵阵丝竹管弦和女子娇媚的笑声。
抬头一看,两旁楼阁雕梁画栋,挂着大红灯笼,楼上倚着不少穿着轻纱、巧笑倩兮的女子。
是青楼!?
第一次见这种架势,梁思遇心头一慌,立刻低头转身就想离开。却在这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一家名为“软红绡”的青楼二楼敞开的窗户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窗而坐,身边围着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正将剥好的葡萄递到他唇边——不是那说出去“用早膳”的谢晚庭又是谁!
他所谓的“用早膳”,就是来这里“用”?
梁思遇心头莫名一刺,一股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的情绪涌上,让她更不愿在此地停留,加快脚步就想冲出去。
“这位小公子,看着面生啊,怎么来了就要走?”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风韵犹存的老鸨拦住了她的去路,目光在她过分清秀的脸上打了个转,带着职业性的探究。
“我走错了,这就离开。”梁思遇压着嗓子,试图绕过她。
“走错了?”那老鸨轻笑一声,手中的团扇抵在梁思遇胸前,阻止她离开,眼神变得锐利,“小公子这身板,这皮肉……啧啧,可不像是常在外头行走的男子。莫不是……哪家的小娘子,来找人的?”
梁思遇心中大骇,强自镇定:“你胡说什么!让开!”
“哼,是不是胡说,验一验便知!”老鸨脸色一沉,冷哼一声,她可不能让人坏了生意,“给我抓住她!”
立刻有两个壮汉围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去路。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开始指指点点。
“穿男装混进来,想干什么?”
“怕是来抓自家汉子的吧?”
“模样倒挺标致……”
污言秽语和探究的目光让梁思遇又羞又急,她试图解释,声音却淹没在嘈杂中。挣脱无门,恐惧渐渐攫住了她。
就在她想要说出自己的身份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在她头顶响起:
“放开她。”
抓住她胳膊的力道骤然松开。梁思遇骇然抬头,只见谢晚庭不知何时已从楼上下来,站在她面前。他脸色阴沉得可怕,那双桃花眼里不再是慵懒和不羁,而是翻涌着滔天的怒火,视线如同冰锥般扫过那两个壮汉和老鸨。
老鸨显然认得这位谢小世子,脸色瞬间煞白,连忙赔笑:“谢、谢小世子,这……这是个误会,我们不知道这位是您的人……”
“滚。”谢晚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老鸨和壮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开了。
谢晚庭不再看他们,一把抓住梁思遇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穿过人群,直接上了二楼,踢开一间无人的雅阁,将她拽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梁思遇!”谢晚庭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胸膛因为怒气而微微起伏,“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穿成这副鬼样子,跑到这种地方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和他眼中骇人的怒火让梁思遇心惊胆战,她咬着下唇扭过头,穿越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几乎要决堤。
“说话!”谢晚庭猛地逼近一步,将她困在门板与他之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若不是我恰好看见……”
他的怒气汹涌澎湃,但梁思遇却从他急促的呼吸和紧锁的眉宇间,再次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不同于愤怒的情绪——是后怕,是担忧。
这让她紧绷的心弦,莫名地松动了一瞬。
她抬起头,对上他燃烧着怒火的眸子,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般说道:“我……我想开酒楼。出来打听行情,走错了路。”
谢晚庭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满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了气,只剩下惊愕:“开酒楼?”
“是。”话已出口,梁思遇索性不再隐瞒,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倔强,同时也是在诉说那些委屈,“我不想一辈子困在后宅,靠着你的施舍或者侯府的怜悯过活。我有手艺,想靠自己挣一份立足之地,不行吗?”
谢晚庭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他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有震惊,有难以置信,有审视,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份勇气和野心所触动的微光。
他忽然嗤笑一声,所有的紧张和担忧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掩盖了下去,他又变回了那个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他伸出手指,轻佻地勾了勾梁思遇的下巴,语气慵懒而暧昧,带着他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想开酒楼?求我啊,求我就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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