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超看着那不断放大的死亡寒光，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哐哐哐！——”
忽然，一阵密集得如同爆豆般的金属撞击声从下面栏杆处传来，那密集的声响似乎干扰了怪物的方向判断，那抬起的手臂愣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季千顺势用力一撞，把它磕在栏杆上，本来对准史超脖子的金属刀刃，擦着史超的头皮划过，带走了几缕头发，把栏杆砸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撞击声还在继续，趁着怪物愣神，季千使出全身的力气，将它推下楼梯。
此时下方传来林子珊的声音：“老公！”
季千终于得空向下方看去，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见林子珊头上顶着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看起来颇有年头的摩托车头盔，身上套着好几层歪歪扭扭的陶瓷插板背心，右手挥舞着一把消防斧，使劲地在楼梯栏杆上发出响声干扰怪物。
她这一身装备互相碰撞，叮叮哐哐发出极其嘈杂的噪音。
顷刻之间，怪物已滚到林子珊脚边。她尖叫一声举起消防斧砍向对方的脑袋，竟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那个怪物又手脚并用地站起来了。
与此同时，董之尧从林子珊身后探出身，奋力将一件什么东西扔向季千：“接着！”
季千下意识接住，入手沉重冰凉，竟是一把紧凑型的□□。
董之尧竟有钱到能兑换这东西……季千没有细想，大喊一声：“子珊别硬拼！它左腿支撑结构损坏程度很大！”
同时迅速拉动枪械，子弹已然上膛。
林子珊猛地挥动消防斧劈砍过去，将怪物本就断掉的腿砍出几条线路，左手用一个锅盖格挡着怪物疯狂的抓挠，金属交击声刺耳无比。
季千抬起枪口，却没有立刻射击——林子珊和机器人缠斗得太近。
机器人因为腿部伤残，一次猛扑后身形不稳。
林子珊抓住机会，用尽力气将锅盖向前顶撞，大喊一声：“开枪啊！”
季千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滋——”
想象中震耳欲聋的枪声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水柱，滋在了怪物的头上。
季千看着手里这把做工精致、足以以假乱真的水枪，以及那滋在怪物头上、正缓缓滴落的水珠，“我操，董之尧你有病啊！”
季千觉得自己已经十年没有发过脾气了，但怒火控制不住地直冲头顶。
那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凉液体滋了一脸，动作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近乎人性化的凝滞，仿佛在处理这远超它逻辑处理范围的“攻击”。
杀伤力为零，但侮辱性极强。
林子珊也傻眼了，她刚才情急之下看到董之尧带这东西时严肃的表情，真以为是关键时刻的大杀器。
“腿！”几乎在董之尧开口的同时，季千也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那怪物之前被消防斧劈砍过的左腿断裂处，此刻正因为它试图重新保持平衡而剧烈变形，几根断裂的电缆和闪烁着微弱电火花的元件暴露在外，还在不停地扭动。
而刚才那一道水柱，正好渗入了那些暴露的电路接口处。
季千没有任何犹豫，像是要发泄所有怒火般，猛地将手中那把沉重的水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怪物左腿那一片湿漉漉的、火花闪烁的断裂处！
“砰！”沉重的金属配件结结实实地砸中了目标。
一阵剧烈无比、远超之前的电流爆鸣声猛地从怪物的左腿处炸响，它身体表面甚至因为过载而变得滚烫，微微发红。
眼看着怪物动作停滞，董之尧两步上楼搂起史超：“趁它短路赶紧走。”
史超咬着牙，额头全是冷汗，被董之尧搂着疼得一个趔趄。
“喂！你别把这孩子弄死了。”季千嘴上这么说，却立刻上前，和董之尧一左一右架起史超。
终于，他们踏下了最后一级金属阶梯，踩在了相对坚实的地面上。安全屋那扇看起来就颇为坚固的金属门就在不远处。
林子珊抢先一步，在门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按动了什么，一阵轻微的电机声响起，她拉开门把手，露出里面明亮的光线。
几人踉跄着冲进安全屋，董之尧最后一个进入，大门合拢，发出一声令人安心的“咔哒”落锁声。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安全屋厚重的金属门“咔哒”锁死，将外面的死寂与威胁暂时隔绝。
史超闷哼一声，滑坐下去，右肩一片血肉模糊，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卫衣，他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冷汗涔涔而下。
林子珊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按住伤口，却被更多的血吓住了。
她抬头问季千：“老公，怎么办啊。”
季千的目光扫过这间狭小的安全屋，最后定格在角落那个一直试图降低存在感的董之尧身上：“董医生，不给他处理一下吗。”
董之尧眼神中透出一丝惊讶：“说什么呢……”
“你是医生吧？”季千盯着他的眼睛，虽然发出了一个问句，但是语气肯定。
董之尧唇角渐渐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我不是哦，你从哪……”
“你是。”季千打断他，语速平稳却带着看穿一切的压迫感，“飞机上我就注意到了，你右手指腹和虎口的茧，是长期使用手术器械和缝合针留下的。还有，你看到史超伤口时的眼神评估，不是普通人会有的反应。”
他顿了顿，“再比如你第一个上岛，兑换了一般人都不会选择的基础医疗包。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董之尧轻笑一声：“很明显吗？”
季千重重点头：“很明显。”
林子珊震惊地看着董之尧，又看向季千，她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董之尧眼看逃不过，这才打开背包，动作迅速而精准，拿出里面的医疗工具。
“过来吧，按住这里，用力。”他指挥着林子珊，声音冷静沉稳。
季千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董之尧熟练地清创、止血、准备缝合。
他的目光随后落回到史超脸上，看着对方因剧痛而扭曲的表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史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竟然还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气若游丝地调侃：“千哥……别……别这么盯着……死不了……”
