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热气翻滚,许清知蹬着桶底,两人身影交错,霎时间亲密无隙。
真是疯了,她此时竟有空想若能与始容相守小院,厮守一生才是畅快,这想法在许清知与始容交融之时成为咒语,始终盘旋在她心头。
她许清知也有渴望。
翌日,许清知拎着昨日的酬金——一袋金锭向炉坊仰首阔步快走。
坊主金生水老远就朝她喊道:“顾公子,今日来得早!”
许清知确实比往日起得早,她彻夜燥热,待天光终于渐明,于是忙不迭地溜出来吹些冰冷晨风。
待许清知走近后,她将沉甸甸的金锭袋扔在炉台,这才应答:“金坊主,老规矩。”
金生水朗声道,“薄且韧!明白!”可当他从袋中将金锭取出,笑意顿时僵住,“我知晓顾公子款资丰厚,但是以金铸剑实在是豪奢之举。”
许清知竟从他语中听出失落之意,可接下这么大一笔生意,金坊主应当开心才是,难道他是嫌报酬少了?想来也情有可原,自己赚的越来越多难免叫他人嫉怀。
于是许清知秉持有福同享的原则,大臂一挥:“这次酬劳翻倍,劳烦金坊主自制范、熔炼、浇铸到铸后装饰,步步都务必精准细致。”
金生水:“顾公子是金炉坊的贵主,我怎能坐地起价!这次还按旧价,只不过顾公子今后亨通定不要将我忘记。”
许清知礼貌应下,“金坊主你我算是半个朋友,怎么净说这些奇怪的话!那就有劳金坊主。”现在充斥在她脑海中的尽是金剑铸成后的闪耀之光。
许清知对金属长剑尤为痴迷,每完成一单任务,她都会买剑自我嘉奖。
于是在翌日清晨,许清知寻匠师淬炼新剑已成习惯,在今日,她对这把金剑期望极高。
许清知向来吝啬修饰房屋,但却常常重金铸剑,小院正房中的木箱中列满她的宝剑,从材质、样式到长短各不相同,这也是许清知下山两月以来为数不多的嗜好。
金生水将金料过称后锁进箱中:“上次的青铜短剑已经做好,顾公子可要带走?”
许清知,“这金银坊中又有谁能比得过金坊主的锻造速度。”
金生水:“哈哈哈,顾公子过誉了,特别您的事我总是格外放在心上。”
又是些奇怪的话了!许清知住口随他行至炉坊后院,原来青铜短剑已装于剑匣之中。
这是许清知在炉坊定制的第十七把剑,买客出资不多,勉强够做短剑一柄。
“多谢金坊主。”许清知取出一小袋碎银交给金生水,然后将剑匣背在身后走向市集。
许清知早就习惯一个人生活。
她的师傅隐山人潜心钻研修行之道,有时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同她说两句话,她也习惯了这种生活,因此来到京城后,她独自取剑、买菜、杀人的生活也适应得很好。
许清知瞅着市集上结伴来往的眷侣心无波澜。
千百人与她擦肩,许清知只是拢紧捆着剑匣的粗绳,小心地避开人群。
按照惯例,许清知先在菜集买了一捆菘菜、两根萝卜、两颗南瓜、一把松蕈,随后行至禽铺购入烧鸡一只和十二枚鸡蛋。
最后她才来藏楼取走每日定下的一斤熟牛肉。
京城就是这点极好,只要有银钱什么都不必自己动手,但若是想要藏楼的掌柜亲自在门前相迎,这就不是区区银钱就能做到的。
许清知接过薛鼎递来的装着熟牛肉的纸包,熟练地揣在怀中:“薛掌柜,有劳。”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习惯唤薛鼎掌柜。
薛鼎:“顾兄客气,只是……”,薛鼎欲言又止。
薛鼎倒是毫不避讳,即便身边有客,他仍是顾兄、顾兄地叫个不停,仿佛生怕别人不知两人熟识。
许清知今日心中记挂小院那人,她漫不经心道:“倘若是昨晚之事,薛掌柜可抛之脑后,不必挂怀。”她话音刚落来不及听薛鼎辩词,立刻快步消失在藏楼门前。
许清知高兴地带着肉菜满载而归,却在小巷末端拐角处猛地驻步,有人站在她门前,她尚未看清那人的脸,便随手抽出根萝卜瞄准来人侧腰飞去。
只见门前那人指节似竹一把将萝卜攥在手心,他的手背青筋暴起,垂眸盯着萝卜沉思片刻,然后才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转过身子。
“解蓝凌!”许清知失仪惊呼,他怎么回来了!不过片刻,她揣着肉菜故作潇洒地越过他的肩,“寒舍简陋,我就不请你进来了。”
许清知骤然遇见解蓝凌顿时浑身乏力,她今日连门都懒得开,径直跃上院墙旋身入院,她正要松了口气,解蓝凌却紧随其后。
解蓝凌:“萝卜不要了吗?”
