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的下午,秋老虎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原本悬在教学楼顶、把瓷砖晒得发白的太阳,没一会儿就被滚过来的厚云层裹得严严实实。风也跟着变了性子,从窗户缝里钻进来时,带着点初秋的湿冷,不像之前那样燥得慌,吹得教室后墙的黑板报“哗啦哗啦”响——那是上周我们班刚出的“军训剪影”,边角用透明胶带粘了好几层,还是被风吹得卷了边,照片里林逸珩举着连旗的身影,在晃动的纸页上也跟着轻轻晃。
我趴在桌上,下巴垫着胳膊,盯着窗外越来越暗的天。手里转着林逸珩上次借我的那支银灰色的笔,笔杆上的星云图案被我摸得发亮,连原本印在上面的小星球都快要看不清了。自从上次他在走廊教我转笔后,这支笔我就没好意思立刻还——总觉得“现在就还”显得太刻意,好像巴不得和他划清界限似的。这两天课间总想去他座位旁,可每次凑过去,都看见他被几个男生围着聊天,他们时不时笑笑,我站在旁边,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放学时更别提了,他收拾书包的动作看着慢,可总能比我先走出教室,等我追出去,只能看见他背着书包的背影,挂在包带上的宇航员挂件晃来晃去,很快就混进楼下的人群里。
笔在指尖转了半圈,“嗒”地砸在课本上,我叹了口气,把笔捏紧。现在我已经能稳稳转两圈了,上次在宿舍练的时候,室友还凑过来看热闹,说“你这转笔技术突飞猛进啊,是不是偷偷报班了”。我当时没好意思说,是因为笔顺手,更因为每次转起来,都能想起他教我时的样子——他侧身站着,阳光落在他耳尖,手指捏着笔杆示范,声音软乎乎的。想到这儿,耳朵又悄悄发烫,赶紧用课本挡了挡脸。
“哎哎,要下雨了吧?”同桌突然推了推我的胳膊,她手里拿着一把折叠伞,正往书包侧兜里塞,“你看楼下的树,都被吹歪了,刚才我妈发消息说,今天有暴雨,你带伞了吗?”我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书包侧兜——空空的。早上出门时,我特意扒着窗户看了天,晴空万里,连点风丝都没有,就觉得伞沉,顺手扔在了宿舍的架子上。“完了,我没带。”心里有点发慌,“希望放学时雨能停,不然从教学楼到宿舍,这段路得淋成落汤鸡。”
话音刚落,窗外就“哗啦啦”炸开一阵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啊?不是吧,我是倒霉熊吗。”我暗自抱怨。
同学们都凑到窗边看雨,叽叽喳喳的,连数学老师敲黑板喊“安静”的声音,都被雨声盖过了大半。我扒着窗户往外看,楼下的水泥地很快就积了水,雨点砸下去,溅起一圈圈小水花,连远处的篮球场都看不清了。心里更沉了——这雨看着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停的,上次淋雨感冒了半个月,鼻塞咳嗽的,上课都没精神,可不想再遭一次罪。
放学铃响的时候,雨不仅没停,反而下得更疯了。风裹着雨水往走廊里灌,把靠窗的同学的作业本都吹得翻了页。同学们都拿着伞,三三两两往楼下走,有的男生干脆把校服外套顶在头上,嗷嗷叫着冲进雨里。我站在教室门口,看着眼前的瓢泼大雨,有点不知所措,脚刚迈出一步,雨水就溅到了裤脚,凉丝丝的,赶紧又缩了回来。
“要不你等会儿?”同桌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正低头给室友发消息,“我问问我室友,能不能过来接我,到时候我们俩挤一把伞,带你一段?”
