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临,季千站在哨塔上,点燃一支烟,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表显示当前时间:23:58,视野中除了远处那一片片神秘的光点,再无异样。
这个岛上能提供夜晚休息的地方太少,季千登岛之前就大致观察过这个岛上的结构,最显眼的哨塔占据高地,既能够环视全岛,同时也易守难攻,那些隐藏的危险,在开阔的视野中无所遁形。
这个岛大致呈环形,左边是一片巨大的丛林,旁边分散着部分建筑,安全屋就在哨塔不远处的下方——一栋形似废弃酒店的建筑。
季千裹紧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岛上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温度能达到25、6度,而晚上……此时手表上显示是11度,但现在是二月份,北京的寒风还刺骨的冷,季千分析,这里是很明显的热带气候,主办方的行事手段又极其不合法,估计他们被带到的是一个东南亚小岛。
远处丛林中此时传来的一阵骚动,只是隔得太远,季千从此处看不清楚。只看见火把明明灭灭,快速移动着,时不时传来尖叫。
季千看了看表,数字无声跳动:00:01。
恐怕有人怕撑不过明天的基础消耗,连夜去丛林里觅食了。
这大半夜的,所幸自己这两个跟屁虫还没有白痴到那个份上,季千看向哨塔角落熟睡的林子珊和史超二人。
只是,这两个人心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对自己一点提防都没有,明天能不能吃上饭也不知道,还睡得着觉。
季千心头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同伴吗……不可能,他可以肯定,如果遇到任何情况,这两个人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他逃命。
同伴……保姆差不多!他把烟头弹进风里,低骂一声,顺手把史超的卫衣带子从他自己的脖子底下抽出来,免得半夜被勒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此时,远处丛林中的火把光芒和骚动诡异地平息了,死寂中只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一种本能的危机感让季千脊背发凉。
“起来!”他压低声音,急促地踢醒角落里的两人,“有情况。”
林子珊迷迷糊糊地醒来,还没完全清醒:“踢我干什么……”
“千哥,这大半夜的。”史超嘟囔着,话还没说完,就被季千捂住了嘴。
“嗒嗒嗒——”清晰而快速的脚步声从哨塔下方的旋梯传来,正跑着向上逼近。
那脚步沉重得有些异常,不像常人,不是胖子就是腿脚有伤。
季千将一根钢管捏在身后,不动声色走到了狭窄的旋转楼梯口,稍稍探出头去,只见一个戴帽子的男人正飞速上来。
在他离哨塔还有一圈的距离时,季千大喝一声:“站住!谁允许你上来的。”
钢管冰冷的尖端,对准了下方不速之客的胸膛。
那飞奔上来的男人猛地刹住脚步,帽檐下的脸抬起,露出一张季千有几分眼熟的面孔。那个长相粗犷、下巴很长的男人脸上此刻带着惊惶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
是飞机上坐在董之尧右边的那个队友,好像叫……雷昊?
雷昊的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刚经历了一场亡命奔逃。
他看清是季千,尤其是那根蓄势待发的钢管后,举起双手,声音因恐惧而变形:“千哥别动手!是我!下面有东西……我的同伴,被他们杀了……”
季千没有立刻放下钢管,没有回头地问身后的林子珊:“记得吗?是不是我们飞机上的人。”
林子珊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快速扫过雷昊全身——他外套被撕裂了好几处,沾满了泥污和某种深色的、疑似血迹的粘稠液体,脸上也有擦伤,整个人狼狈不堪。
林子珊斩钉截铁:“是!我记得这个帅哥!”