他的音色还是那么漂亮,每一个声调都在引诱她,许清知发愣地盯着他的脸,片刻她转身淡淡道:“送你了。”她的尾音颤抖了一下,希望他没听出来。
解蓝凌敏锐道:“你是在害怕我……还是在激动。”
该死的自以为是!他以为自己是谁!不就是长得俊朗、武功又好、脾气温和、涵养高优、魅力无限,他不就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
——她许清知现在位高权重、还不是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有什么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许清知自言自语将心声吐出。
解蓝凌窃笑道:“青青还在生我的气?那年没有选择你,我很抱歉。”
许清知翻个白眼,她一脚踹在里屋门上将解蓝凌关在门外
——解蓝凌,庆国声名远扬的骁勇将军,她那在心里已经死了无数次的白月光。
许清知如今只在乎始容。
当她走进里屋才发现始容已经不在了,倘若不是衾被有半分温热,她还以为昨晚自始至终不过自己一场春秋大梦。
可小院门都锁着,他那般柔弱能跑哪里去?
许清知将食材落在桌上然后小步跑回院中。
解蓝凌正杵在原地,他身姿挺拔,腰脊似枪,许清知匆匆瞥了眼,然后立刻注意到院中的散石被高高地堆在墙角。
原来如此,竟是踩着石块跑出去了。许清知没料到石块还有这种用处,她幻想着始容将石块搬到墙角,然后爬上石堆,小心翼翼翻身出墙的模样。
许清知的唇角温柔地勾着。
一旁解蓝凌突然问道:“你有人了?”
许清知瞬间敛回笑意:“与你无关。”撂下这话,她提菜走进厨房,努力试着不去在意解蓝凌。
解蓝凌立在厨房门外:“若你不愿这门婚事,我去帮你推掉。”
许清知推开厨案前的窗户:“我还从未说起你就知道我不愿意,你是什么?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解蓝凌:“青青,你在恨我?我没想到昱国的投诚会以婚为约。”
许清知不再理会,按照惯例,她先将蔬菜用清水煮熟分成两份,随后将鸡肉过沸水去油去盐,然后混着时蔬倒进暧暧的碗里,“暧暧!”许清知轻声唤着。
暧暧闻声从屋内跑到院中,它只是嗅了嗅解蓝凌的衣袍便在陶碗前坐好,如今托许清知的悉心调教,暧暧的饭前礼仪比在解蓝凌身边更为体面。
解蓝凌:“暧暧不认得我,倒是与青青你更亲密,我替你感到高兴。”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解蓝凌废话如此之多?许清知冷声道,“你去边疆的时候,暧暧在宫门口守了三日,它不吃不喝险些晕死只为等你回头,可你呢,解蓝凌,你今日来做什么?”
解蓝凌走进厨房:“你呢,青青,你也在等我回来吗?”
许清知停顿片刻,手中菜刀将牛肉剁得稀碎:“曾经等过。”
解蓝凌眸光微闪,他拿起筷箸将蔬菜捞出放进碗中,然后从她手中取走菜刀,又将仅存的完整肉片叠在菜上:“青青,你爱吃的还是这些。”
许清知看着近在眼前的夫妻生活,这是她曾梦寐以求的,可如今却显得苦涩,许清知夺回碗筷重新放在桌上:“不劳烦解将军大动干戈前来讨好。”
许清知望着解蓝凌温情的眼眸,他就是用这双明眸同她决绝作别。
无论他说什么,今日这饭只要有解蓝凌在,许清知就吃不下。
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含恨抱憾终身,许清知未有丝毫惋惜:是他放弃她的。她再次整顿心神冷冷地凝了解蓝凌一眼,她觉得他眼底的无情从未驱散,几年过去反而更加坚不可摧。
在许清知进山修行之前,先皇给了解蓝凌两个选择:要么留在京城与许清知成婚;要么驻守玉门关,此生非君所召不得入京。
解蓝凌在御前苦苦跪叩,最后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从解蓝凌踏出京城的那日起,他在许清知的心中就死绝了。
更何况此次昱国战败,解蓝凌居功至伟,他凭一己之力将姬容时送到她身边,如今又回来找她做什么?
许清知将解蓝凌推出厨房,她掩上房门避开他灼灼双眸:“我心中另有他人,倒是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解蓝凌却冥顽不灵:“青青,是我,我回来了。”
许清知拈起鸡碎骨掷他脸面,解蓝凌却没躲开,尖薄骨片擦破他的肌肤在颧骨上留下一条血痕,许清知望见珠血更加心烦,他到底想做什么!
许清知在小院食不下饭又不得安宁,于是飞身登上院墙,她回眸俯视解蓝凌道:“小门小院,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你自回。”
许清知飞身前往藏楼,除了避开解蓝凌,她更在乎的是始容到底跑哪去了。
今日解蓝凌逼她一分、她便眷慕始容三分,如今满腔欢喜呼之欲出,她一定要找到始容将他带回小院。
许清知冷脸阔步正要迈进藏楼,门口却早有身影插手静待,晨雾染上他的翘睫,稍有醉意的凤眸微眨竟扇起淡淡香风,这香味却是许清知惯用的沐皂。
可她许是用惯了,一时竟对这淡淡的木香熟视无睹。
眼看许清知就要与这静候之人擦肩而过,可山不过来,流水迁徙。
始容急步上前扯着她的衣袖:“顾公子!”
蓦然回首,许清知欣喜若狂。
可许清知不明始容记得昨夜多少,她只能压下心尖狂喜淡淡应道:“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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