“算了,你先走吧。”我笑着摇摇头,往旁边让了让,给她腾出位置,“我再等等,说不定雨一会儿就小了。”其实我知道,这雨短时间内停不了,可不想麻烦她来回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撑开伞走进雨里,走了两步又回头冲我喊:“那你要是等不到,记得给我发消息!”我点点头,看着她的伞在雨里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楼梯口。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我和坐在最后一排的林逸珩。他好像一点也不急,正低头收拾书包,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物理练习册,翻到某一页,用铅笔在上面划了几道线,才慢慢往书包里塞。他的书包拉链有点卡,拉了两次都没拉上,他低头摆弄了半天。背着书包站起来时,还轻轻捶了捶腰——大概是坐久了,有点酸。
我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他带伞没。如果他带了,要不要问问能不能一起走?可又觉得太唐突,万一他没带伞,或者他不喜欢和别人共伞,那不就尴尬了?正纠结着,他已经背着那个挂着宇航员挂件的黑色双肩包,走到了门口。
他看到我站在那里,愣了一下,停下脚步,眼睛里带着点疑惑:“没带伞?”
“嗯。”我点点头,耳朵又开始发烫,“早上看着天气好就没带,没想到雨下这么大。”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书包,然后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把黑色的折叠伞——伞面是纯黑的,没有任何图案,伞柄是塑料的,有点旧。看起来用了挺久。
“我带了伞,一起走?”他看着我,语气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一起去食堂吃饭”那么自然,没有半点勉强。
我心里一喜,赶紧点头:“好,谢谢你!那……会不会太麻烦你?”
“没事。”他笑了笑,伸手撑开伞,伞面“啪”地一下展开,刚好够两个人站。“你住哪个宿舍?”
“三号宿舍楼,就在食堂旁边。”
“刚好顺路,我住五号宿舍楼,在你前面一点。”他说着,率先走进雨里,伞往我这边倾斜了一点,伞沿刚好挡住我头顶的雨,“走吧。”
我赶紧跟上他的脚步,伞下的空间不大,我们离得很近,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带着点淡淡的温度。风把雨丝吹到我的脸颊上,凉丝丝的,可心里却暖暖的,连裤脚溅到的雨水都不觉得凉了。
路上的人不多,大家都撑着伞,脚步匆匆。我偷偷看了一眼林逸珩的侧脸,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睫毛上好像沾了点雨珠,亮晶晶的,像撒了点碎钻。他手里握着伞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因为握得有点紧,指节微微泛白。我发现他的伞一直往我这边斜,他的右肩已经湿了一片,深色的校服外套上晕开了一块深色的水渍,连袖子都湿了半截。
“你的肩膀湿了。”我小声说,往他那边靠了靠,尽量让自己的肩膀贴着他的胳膊,想帮他挡点雨,“伞往你那边挪挪吧,我这边够了,你衣服都湿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不在意地笑了笑,反而把伞又往我这边斜了斜:“没事,淋点雨没关系。你别淋湿了,不然容易感冒,上次军训你好像就感冒了,总在擦鼻子。”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军训时感冒的事。那时候我鼻塞得厉害,总忍不住吸鼻子,怕影响别人,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没想到他居然注意到了。心里有点甜,又有点过意不去,只好找个话题打破沉默:“你刚才在教室里怎么不急着走?是在看物理练习册吗?我刚才好像看到你在划重点。”
“嗯,刚才最后一道物理题有点难,受力分析那块没搞懂,想再看看解题思路。”他点点头,脚步慢了些,“你物理学得怎么样?上次月考的物理题,好像挺难的,我们班好多人都没及格。”
“我物理差得要命,每次做题都头疼。”我叹了口气,想起上次月考的物理卷,最后一道大题我连题目都没看懂,直接空了白,“上次月考最后一道大题,我盯着题目看了十分钟,愣是没敢下笔,最后只写了个‘解’字,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其实力学也不难,关键是要画受力分析图。”他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睛在雨雾里显得格外亮,像浸在水里的星星,“下次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我物理还可以,上次月考考了90多分。”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眼睛亮了亮,心里的期待又多了几分,“那下次我有不会的题,就找你请教,你可别嫌我笨啊,我可能要问好多遍。”