“你说下面有东西,什么东西?”季千的声音压得很低,保持着警惕,同时用眼神示意身后已经完全惊醒的史超安静一点。
雷昊打了个寒颤,瞳孔因回忆而放大:“黑影!力气大得吓人!老张…老张他直接被拖走了,我只能拼命跑……”
他的话语零碎而混乱,但和季千看到的丛林里突然熄灭的火光和戛然而止的骚动对得上。
季千的眼神微微闪动。
眼下局势不明,将其拒之门外,意味着将其推回黑暗丛林送死;让其上来,则有引狼入室的风险,电光石火间,他权衡利弊。
“……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季千将钢管横在胸前,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你们决定。”
林子珊当机立断:“不准上来!”
季千看向史超:“你的意见呢?”
史超看看下方惊恐万分的雷昊,眼睛一闭,说:“还是让他跟我们一起吧,我们人多,不然他就要一个人回去送死了……”
季千沉默了一会,缓缓压下钢管,侧身让出通道,声音依旧保持着警惕:“上来吧。动作慢点,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雷昊连滚带爬地冲上最后几级台阶,瘫倒在哨塔平台的地板上。
季千立刻转身,和史超说:“找东西堵住楼梯口。”
自己则在哨塔后方直通地面的废旧钢绳上研究。
他将地上的电缆套在钢绳上,打了一个结,又重重地扯了扯,确保电缆能承受住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如果那些东西攻上来,这个简易装置至少能让一个人快速逃生。
远处的海浪声依旧,但此刻咸湿的海风再也掩盖不住从脚下黑暗中弥漫开来的、令人脊背发凉的死亡威胁。
史超则蹲下身,想帮雷昊看腿上的伤口:“哥们儿,伤哪儿了?挺严重啊这……”
他伸手想去碰触那污渍最重的地方。
“别碰!”雷昊猛地缩了一下腿,反应很大,随即又虚弱地解释,“没…没事,就是擦伤,有点脏……”
史超被他的反应吓得缩回了手。
季千走到哨塔边缘,再次仔细扫视下方。那诡异的窸窣声和低吼早就隐没在丛林方向,一切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集体幻觉。
季千问雷昊:“你们是几点被攻击的?”
雷昊战战兢兢:“大概,是十二点的样子。我们本来想找点吃的,那怪物突然就出现了。”
“这个伤,到底是怎么弄的?”史超问。
雷昊摇头。
“看来,生存消耗扣价值分不是最可怕的,十二点之后的围猎才是。”他退回平台中央,和众人说:“这里晚上太危险,不能都睡,轮流守夜。”
大家重重地点了点头。
季千迅速分配任务:“我守第一班,子珊第二班,史超第三班。”
他刻意没有安排雷昊,“你身上有伤,先休息,守夜轮不到你。”
雷昊虚弱地点点头,裹紧了自己破损的外套,蜷缩在离楼梯口最远的角落,很快便发出了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似乎瞬间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季千守在楼梯口,背靠冰冷墙壁,将钢管置于触手可及之处。
他的感官提升至极限,耳中过滤着风声、浪声和平台上三个人的呼吸声。
史超和林子珊虽然疲惫,但神经依旧紧绷,在角落里辗转反侧,难以真正入睡。
后半程,季千的注意力几乎全在沉睡的雷昊身上。
交接班时,季千低声对林子珊叮嘱:“重点留意他。”
他极轻微地瞥向雷昊的方向,“有任何动静立刻叫醒我们。”
林子珊心脏怦怦跳,用力点头。
第二班夜是意志的考验。万籁俱寂,疲劳如潮水般冲击着意识。
林子珊坐在旋梯口,紧紧抱着自己,指甲掐入手心保持清醒。
后方几人的呼吸声均匀地传来,他们的身影倒映在金属栏杆上,扭曲得几乎有些看不清。
她看着那些一动不动的身影,困得有些支撑不住,忍不住打了个盹。
头在空头点了一下,然后猛然惊醒。
她打了个哈欠抬头,突然注意到,金属栏杆的倒影上有一个地方在发光——是雷昊的额头,上面有一个奇怪的光点,像从他皮肤底下隐隐透出来的,一种非人的、机械的冷光,还在缓慢移动。
林子珊感觉颈后的汗毛瞬间就根根倒竖了,她的指甲深深陷在掌中,慢慢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一……二……三!猛地回头看向那个人。
那个光斑,只是月光打在了雷昊的帽子下方。
虚惊一场。林子珊拍拍胸脯,不然还真以为这个人是个机器人呢。
就在时间接近凌晨三点,人体最困顿的时刻,林子珊注意到,雷昊那规律完美的呼吸节奏,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顿挫。
林子珊想起史超试图帮他检查伤口时他过激的反应,一个大胆而惊悚的猜想在她脑中疯狂滋生。
她屏住呼吸,借着微弱的光线,死死盯着雷昊放在身侧的那只受伤的手。
伤口处的污渍颜色…似乎也不太像干涸的血迹。
此时,雷昊的呼吸声已经停了很久了。
意识到这点的林子珊背后寒毛瞬间全部立起!
