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宗主!二宗主您醒了么?早膳放在这儿了,您记得用……”
楠阁主居室内,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半晌才动了动身子坐了起来,向四周望了一圈。
“又回来了……”
令遥叹了口气,披上衣服站起身推开了房门,把承盘端回了屋子。
数次重生,身体却始终无法适应每次醒来的饥饿和疲乏,浑身犹如被人抽筋扒皮般骨肉酸痛。若是不吃点什么,他觉得大概刚活过来就又得死一次。
抬手塞了一口包子,袖口垂落,腕上的红莲印微微亮了亮。虽说是胎记,却也长得并不讨喜,令遥只瞄了一眼就很快勾了衣袖遮住,随手拿了册话本翻看了会儿。
又是拿他作原形写戏文,颠来倒去不过是说他生的好,有个创始尊的爹,当上宗主的师兄,明明本性纨绔,却偏偏一切得来全不费工夫。
令遥看了两眼便笑出了声,合了本子专心对付起吃食。不仅是生的好,若论人生的惨绝人寰,他也是当仁不让——
一到三十岁突破九重气便总会走火入魔内脏破裂而亡,一睁眼就又回到了自己二十三岁的身体里。
动了动嘴咽下了一口包子,令遥盯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线出神,而后用力又咬了一口,上下牙撞出一声响,麻得他陡然回了神。
“二宗主,您用好了吗?我们来收承盘。”
“好,马上。”塞完了最后一口包子和菜,令遥起身整了整衣服,把碗筷整理好推开门递了出去,“小伢,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二宗主,您怎么脸色这么差?是生病了吗?”许伢抬头看他,皱了点眉,“是最近膳食不合口味吗?”
令遥看着他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不是,膳食很合胃口,只是我躺了许多天未走动,所以有些乏力。”
“对!二宗主上次回来后躺了好些日子,小伢给忘了。那您先休息,记得多吃些好吃的。”许伢闻言才露了笑,顺着令遥的手掌蹭了蹭才离开。
微笑着目送许伢离开,令遥才转身冲门外打了一个灵指,几个嬉皮笑脸探头探脑的洒扫弟子噗通噗通地摔了一串,这才老实地回了位子打扫。
“说我没事,别欺负许伢。”令遥看了眼埋头扫地的几个弟子,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没多数落,只是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语气抚慰了几句,“放心,不会和宗主说的,好好干就行。”
那几个弟子这才又松快起来,叽叽喳喳地像几只小麻雀。
看他们又热闹了,他也不再多言,出了门轻车熟路地走到后室,打算找点储藏的蜜饯尝尝。
推了门打开一排柜子,四处翻了一阵,结果只从缝隙和角落捏出几块霉了的碎蜜饯干,根本没什么存货。
掸了掸身上的灰,他决定先出一趟门,好好采买一番犒劳犒劳自己刚活过来的身子。
“二宗主?您这是睡了三天终于醒了?”
“是。”令遥关上后室门,转身和那喊住他的弟子笑了笑,“很关心我?”
那内门弟子冲他作了揖,而后一脸玩笑地道:“哎呀,谁不知道今早您醒了,特意来看您的。”
令遥没搭话,只是笑了笑随手摸了颗丹药给他,也没管那弟子一个劲道谢,两下转身走出了宗门。
宗门外的日光要比宗门内强不少,少了灵力恒温,体感温度也高些。
令遥走在街头,东拐西绕一番,没到蜜饯铺子,已经买了不少糖人香囊之类的小玩意,走到哪儿都要拿点东西摸摸玩玩。
“来来来,瞧瞧看看,新上的镶玉雕花簪子,双面莲纹的吉利拨浪鼓,新绣的各种花样的帕子……”
“这多少?我拿一个。”
“哎,客官这就给您装起来。”
“谢了。”接了东西握在手里,他总算觉得身体真的活了过来——每次重生外人看来只是沉睡一天,自己却要在混沌一片里渡过极其漫长的时间。
没有白天黑夜,只有等待,比什么都难熬。
他晃了下手里的拨浪鼓,看了眼又升高的日头,如释重负地轻轻笑了笑。
数回重生,这事怪异离奇,又因为历来没人会信他,他自己回忆多了,也几乎要恍惚,便总是在醒来后要买些实物摸一摸才安心。
活得太久,令遥觉着摸得着看得见总比未知未晓要让人舒服得多。
——
三两下就找着了铺子,踏进薜荔记,令遥指了几种蜜饯干果,没过多久就如愿拎上了好几提油纸包。
拎着东西迈出店门,他刚要运灵飞回宗门,却被陡然冲过来的马车震得踉跄往后一退,骤然刹住了脚。
马车的前驱双马均是上等的踏雪乌骓,马车丝绸装裹,四角嵌明珠,外悬一对鎏金双铃。这样的手笔,只能是鎏芳宗的马车。
“这鎏芳宗也真是,横冲直撞的,万一撞着人了……”
话音未落,令遥瞳孔骤缩一瞬,紧接着指尖簇拢,聚起脚下一片青色灵力提身越马,飞入半空。
他一手撑马车顶借力向前侧方翻身一跃,瞬息之间就从薜荔记飞至马车前,抱走了倒在地上的一团人。
带着人飞至一边,落实了脚令遥才松了手,然后赶紧低头看向了怀中的人。
“没事吧?”
