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当当——砰砰砰——
阴风卷地，无数长发厉鬼倒悬呜咽，哀声遍野，纷纷坠下。
春娘眼看功亏一篑，急得一张小脸绯红，再顾不得隐匿身形，嗖地一声显形而出，娇声喝道：“呔！”
明荼揍向穆文的拳头蓦地一顿，穆文惊恐回望。二人齐声：“仙子！？”
春娘却顾不得他们，双手疾速结印，周身金光暴涨，直冲穹顶——轰！！
金光与灵罩轰然对撞，狂风四起，她裙裾翻飞，双髻珍珠簌簌乱颤。
不过片刻，嗡声一响，金光溃散，春娘被狠狠震飞出去，接连撞翻数只小鬼！
穆文失声：“仙子！”
话音未落，明荼已飞身去接。
却见春娘凌空一个筋斗，如落花般轻灵，单膝点地，稳稳立住。她起身再战，如此几次，皆铩羽而归！
终是急得跺脚，揪着双髻原地乱转，哭丧着脸道：“我打不过呀！怎么办怎么办……”
忽然灵光一闪，她喊道：“传音玉简！”忙从腰间摸出一枚玲珑剔透的玉牌，指捏法诀，急急低语：“快传快传……”
滋滋——
玉简接通了！
春娘眼前一亮，喊道：“师姐……”
话音忽顿住，她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嗓音：
“嗯……姐姐……不……给我……求求您……让我……我受不住了……嗯……”
“嗯？”春娘凑近细听，“这声音，穆野？但怎的这般……虚弱？为何还有喘息声……还有……”春娘眨着一双水眸，细细分辨，噗唧噗唧——“还有水声？”春娘挠着双髻，“他们在做什么？”
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她继续喊：“师姐你快……”
滋滋——
传音灵力突然断掉了！
是乌姹亲手掐断的！
春娘难以置信：“师姐为何断我玉简？！”
她蹙眉欲再施诀，穆文却颤声开口：“那个……仙子……别再传了……凤翎仙子此时……正忙……不会接的……”
春娘清眸微转，发现二人表情十分不正常。明荼一张素来漠然的冷白面，此时竟扭曲古怪；穆文则垂着脑袋，淡唇微张，耳尖通红。
虽不明所以，但她直觉穆文说得对，只得颓然放下玉简。明眸含雾，仰面望天。
鬼影一波接一波被撞下来，哀嚎连连：
“放我出去！”
“我要自由……”
“俺不想再飘在这鬼地方了！”
突然，阴风卷落叶，几只怨鬼厉声喊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们活得那么好！”枯爪暴涨，竟疯狂朝穆、明二人冲过去。
二人怔怔看着如刀的指甲刺向双眼，竟愣在原地！
千钧一发，春娘厉叱：“小鬼敢尔！”
粉影一闪，明荼已被带出数丈之外。与此同时——
砰砰砰！
几声爆响，厉鬼惨叫戛然而止，身形炸作漫天血雾！
穆文独被剩在原地，不知是不是惊的，眼尾泛红。鲜血喷洒，滋在他莹白的脖颈，他也不知躲，只愣愣后退半步。
春娘扬声道：“谁敢伤人，便同此下场！”
群鬼瑟缩，再不敢上前，纷纷逃窜。
明荼目睹全程，蓦地掀袍跪地，重重叩首：“求仙子，救我妹妹！”
**
鬼影幢幢，一豆烛光自窗棂渗出。
明明是穆文自己的屋子，此时，他却如奴仆一般，跪在碎石地面，膝行几步，为端坐矮木几旁的春娘、明荼倒茶。
春娘裙裾迤地，面无表情地看着穆文，哑声对明荼道：“他如何欺你？尽管说。”
明荼道：“仙子！他为了套几句话，竟把阿怜往穆珲身边推！穆珲他是个……阿怜会死的！仙子不信，便去院中探查，那里被穆珲玩弄至死的女鬼，少说三五只！”
春娘呼吸一滞，眼圈蓦地红了，盯向穆文：“可是真的？”
穆文不答，只将头埋得更低，长睫垂落，掩去眸色。
春娘深吸一口气，转向明荼，语气转柔：“你放心，我这就去救她。”
“等等！”穆文蓦地抬头。
“怎么？”春娘怒极反笑，“是怕惹怒主子，断送穆小郎君前程？”
她心底隐觉他并非如此，却偏要这般说。不知为何，她对外人皆宽容，独对他苛刻得很。