恐惧猛然攥住了她,但一种更强的求生欲让她压下了尖叫的冲动。
她猛地转向季千和史超的方向,用颤抖的手,摸索到一小块松动的墙皮,极其轻微地扔了过去。
季千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猛地看向她。
林子珊用口型无声地、极其缓慢地传递信息:“他—不—是—雷—昊。”
并用手指悄悄指向雷昊,然后依次做出“他—没—有—呼—吸”的口型,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嘴,重重点头。
月色下,林子珊用口型传递着令人心悸的信息。
她脸色惨白,仿佛生怕季千不信,手上疯狂比着手势,缓缓后退着。
但她不敢下旋梯,鞋子踏在金属梯上的动静太大了。
季千缓缓点头,用同样轻微的方式弄醒了史超,并用绝对安静的手势压制了他所有的疑问。三人悄无声息地挪到哨塔最远的角落,身体紧贴着冰冷墙壁,用最低的气声交流,声音几乎被海风瞬间吞噬。
“这个雷昊就是有问题,极有可能不是人。”季千每一个字都透着沉重。
史超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看向那个黑暗中的身影:“是……鬼吗?”
他想到刚才睡的时候挨雷昊那么近,头皮一阵发麻。
“不知道。”季千冷静地分析,结合所有疑点,“可能是主办方投放进来的清除工具,或者侦察兵。伪装成幸存者降低我们的警惕。”
林子珊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呢?趁它没醒,把它推下去?”
“不行。”季千否定得飞快,“我们不确定能不能彻底摧毁它,最好能活捉…这可能也是我们了解主办方意图的一个机会。”
活捉一个可能是杀人机器的东西?这个想法让林子珊和史超都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风险太大了,千哥!”史超声音发颤。
季千指着哨塔后方的钢绳:“子珊,那个绳子直通安全屋,你拉紧上面的缆绳,直接滑下去,去找董之尧,天亮之前别出来。”
林子珊摇了摇头。
季千以为她怕吃闭门羹,补充道:“你别怕,他那个人伪善得很,不会赶你走。”
林子珊想了想,终于点头,手指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她抓住冰冷的钢缆,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之中。
缆绳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摩擦声。
季千看见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转头和史超商量战术。
就在这时,角落里那个身影动了一下。
史超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看见“雷昊”缓缓坐起。
“它早就醒了。”史超用气声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季千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他少安毋躁,然后走到离“雷昊”还有三、五米的地方,冷冷地问他:“你还记不记得我飞机上说过什么,随便什么都行。”
“雷昊”缓缓转过头,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泛着不自然的微光。
它咧开嘴,露出一个过于整齐的笑容,声音却出奇地平静:“你说……我们暗之国每一个人的价值都将被尊重。”
它甚至连季千当时的语调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季千的心沉了下去,这确实是他在飞机上对所有人说过的话。
看来这个怪物不仅复制了雷昊的外表,还窃取了他的记忆。
“但你忘了一点。”季千缓缓向前,手悄悄摸向身后的武器,“我说那句话时,雷昊还是光之国的成员。”
下一秒,季千没有任何征兆地,将手中的钢管带着风声横扫而出,狠狠抽在“雷昊”的头上。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鸣响起。
季千的攻击只让它微微歪了一下头。
它的笑容瞬间凝固,面部皮肤开始不自然地抽搐。
“聪明的...猎物。”声音陡然扭曲,不再是人类声带能发出的声响,更像是金属摩擦和嘶吼的混合。
那怪物的手臂在运动中诡异伸长,指尖变得尖锐,像几把锋利的刀尖,然后突然暴起,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扑向季千!速度极快,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动。
季千要的就是这个。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向楼梯口方向跑去。
但他控制着速度,既不能太快让它失去目标,也不能太慢被立刻追上,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那个怪物毫无迟疑,紧追不舍,它的程序逻辑似乎优先锁定并清除主动挑衅的威胁。
几步之间,季千已冲到楼梯口边缘,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劲风。
就在那个怪物即将踏上楼梯口平台的那一刹那!