这小乞儿面上一片灰黑,依稀可见尘土下的伤痕,闻言抬头看向令遥,动了动唇,却是半晌没说话。
令遥笑了笑,当他是吓坏了,提起了手里的蜜饯揪了一瓣出来,塞进了小孩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在这儿等会,哥哥去去就回。”安抚完了怀里的小孩,把人轻轻放到一边搁下,他这才转身对上早已立在一旁的鎏芳宗门人。
“对不住,要赔偿多少?我来。”令遥把两提油纸包甩到了肩上,走到马车旁看了眼损坏。
也并不严重,他刚刚收了力的。
“二宗主这下救人留名,倒是让我们变成了恶人,还赔了马车。”那其中一位鎏芳宗的弟子斜着眼,一副故作老气横秋的讨债样,“这哪是光赔点钱就能揭过的?”
令遥轻轻皱了下眉。
不图钱倒是意料之中,只是这话火药味未免太重。
“这位小师侄,若不是我出手,你们今日可就不是损了一辆马车,而是丢了鎏芳宗的脸,”他笑容自然得体,一手叉腰,一手勾着肩上的油纸包,“不谢谢我就算了,怎么对师叔如此无礼呢?不若如此,我这里有几枚丹药,就给了你们算是受惊的补偿,刚刚我也给你们赔了礼,就此两清?”
“你算什么师叔?我们师叔师道尊严,那会像你这样无所事事,纨绔浪荡……”
眼前人被戳了穴道一般激愤起来,噼里啪啦倒着难听的话,令遥垂下了手,有点百无聊赖的听着他数落。
这人显然看不惯他许久,只不过想借机逞逞威风,于他而言不闹大便是好事。
松了口气,令遥便一字不发地站在一旁,有点百无聊赖地卷卷袖口,顺便又掂了掂肩上的油纸包。这一系列动作微小,外人看来倒像是老老实实挨骂的认错姿态。
过了半晌,大概是觉得令遥不反驳也有些无趣,这几个弟子果然接了丹药,甩袖而去。
看他们远去后,又目送了一段路,令遥这才松了警惕,回头揽上了一旁的小乞儿。
握紧了蜜饯,他刚要踮脚运灵,却发现那小乞儿回头盯着远方不动,面无表情,只双眼聚神,半晌才回过了头。
令遥下意识缓了缓飞离的动作,顺着他刚刚的目光望了过去,正是那几个鎏芳宗弟子离去的方向。他挑了挑眉,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人,轻轻笑了下。
“他们说话难听,可别学。”抬手刮了刮小人的鼻子,随后他便踮起脚飞离了街道。
“确实难听,不配为人。”
这声音闷闷低低的,却有一股寒人的冷锐。令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怀中小乞儿的声音,紧了紧抱他的手臂,令遥侧头问道:“你说什么?”
但是这小乞儿却没了声音,只是低头轻轻把脸贴近了他的胸前。
胸膛一阵温热,刚才的讶异很快褪去,令遥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而后继续向前跃去。
几息之后,耳边风声渐渐平息,令遥慢慢下落,着地后把怀里的人抱了会,想着他应该适应后才放下。
这小乞儿低着头并不看他,垂着双手站在原地不动,令遥揉揉他的头,俯下身笑着道:“去沐浴更衣,等会来我这好好休息,好嘛?”