季千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为什么扑过来？”他的视线牢牢锁着史超，“那一下，原本是冲着我来的。”
安全屋内冷白的光线无声倾泻，将血腥味和寒夜的气息无限放大。
季千的目光钉在史超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那毫无保留的、近乎愚蠢的挡刀行为，像异物鲠在他的喉咙里。
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算计和利益交换，习惯了不付出也不期待。
史超这不顾生死的莽撞，粗暴地撕裂了他所有的处世准则。
史超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季千会直接问这个。他龇牙咧嘴地忍着董之尧缝合的刺痛，断断续续地说：“哪……哪有为什么……看到了……就……就撞过去了呗……”
“你实在……”季千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甚至有些冷硬，“没必要为我挡刀。”
他的话砸在寂静的空气里，试图缓解那名为“亏欠”的情绪。
史超吸着气，额角青筋暴起，却还是努力看着季千，眼神里有一种季千读不懂的执拗：“要不是你救我出来，我都下不了飞机……还一直都带着我……”
史超这种近乎本能的、不顾一切的义气，对他而言感到陌生。
但他看着史超那双因为疼痛而湿润、却依旧写满坦诚和毫无悔意的眼睛，那些冷硬的话语忽然堵在了喉咙里。
他太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了，却又无法视而不见。
“你们……都以为我是大学生吧，其实……我只是个中专毕业的汽修工……你们两个，还有珊姐，都好聪明……”
“千哥……你知不知道，你在飞机上救了我……还说，我们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要被尊重，我可能一辈子都说不出这种话……但是我知道，你是对的……我认你这个兄弟。”
季千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他在飞机上为了赢游戏、临场发挥的感想，竟然给史超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季千问他：“最开始，你怎么被骗来的？”
史超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汗水从额角滑落，声音断断续续：“我……我再赚不到钱，女朋友就要和我分手了，那天老板说海南有个高端私人度假村开业……缺高级汽修技师，待遇特别好，还包来回机票……”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信了……还特意买了最贵的那件假潮牌……想着不能给老板丢人……”
季千抿紧了唇，半晌，才极其生硬地吐出一句：“……蠢得要死。”
不知道是在说史超被骗来参加游戏，还是在埋怨他帮自己挡刀。
其中那极其隐晦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关切，让正在专注缝合的董之尧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你们遇到的到底是什么？”董之尧适时插话了。
“我猜是强制淘汰。”季千向他投去眼神，“半夜十二点之后会对生还者围猎。”
“那个东西，不止一个。外表和人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子珊细心，我们应该都已经死了。”
“不像是单纯的机器人，更像是被改造的人，会伪装成同伴对幸存者进行猎杀。”
想到这里，季千胃里一阵翻腾。
董之尧手上动作没停：“意思是，在这个岛上，半夜不能相信任何人。”
季千突然想到什么，对林子珊说：“去看看门锁死了没有，检查一下通风系统是否独立。董之尧，你这里有没有额外的电源？可能会吸引别的东西。”
“没有。但是那个东西能精准找到没有光源的哨塔，说明能探索移动热感一类的，眼下除了安全屋，外面应该都不安全。”董之尧手下缝完最后一针，利落地打结、剪线，开始包扎，“季千，该你了，手拿来。”
季千沉默了一下，把手背到身后：“我没事，不用处理。”
董之尧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他，镜片后那双总带着几分疏离的眼睛此刻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他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指尖还沾着一点史超的血迹，稳定地悬在半空，颇有一种季千不让他看他就不放手的决心。
安全屋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林子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季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极其缓慢地将一直刻意藏在阴影里的左手伸了出来。
他的手背至小臂外侧，一道颇长的划痕赫然在目，血肉外翻，边缘已经有些红肿。
董之尧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示意季千在旁边一个箱子上坐下。
清理伤口时，董之尧的动作比起对待史超时的轻柔完全不一样，下手极重，就像故意要看季千到底有多能忍一样。
冰凉的消毒液在伤口上摩擦，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季千肌肉绷紧，下颌角咬得死紧，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董之尧语气带着一丝笑意：“运气真好，不用缝针。”
季千咬着牙低声说：“我没看错，你真的非常伪善。”
“谢谢夸奖。”董之尧熟练地贴上最后一块敷料，“好了，现在你们需要抗生素，我这里没有。”
季千收回手臂，喉咙极速滚动了一下：“抗生素……我们买不起。如果不用的话，感染风险有多大？”
史超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我不用……扛一扛就……”
董之尧看了季千一眼，意思很明显：你觉得呢？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墙上红色的「夜晚倒计时：00：21」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
“刚刚我说错了。”董之尧缓缓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如果每天晚上都有围猎，除了安全屋，应该还有一个地方安全。”
季千和林子珊都看向他。
“进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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