季千猛地向侧面一个匍匐翻滚,同时大吼一声:“拉!”
躲在死角的史超用尽吃奶的力气猛地一扯手中预留的电缆绳头!
平放在楼梯口、被掩盖的线瞬间绷紧弹起,精准地拦住了它追来的脚踝。
它前冲的惯性巨大无比,脚踝突然被绊住,整个身躯瞬间失去平衡!
“哐!!”
它发出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沉重地向前扑倒,伴随着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的声音。
“雷昊”沿着旋转楼梯一路翻滚、撞击着坠落下去,火花在黑暗中四溅。
最终,一声极其沉重的闷响从下方的楼梯口传来,紧接着是几声短路的“滋滋”声,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季千从地上爬起,喘着粗气,左臂因为刚才的翻滚擦伤流血,他快步走到楼梯口,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看着那个扭曲的不明形状物体。
史超此时从角落跑出来,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凑过来。
“成…成功了吗?”史超的声音还在发抖。
“暂时解决了吧。”季千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冷静,“但动静太大,这里不能呆了,我们快走。”
他们迅速收拾好东西,踩着旋梯向下逃去,季千在这个恐怖的杀人怪物身旁研究了几秒钟,还是选择赶紧离开,眼看着离它越来越远——
“滋啦——!”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电流声,本已沉寂的“雷昊”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反关节的方式猛地弹起!
它的头颅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死死锁定了楼梯下方的两人,闪烁着疯狂而暴戾的光芒。左边的那一条腿显然已经折断,便四肢并用地沿着旋转楼梯的栏杆,以一种非人的、蜘蛛般的姿态高速攀爬下来。
“跑!”季千大吼一声,猛地推了史超一把。
两人顾不上任何隐蔽,拼命沿着旋梯向下狂奔。脚步声、喘息声和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声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恐惧的鼓点。
那怪物主要目标显然锁定了最具威胁的季千。
楼梯间空间狭小,季千闪转腾挪的空间极其有限,就在他们即将冲到地面时,身后恶风扑至。
季千转身用钢管格挡住了对方的一击,但不堪一击的钢管瞬间弯曲变形。
突然,怪物一个假动作骗过季千的重心,金属利爪直刺季千心脏。
季千在刚才的攻击中被震得发麻,眼看无法完全避开。
“千哥!”史超目眦欲裂,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完全是本能地猛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怪物的侧肩上。
这一撞让它的刺击轨迹发生了偏移。
“噗嗤!”
利爪没有刺中季千心脏,却深深地扎进了史超的右侧肩胛骨,几乎穿透,鲜血瞬间涌出。
季千挥动变形的钢管攻击,谁成想竟无法对这怪物造成任何伤害,它的目标明确——优先清除受伤的猎物。
它抬起另一只手臂,指尖化作刀型,对准倒地不起的史超的脖颈就要刺下!
史超看着那不断放大的死亡寒光,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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