穆文沉默片刻，缓缓道：“罪奴自知罪无可恕，但求仙子……容我一辩。”
春娘冷眼觑他：“说。”
穆文蓦地仰脸，连声道：“罪奴想知道，穆守义夜间，几时屏退下人，进入书房暗格？他踏入书房之时，是否默念咒诀？他手中，可会时常翻阅某本星象历注？还想取他一管鲜血封存备用！”
春娘越听越惊，终是拍案而起：“星轨流年阵？！”她怔了片刻，“此乃仙门秘阵，我尚不甚解，你怎断定穆守义会用？”
明荼眨眼问：“何为星轨流年阵？”
春娘踱步道：“乃迷途之阵，仙门常藉此藏匿法器。”
步声忽停，她蓦地转向穆文：“你是说…穆守义以法器私通仙门！”
**
星移斗转，洞竹院内烛火仍明。一粉一白一黑，三人围桌而立。
啪嗒——
春娘摸出随身携带的一枚琉璃蛊，搁在桌上。蛊体流光溢彩，大小好似一枚小葫芦，里面盛着水蓝色沙粒，静静睡在琉璃蛊一头。
她明眸流转，脆声道：“琉璃水沙计时蛊。”
粉唇轻勾，嗓音清越：“瞧好了。”
指尖轻弹蛊顶，蓝沙倾泻，如一线流光。
“最后一粒沙漏下之前，”她声音灵动雀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必归来。”
粉影倏闪，春娘瞬息无踪！
明月高悬，一道纤影掠至月前。春娘垂眸，恰见穆珲整理衣衫自卧房走出。
房内明烛煌煌，映出一道婀娜身影，轻纱遮体，腰线尽显——正是明怜！
纱帘轻掀，秋日凉风透入床幔，明怜削瘦肩头微颤，侧头软声道：“爷……啊……唔……”
春娘一掌掩住明怜的唇瓣，草木清气混着明怜身上胭脂柔香。她低头瞧这玉体横陈，俏脸不由一红。
轻声道：“明小娘子，我来救你。”缓缓松手。
明怜讶然：“青鸾仙子？”
春娘点头：“随我来。”拾起地面衣裙便往她身上裹。
“等等，”明怜轻推，“仙子，我在此有正事，休听家兄胡言！”
春娘弯眸一笑：“你的正事，我替你办。”
明怜：“什……？？”
话音未落，已被春娘拽出罗帷！
跃出房门，春娘足尖轻点，携明怜腾空而起。
夜风猎猎，明怜急道：“仙子！不可！那事您做不得……”
春娘咯咯笑道：“想甚么呢！我青鸾仙子办事，何须那般费事？”
明怜结舌，一双美目怔怔瞧着春娘，唯见她彩帛绕明月，一张俏脸灵气逼人。她第一次如此清晰意识到，仙凡有别，她自己，竟是这般渺小。
春娘转眸，见穆守义正踱向书房。
她身形骤降，将明怜安顿树梢，弯眼道：“你在此稍候，”掌心按树，灵光流转，“此树护你不坠。我去去就回。”
飞身而起，又转回来，认真地道：“多谢你传给穆文的消息，起了老大用处呢！”一只眼一眨，挥手道，“走啦！”
明怜软睫低垂，轻声道：“是么……”
月光流转，照见她的神色，美似秋水，却比这满园夜色，更为寂寥。
**
穆守义步入书房，雕花木门闭紧之时，背后微凉，似有一缕清香送至鼻端。
他未在意，走至书架取出一卷古旧历书，翻阅掐算。
移时，他合书归位，轻转更漏，吱呀——！
书格洞开，前方显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阔洞穴，一只青铜八卦盘自洞穴前的地面升起。
他以银针刺指，将血涂于盘上突起。
嗡——！
金光四散，洞穴地面上，映出一张巨大的星位图！繁星点点，在图上流转。
他抬脚欲踏，耳畔嗖的一声，便软在地上。
春娘轻飘飘落地，走至书架，指尖掠过书脊，抽出那卷《乾象历注》。
脑海灵光闪过——
穆文将一张星位图铺至案几，修长手指拂过几个方位，嗓音清润：“据阿怜的情报，穆守义近三日，分别在子、戌、亥时启阵，分别对应此三个星位。”
“三垣定基，四象流转，逢庚则变……”
“小人推测，穆守义所依之书，当为《乾象历注》。”
“若当真如此，步法必为——”
“左三，右一，进五，退二，右四，进七，中宫。”
——“左三，右一，进五，退二，右四，进七……”
春娘一面默念，一面身形连闪，步步精准。
最后一踏——“中宫！”