小人轻轻点了下头,令遥便直起了身,抓了一个路过的外门弟子,嘱托他带人去沐浴更衣。
做完了手上的事,他便提着油纸包走回了居室。
日头上升,本应热朗些,可走到门口却反而冷了不少。令遥抬头瞄了眼日头,觉得有些奇怪,刚要抬手推门,脚却陡然在门前顿住。
里面有人。
几乎是在感受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心脏就下意识抽了几下,连带着他的喉头也有些干涩得难以发声。
等了两息,令遥才抬手重新摸上了门,而后轻轻推开。
他提着东西立在门口,并未看向室内,只是生硬地喊了声:“宗主。”
茶桌旁坐着的人缓缓转过身,看了他一眼,目光下移到他的手上。令遥下意识把油纸包往身后藏了藏,但意识到无用后,又垂下了手。
“又买了蜜饯?”燕抚州放下了茶杯,目光移回了令遥的脸,“怎么不进来?坐这儿吧。”
紧了紧手指,令遥慢慢走进了卧室,抬手带上门。他把油纸包放在了手边的柜子里,然后坐到了茶桌旁。
居室的帘子忘了拉开,光透不进来,里面显得有些暗沉,唯有燕抚州的莲花冠微微带着点玉色的光,隐隐绰绰地亮。
不过他似乎并不在意,抬手为令遥沏了一杯茶,推到他这边。
那茶水碧绿澄澈,可见茶叶冲泡得当,令遥瞄了一眼,并未接过。“宗主寻我,是有何事?”
“无事也不能同你闲谈了吗?这里仅有我们,就不必拘束,喊我师兄吧。”
那茶杯又被燕抚州往前推了推,令遥扫了一眼,稍稍抬手接过了茶杯。
茶盏烫手,并无杯托隔热,一会就烫热了指尖,有些隐隐发疼。令遥没露出什么表情,只是低头抿了一口吞下,而后才道:“师兄是知道刚刚的事了?”
“这世上的事这么多,我哪能一一得知。”燕抚州笑了笑,“只是拣着重要的知晓就可以了,何必事无巨细,事事亲力亲为?”
茶杯上的指收拢,令遥垂了眼皮,并未出声。
“毓岫,若是什么事都要自己出手的话,那便太累了。你说是吗?”
燕抚州抿了口茶,面上慈色带笑,八重气中阶的威压却已经从脚边缓缓缠上令遥的脖颈。
他已是七重气初阶,但还是忍不住背冒冷汗,恶寒从胸腔一阵阵上涌,连带着头也有些发疼。
在心里深吸了口气,令遥攥紧了桌角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抬眸看向了燕抚州:“救人,也算是小事?”
“救人,要看救得是谁,又关乎谁。你知道自师父开始,我们与鎏芳宗就交好,这盟友关系不可有任何差错。”
燕抚州的师父,也是令遥的师父,青莲宗创世师尊。
令遥捏紧了茶盏,垂着眼神并未出声。
“毓岫,你也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伤了我们青莲宗的多年功业吧?更何况,这是师父的心血。”
一道轻微的瓷器碎裂声落在指节之间,令遥抬起头盯向燕抚州,几次欲张口却又被压了回去。他咬着牙,只能尽力把质问的目光送向燕抚州,试图逼出一点回音来。
“我想你必定比我体谅师父,便不多言了。你既已默认,那便好好处理了吧。”
这话极其平静而自然地从燕抚州嘴里流出,仿佛言谈细微琐事一般淡漠。令遥紧盯着他不放,直至掌间被碎裂的瓷片割出一丝血色,他才骤然卸力般倒回了椅子上。
面色苍白地闭了眼,令遥很突兀地勾出一点笑,轻轻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威压瞬时收走,令遥终于呼吸顺畅起来。他懒得再睁开眼睛,直到感受到燕抚州气息不再后,才缓缓睁开了眼,撑着身体弯腰将碎裂的茶盏收拾到了一旁。
“二宗主,我带那孩子过来了。”
拭茶水的手一顿,令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差遣了弟子带那小乞儿去沐浴。这一怔愣间浑身冷汗已变得湿热,他用灵力隐去了湿袖,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正午日高,阳光铺面,开门的这瞬间令遥眯了眯眼睛后,轻轻吸了口气,终于稍微觉得自己缓过来了点。
很快换了心情,他垂下眼一看,那小乞儿换了宗门的白袍,虽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沉郁,但看得出面容清俊,身量挺拔,有股说不上的老成。
不知怎的,令遥露了笑,招手道:“过来。”
简单提一下为了行文和剧情简单设置的修真设定:
一到十重修为分级,越高越牛,简单好记。
修真部分不必细究,背景不是仙界在民间,宗门弟子和民间普通人的区别就是是否有修脉和修为。
其他不同设定大概是没了(真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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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鎏芳马下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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