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又去了两天丘顶,确定了最终的水道路线,并都是在夕阳出现时回来,她熬夜,把图画了很多份,隔天,又到村里堂把纸下发,给他们讲清路线。
浩浩荡荡的挖水道开工,郑平把所有年轻力壮的男子都叫来弄这个,村里总共五六百人,妇女们有愿意帮忙的就来,或是中午给自己汉子们送吃食。
祝枝每天都去监工,她虽不干活,但这样每天几里地的来回奔波,晚上累的几乎要倒头就睡,可她还不能睡,还得照顾在床上的祝宁国。
几天下来,祝枝发现自己瘦了,又也许太累,她的心脏晚上总会突突的那么几下,得让她深喘好几口气,约莫半炷香才能恢复平静。
起来,祝枝到祝宁国屋里,准备叫他睁眼,喝口水,叫了好几声他都不应,她也习惯,水烧好放凉,她又端着茶碗坐到他面前。
“爹,爹?”
祝枝叫着,突然,她盯着祝宁国的脸手里的碗掉了下去,碗砸在地上的声音让她沉坠的心再次下沉,她颤着手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尖。
好久好久,都没有气出。
祝枝手紧攥住胸口衣服,嘴里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她最近太忙,昨晚李奶奶对他说爹的清洁都已做好,她累,就只替他关好了门。
没想到昨晚的门中一见,就已是最后一见,她爹死了,她什么话也没给他说,也没听到他的最后遗音。
祝枝的头阵阵发晕,肚子里也翻江倒海,突然,肚里的东西从口里涌了出来,一瞧,竟是鲜红的血。
她摔倒外地,视线也倾倒,握着祝宁国的手落下,重重的砸到地面。
好吵…头好晕…
祝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她正躺在床上,关着的门外似乎有好多人,他们在说什么话。
坐起,记忆回笼,她掀开被子就冲到门外,门外的众人们顿住,李奶奶眼眶红的,郑叔也在,他的眼眶也红的,甚至屋内,所有人的眼眶都是红的。
祝枝眼里滑下泪,“我爹呢?他现在在哪儿!”
李奶奶拉住她,“小枝,你先不要激动。”
想到不久前的那幕李奶奶仍是心惊,她进来,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孩,翻过她的身子竟看到她面色惨白,嘴角溢血。
想到什么,她又抬头去看床上祝宁国,马上叫人到这间屋子里来。
她抚摸着祝枝的手,“小枝,你先不要激动,你的身子,承不住啊。”
祝枝一顿,想到那刻她看到自己嘴角的血,脑袋痛得,心脏麻得她以为自己这具病弱的身体要随祝宁国一起去了。
可现在,她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现在怎么除了嘴里的血腥味,哪里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祝枝勉强扯出笑容,“我爹在哪儿?我没事,我要去看他。”
见拗不过,李奶奶指了指远处,“宁国已经被放在棺里了。”
祝枝走过去,来到黑色棺木前轻轻的抚摸着,照理来说她新的灵魂对他不会有这么大的情感波动甚至吐血,可那种真实的悲切…
她把棺木推开,里面祝宁国已经被换好了新衣服,甚至胡子也被打理了。
她凝望他,“爹,女儿来看你了。”
祝枝轻轻说着,手最后抚摸这张面容。
祝宁国的葬礼在三天后举行,水道挖掘工作在他去世那天就没有再动,祝枝挥洒黄色纸钱,跪在她娘与爹的墓前。
“爹,娘,女儿不孝…”
她眼里的泪断了线的落下,心脏抽痛的感觉再次袭来,可,就只是心脏抽痛。
祝枝磕了三个响头,久久的伏在地面。
抬起头,她笑着,“我会好好活着,过好日子,带领乡亲们也过好日子,爹,娘,你们放心。”
身后的长龙,宁水村的所有人都来送这位老村长,不乏有人,用袖口使劲的擦着眼角。
葬礼回来,这间屋子从此就只剩她一人,祝枝站在昏黄镜前,用手捂住胸口。
那天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如此强烈,可为何,现在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甚至连着几日劳累,葬礼爬山,她全程包括回来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喘气?
