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真的走到了天策府那巍峨肃穆的大门附近。巨大的演武场上传来士兵操练的呼喝声和马蹄踏地的闷响，充满了阳刚与秩序的力量感，与方才听雨轩的软语温香形成鲜明对比。
手中的令牌似乎微微发烫。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既然得到了这令牌，何不去看看？系统“奖励”她这个，不正是期望她继续“攻略”李临川，与他产生更多交集吗？
“示之以沉溺......”
对，她应该去。不仅要接受奖励，还要主动去使用它，进一步巩固她“沉迷攻略”的人设。更重要的是李临川。那个在安全屋里眼神锐利、会与清除程序对峙的李临川，真的被完全抹去了吗？还是说，就像系统会刷新环境一样，在某些特定的、系统监控可能较弱的“场景”里，他会不会有不一样的表现？
比如......属于他本职的、充满铁血气息的天策府马厩？这个念头带着一丝危险的诱惑。沈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努力调整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怀着些许好奇和仰慕、凭借心意男子信物前来探访的普通姑娘。
她绕到天策府侧门，向守门的军士出示了令牌。
军士检查了一下令牌，又打量了她一番，眼神里有一丝惊讶，但并未多问，只是公事公办地指向一个方向：“持此令可去后方马厩。勿入演武重地，勿要惊扰战马。”
“多谢军爷。”沈然低声道谢，心跳加速地走进了天策府。
与外面的庄严肃穆相比，马厩附近弥漫着一种不同的生机勃勃的气息。干草的味道、马匹特有的体味、皮革和保养油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粗犷而真实的感觉。一排排宽敞的马厩里，拴着不少神骏的战马，有的在低头吃草，有的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蹄子刨着地面。几个马夫正在忙碌地添草料、刷洗马匹。
沈然的出现引来了一些目光，但她手中的令牌让她避免了盘问。她装作好奇地打量着那些战马，实则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寻找着那个身影。她没有看到李临川。
心底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她走到一处无人的马厩边，里面一匹通体黝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正嚼着草料，见她过来，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好马......”沈然下意识地轻声赞叹，试图伸出手去想摸摸它的脖颈。黑马却猛地一扬头，避开了她的触碰，发出一声带着警告意味的嘶鸣。沈然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一步。
【情缘系统：叮！检测到侠士对骏马【踏雪】表现出兴趣。可惜此马性子烈，认主。建议提升与【李临川】的好感度，或可获赠更温顺的坐骑哦~】
系统的适时出现，让沈然一阵烦躁。她正要转身离开，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从她身后的马厩阴影里传来：“它不喜欢陌生人。”
沈然猛地回头。
只见李临川不知何时竟站在相邻马厩的阴影里，正拿着一把刷子，慢条斯理地刷着一匹枣红马的皮毛。他脱去了部分甲胄，只着一身暗色劲装，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看起来像是刚结束操练或是亲自打理马匹。
他竟然在这里！而且......他似乎没有像刚刚在听雨轩那样，被系统强制注入“温和”模板？
他的眼神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锐利，但看向那匹枣红马时，却流露出一丝难得的、近乎柔和的耐心。当他抬眼看向沈然时，那目光是平静的、审视的，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刚刚从某种束缚中挣脱出来的疲惫。
“李将军？”沈然努力让自己的惊讶看起来像是偶遇的惊喜，“您怎么会在这里？”李临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刷毛的声音规律而清晰。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这是我的马。照料它们，是份内之事。”他的回答自然无比，仿佛天经地义。
【情缘系统：目标【李临川】处于【日常职责】状态，情感反馈稳定。侠士可借此机会交流养马心得，增进了解！】
系统似乎将此刻判定为“安全”的日常互动，并未进行强制干预。沈然的心跳又开始加快。机会！她握紧了手中的令牌，决定冒险进行更深入的试探。她向前走了两步，靠近了些，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
“将军......方才在听雨轩，您......”
她的话故意只说了一半，紧紧盯着李临川的反应。李临川刷马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沈然脸上，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浮现，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他沉默了几秒，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眸子，此刻竟显得有些......空洞和迷茫。
“......听雨轩？”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回忆一个极其遥远而模糊的梦境，“琴声......不错。”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那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偶遇。但沈然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停顿和蹙眉！那不是全然的无知，而是一种被强行模糊、覆盖后的残留感！
系统没有完全删除，而是进行了“模糊处理”和“情感剥离”！“是啊，琴声很美。”沈然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心脏却狂跳不止，她继续压低声音，几乎如同耳语，“那之后您没有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比如......头痛？”
最后两个字，她问得极其轻微，却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那被系统封锁的记忆缝隙！李临川的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他倏然转过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沈然，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刺穿她！其中充满了惊疑、警惕，以及一丝被触及禁忌般的震动！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秒，他猛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发出一声极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闷哼！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有些苍白，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警告：检测到目标【李临川】核心记忆区出现异常访问尝试！情感波动超标！启动紧急镇静程序！】
系统的警报声在沈然脑中尖锐响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
与此同时，李临川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马厩的木栏上，呼吸变得粗重。他捂着头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那双锐利的眼睛紧闭着，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其痛苦的挣扎表情！
“将军！”沈然惊骇地上前一步。“别过来！”李临川猛地低吼出声，声音沙哑而痛苦，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警告。他睁开眼，看向沈然的眼神充满了混乱和一种陌生的恐惧？
那不是对敌人的恐惧，而是对自身某种失控状态的恐惧！
【镇静程序生效中......情感数据导出......覆盖完成......】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地宣告着结果。
李临川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捂着头的手也缓缓放下。他脸上的痛苦和挣扎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疲惫，以及一种重新笼罩下来的、冰冷的疏离。他再看沈然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淡漠。
“沈姑娘，”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距离感，“马厩重地，并非闲谈之所。若无他事，还请回吧。”他说完，不再看沈然一眼，重新拿起刷子，转身专注于他的马匹，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挣扎从未发生过。只有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急促的呼吸，暗示着那并非幻觉。沈然站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她再次失败了。甚至，她可能又一次无意中加重了系统对他的“修正”力度。
姜映怀的策略是对的，但执行起来远比想象中更难，代价也更大。每一次试探，都可能对那些开始苏醒的意识造成更深的伤害。
她看着李临川挺直却孤寂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无力和酸楚涌上心头。她默默地转过身，准备离开。就在她即将走出马厩区域时，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几不可闻地，再次从身后飘来，轻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钻入她的耳朵：
“......别再......试探......”
沈然的脚步猛地顿住，全身血液几乎凝固。他没有回头，依旧在刷马，仿佛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但沈然知道，那不是。那是被系统镇压之下，挣扎着传递出的、最后一丝微弱的警告。来自那个或许正在牢笼深处，逐渐失去自我的......李临川。
沈然失魂落魄地走出天策府，繁华的长安街市在她眼中失去了所有色彩，变成一片扭曲晃动的背景板。系统的糖衣陷阱，姜映怀的锋刃之舞，原来每一步都可能踏碎那些艰难萌发的意识。
她该怎么办？就此停手，任由自己被这个世界同化？还是不顾一切，继续冒险，哪怕可能加速他们的“死亡”？
巨大的茫然和负罪感几乎要将她压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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