“不会。”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两道浅弧,比上次纸条上的小笑脸还好看,“互相学习嘛,你语文不是挺好的?上次作文你好像是全班最高分,我作文一直写不好,到时候还得问你。”
我愣了一下,脸颊又开始发烫——没想到他连我作文考了高分都知道。上次语文老师念优秀作文时,我低着头,脸都红了,根本没注意到他在干什么,原来他一直在听。我们聊着天,脚步慢慢往前走,雨好像小了一点,远处的食堂已经能看到轮廓。
快到三号宿舍楼门口时,我停下脚步,指了指宿舍的大门:“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伞你拿回去吧。”
“不用,伞你拿着吧。”他把伞递给我,手指碰到我的手心,凉丝丝的,“明天可能还会下雨,你拿着用,我宿舍还有一把大伞,就是有点沉,平时不想带,放在宿舍门口的架子上。”
我赶紧推辞,把伞往他手里塞,“你把伞给我,你明天用什么?万一明天雨还这么大,你又要淋雨了。”
“真的没事。”他把伞又塞进我手里,这次握得有点紧,不让我再推回去,“你记得明天把伞带过来,放在我座位上就行。”
我看着手里的黑色雨伞,又看了看他湿了的肩膀和袖子,心里有点感动,鼻子酸酸的。“那好吧,谢谢你!明天我一定给你带过去,绝对不忘记。”我用力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银灰色的笔,递到他面前,“对了,这支笔也还给你,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接过笔,低头看了看,笔杆上的星云图案在雨雾里泛着淡淡的光,他笑了:“你好像用得挺顺手,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借下去呢,上次在走廊教你转笔,你好像很喜欢这支笔。”
“没有!”我脸颊发烫,赶紧别过头。“就是……就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还你。对了,我现在转笔已经能转两圈了!上次在宿舍练,室友都说我进步快。”
“这么厉害?”他挑了挑眉,眼里带着点笑意,好像有点惊讶,又有点期待,“下次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好。”我点点头。
这时,雨又下大了,风把雨丝吹到他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往旁边躲了躲。“我先走了,不然等会儿雨更大了,五号宿舍楼离这儿还有段路。”他对我挥了挥手,手里捏着那支银灰色的笔,“明天见,记得带伞。”
“明天见!谢谢你的伞。”我也挥了挥手,看着他转身走进雨里。没有伞,雨水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黑色的书包在雨雾里晃了晃,挂在上面的宇航员挂件也湿了,耷拉着脑袋。他的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偶尔会跳一下,躲开路上的水洼,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我站在宿舍门口,握着那把黑色的雨伞,伞柄上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有点凉,又有点暖。抬头看了看天,雨还在下,可心里却像被太阳晒过一样,暖融融的。我把伞收起来,走进宿舍,刚关上门,室友们就围了过来——她们刚才一直在窗户边偷看,现在眼里都闪着八卦的光。
“哇!你怎么回来的?没淋雨!”徐妗凑过来,指着我手里的伞,“这伞不是你的吧?是谁送你回来的?是不是上次你说的那个旗手?”
“就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他借我伞了。”我笑着说,把伞放在门口的架子上,顺手擦了擦伞柄上的水渍,心里却在想,明天一定要早点去教室,把伞还给林逸珩,顺便把上次没懂的那道物理题拿出来,问问他解题思路,再……再给他表演转笔。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下午和林逸珩共伞的画面——他往我这边倾斜的伞,湿了的肩膀,记得我感冒的小事,还有他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发芽,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紧张,像初春刚冒头的小芽,怕被风吹,又盼着长高。
或许,有些事真的不用急,就像转笔一样,慢慢练习,从掉笔到转两圈,总会越来越稳;就像和他的关系,从错认名字到传纸条,从教转笔到共撑一把伞,慢慢相处,总会越来越近。
是存稿[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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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湿掉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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