阵心轰鸣，灵流汇聚，托出一只幽黑琉璃龛，血雾缭绕间，悬一枚同心石！
“共心琉璃龛……”
春娘伸手取龛，同时幻出一件仿品置于原处。身形一动，已掠至阵外。
她将穆守义扶起摆正，飞身而出。穆守义醒转，挠挠头，房中已被人踩了一圈，他竟丝毫未觉。
**
明怜倚树出神，忽然后背被人一拍！她惊得要叫，却被捂唇。
春娘转至她面前，笑出虎牙：“阿怜，是我。走罢。”
携人飞至半空，忽闻下方传来温润嗓音：“大哥请起！如此大礼，穆野何以承受！”
春娘偏头，透过交错的枝杈，望见小花园处，穆珲竟朝穆野跪了下去！
“搞什么名堂？”她小山眉一蹙，想也不想便落了下去！
明怜瞠目，只觉天旋地转，惊呼未出，又被春娘捂嘴揽住。
春娘挠挠双髻，歉然道：“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将明怜送至树梢，自己闪至假山之后，垂耳静听。
穆珲跪地哭诉：“四弟定要救我……老三那贱种，失宠了还反咬我一口！如今我玩死女人的事传得人尽皆知……父亲那荫庇的官位，断不会给我了！”
穆野扶不起他，只好自己也跪在地上。他轻叹，温声道：“大哥……此事……荫庇事小，只怕整个穆家，都要受牵连……”
穆珲瘫软在地：“那如何是好……四弟救我！”
穆野默然片刻，压低声音：“为今之计，唯有……”
春娘竭力凑近，却终差一着，听不真切。
**
水蓝沙流将尽，明荼坐于案边，冷白面容静无波澜，只凤眸紧盯着琉璃蛊。
穆文忽而出门张望，忽而蹲身看沙，坐立难安。
明荼被他扰得心烦，叱道：“你能不能别走了！”
穆文脚步一顿，这才察觉失态。他蹲回桌边，只露一双眼睛巴巴望沙。
最后一粒沙即将落定，穆文骇得闭目。却忽闻草木清香袭来，春娘咯咯娇笑，清亮嗓音响起：“你做什么怕成那样？”
明荼低沉嗓音隐现欢喜：“仙子！”
穆文睁眼，正见春娘纤指轻叩，最后一粒沙悬停未落。她竟准时归来！
他清眸大亮，腾地站起来，竟忘了身份，径直上前一步。方欲张口，却被明怜软语打断：“穆小郎君！”
四人围桌而坐，穆文挽袖下厨，炒了几个小菜，焖一锅米饭，为众人接风。
春娘奔波一夜，吃得格外香甜，连添两碗饭。忽想起什么，唤道：“穆文！”
明怜正小口吃饭，闻声悄悄抬眼。
穆文正将桂花糕盛盘，忙应：“小人在！”
春娘道：“我方才听见……”
将穆野穆珲对话复述一遍，问道：“你说，‘为今之计，唯有’什么？”
桂花糕热气氤氲，穆文修眉微蹙，玉白指尖轻摩，片刻，凛然道：“赵姨娘……”
春娘：“嗯？”
穆文道：“二公子生母，赵姨娘。”
破晓时分，府中传遍，赵姨娘被剥去外衣，送去了官府。罪名是，为子争宠陷害嫡子。心肠歹毒，罪不容诛。
同时，三公子因污蔑长兄，被家主遣送乡庄。
重重处置，不过掩人耳目。玩死女子之大罪，轻轻揭过。
但真正情由，家主岂会不知。
数日后，嫡长子穆珲被请出长房，迁入偏院。
至此，诸公子中，距正房位置最近的，竟成了野陂馆！
——四公子穆野居所。
春穆你俩还搁那儿小学生吵架呢，你姐姐姐夫都do上了。。。
昨夜又把粑粑一样的初稿放上去了，应该无人发现吧……幸好我糊无人在意……
昨天三次元emo了一整天，晚上极限赶稿，情绪 ddl双压力，爽。。
下章还是隔日更！（4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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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琉璃水沙计时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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