脑中纷乱不已,她躺在床上,艰难阖眼睡着。
水道挖掘工作渐渐恢复正常,祝枝分流出一波人来,叫他们与村里妇女们一起挖水坑。
这个水坑占地大,既是过来湖水的缓冲之地,也是积蓄之地。
在觉察身体没有像以前那样病弱后,祝枝也加入了战场,全村人一起干活,知道这事对大家有益就特别的快。
水道率先挖成,她叫大家把鹅卵石都丢进去,用来沉淀泥物。
十几天后,水坑也完成,最后,她亲眼盯着叫人把安湖那里打开一个深深的缺口。水流湍急而下,从此,宁水村就再也不缺水,不用大老远的去挑水。
那天,郑平去镇上买了两条鞭炮,祝枝跟着笑,发现她在鞭炮旁心脏也不会难受了。
大工程落幕,她对自己村长身份已经有些得心应手,祝枝叫来众人,目光放向挨着田那里的后山。
后山不算太高,尤其中下层有平缓之处,再上边,可以种些果树什么的。
她把这个提议说了,其他人却又显出犹犹豫豫。
“怎么了,郑叔。”,见众人都这样,她只好去问郑平。
郑平目光望着远处,“小枝啊,当初你说把后山开垦出来,我们没在意,可你现在办成了件大事,大家都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后山…”
他的眼神垂下来,“后山多年前,消失了十个人啊…”
“什,什么?”,祝枝一时语噎,立马想到那些志怪传说,或者什么变态杀人狂,可记忆里,爹也是很赞成把山开出来的,而且,没给她讲过这件事。
“是有三十多年了吧。”,郑平望望众人,“这事,只有老一辈的才知道,那时…”
屋里陷入时间回溯的安静,祝枝在郑叔的回忆里明白,三十多年前,村里的一个小孩不见了,大家去找,在后山找到了她的鞋,孩子的爹娘思女心切,两人独自去找,等大家发现他们不见,又有几人去山上去寻,就这样往复,最后,竟是不见了十个人。
那时,她的爹都还不是村官,最后大家壮着胆子,组结了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的往山里去,结果在一个山洞看到了那几人,他们的衣着完好,脸颊却凹陷,像是饿死了过去。
可这里,走下村不是很难,他们也不是不知山里情况的人。
最终,他们把这几人抬了出去埋葬,那时的村长本来想着要不要告诉大家再也不要上这个山,可那样又会引起恐慌,他最终说,那几人是跌在山缝里,卡在里面出不来死亡的。
这桩事被掩埋,也没有人因为害怕离开村子,也没有胆大的故意去山上寻刺激。
渐渐的,人们在如常谈资里遗忘了这件事,之后,有人再上山,往后的这么多年里没有一个人出过事。
屋内静悄悄的,祝枝却起了点寒毛,她爹没给她讲过,是因为觉得这事就是意外没必要,还是因为不信某些东西。
“那…”,祝枝有些犯了难,这诡谲故事…但另一方面后山确实是能开发的宝地,它上面有条溪流可以自给自足,而且,已经三十多年没出过事了。也许当天,没有什么,就是意外。
她佯装镇定的拍了下桌子,面色冷着,“这事,我先回去仔细想想,几日后我们再商讨,后山到底要不要开发。”,说完,她就昂首挺胸的阔步走了。
回到屋内,祝枝打开窗,这个角度,她能看见后山,白日属于美景,但在夜晚里,它逐渐演化为了巨兽。
祝枝赶紧关窗,躺在床上。她的脑里现在好乱,这样危险的山,爹不可能要她去开垦。
可一座山,又有什么危险的呢?
祝枝忽然茅塞顿开,危险的,也只会是山里的东西。起来,她到山脚,碰到要去上面捡菌子的罗大娘,两人一起往上走。
白日这里果真就是怡人的仙境般,鼻腔里都是沁人心脾的味道,祝枝旁敲侧击,但罗大娘是其他村嫁过来的,对那件事知之甚少。
她们走到一处开阔地里,这里,比丘顶望下的景色更加怡人。
“罗大娘,你到后山捡菌子有多久了?”
罗大娘笑着,“这山好哎,每年菌子两茬,我捡了十四五年了!”
祝枝望着她的笑脸,是啊,罗大娘已经在山上那么多年了,都没事。
最主要的是她相信她爹,他不可能让她来危险的地方,还让人也来危险的地方工作。
祝枝也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之后,她独自一人上山了三回,都是平安下来。回忆以往,她在村里长了十六年,也没听说过上面有猛兽,毒蛇等。
“什么,要开后山?”
村里堂的李事惊到,“祝丫头,那天你郑叔说的,你没听进去啊。”
祝枝严肃下声音,“这几天,我亲自去后山几趟,都没发现什么异样,也询问了罗大娘等众多,在后山来回数十年的人,他们对山,也都没什么异议。”
“最主要的是那是块宝地,高处可以种果子,日照充足,中低处种红薯土豆花生等,旁边就有溪流,连年不断,地选在那附近,甚至都不用去给菜浇水,只要驱虫就可,大大减少了工作量。”
“这样轻便又赚钱的事,大家不想吗?”
屋里安静,祝枝吐出一口气,“大家信我,也信我爹,他很久前就跟我说把后山开出来,危险的地方,他怎么会让大家去?而且,那里已经三十多年没有事了。”
“当初的那件事,众人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只能怪在出事地点,可村子存在了这么久,山上没有野兽下来,陪了我们这么多年,它,是安全的。”
屋内渐渐有松动声音,祝枝拉开椅子,“这样吧,我们今天就去山上转转,也去看看我说的那几处地界。”
门打开,她的身后跟了几个人,祝枝脚步稳健的去往山上,带着他们到溪流处,又到平缓地界。
“这里把草都拔了,挖个小水道把水引过来。”
“这里,可以种土豆。”
他们又往高处去,“这里可以种青橘,李子,反正到时镇里,城里时兴什么果子,咱们都可以种,收成好了,先到镇上去卖,我再买几匹马来,咱们到时又可以到城里去卖!都是好粮食,好果子,还愁没有销量?”
几人神情愈发松动,祝枝把他们带到空阔地,遥望远处夕阳。
“叔叔婶婶们,你们看夕阳多好看啊,在这山上甚至能看到城里一角。”
“这山一直存在,村子,建立了百余年,那次,说不定就是很奇妙的一种巧合罢了,我们不要害怕这座山。”
“这…”,郑平望着远处美景,“是啊。”,他回望众人,“这山我同意开垦。”
“我同意。”
“我同意。”
几人都同意,祝枝点点头,强压心里激动,“多谢大家的理解。”
在他们百米多外处,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手抓着树干,指甲,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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