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三十七年冬,先帝崩。太子彻继位,改元咸昌,大赦天下。大雪封山百日,帝京无雀。
咸昌十六年夏。
“哎,几位客官里面请嘞!”店小二麻利地撩开竹帘,殷勤地引着几位衣着光鲜的客人往雅座去。
粉面桃腮的少女刚落坐,便“哐当”一声将一个装着灵石的钱袋拍在桌上。
她倾身凑近对面端着茶盏的男子,压低了嗓音:“哥,后日就是试灵大典了,咱们何苦还在这地界耽搁?”
对面的男子眼帘低垂,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未置一词。
“阿娇,”旁侧戴白纱的高挑女子忽而开口,声音清冽中又带了几分沉肃,“此地人多眼杂,莫要言语。”
皇甫娇听后抿紧唇瓣,脸颊微微鼓着,终究按捺住性子,不再作声。
……
此时千里之外的洛神门。
话说这洛神门的名头,在修真界总透着几分特殊,皆因这宗门的门规森严,历来只收女弟子。更有传言,门中弟子个个姿容绝世。
久而久之,便有好事者私下嚼舌,说洛神门择徒不问神识根骨,只重皮相。
“虞师姐!”尹瓷在虞谭声的房内来回踱步,裙摆带起细碎的风,“你说,门主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要我去参加那鸿灵大赛。”
她猛地顿住脚,懊恼地抓乱了头发,“我这去了不是丢人现眼吗?高手过招的场合,我这种半吊子,不就是去供人看笑话的?”
镜前梳妆的女子闻言,指尖缠绕着发梢的动作微滞。铜镜映出她眼尾一抹浅淡的笑意。“你呀,”她转过身,语调温软,“究竟是怕出丑,还是……怕见着什么人?”
尹瓷脸颊瞬间涨红,从耳根蔓延到脖颈。她跺了跺脚,声音里带上了点羞恼:“师姐!”
六年一届的鸿灵大赛已近在眼前,今日,正是核验参赛者资格的最后一关——试灵大典。
能来这参赛的,哪个不是各宗门年轻一辈的翘楚?单论名头,便足以让寻常修士色变。
衡武大门前,一袭绛红绫裙的女子正与一位白发老者闲谈。柳红霜轻捻着腰间玉佩,唇角噙着淡笑:“不知依秦庄主看,此番大赛,哪家能拔得头筹?”
老者手中青竹扇轻摇,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掌心,眼底浮起兴味:“看来凌昭你对这次大赛很上心啊,不如……你我来赌上一局?”
话音未落,旁侧空地白光骤闪。待光晕敛去时,上官逸已悄然立于二人身侧。
“可算是让我寻着二位了。”他抬手掸了掸衣袖,“其余人都已在殿内候着了。”
柳红霜挑眉:“来得正好,我与秦庄主正欲打赌,上官道友可要来押上一注?不妨猜猜最后是谁能走到最后?”
上官逸闻言,忙打了个哈哈,拱手笑道:“若论押注,在下自然是押本门虚山。秦老,时辰不早,还是先行入内为上?”
柳红霜听罢侧目瞥他一眼,唇角弧度未变,不再言语。
三人相携步入门内,青竹扇轻摇的细响,混着绫裙曳地的窸窣,一并消散在了穿堂风中。
正阳道上,各派弟子排作长龙,眼看就要轮到试灵,人人面色肃然,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空气里满是凝重。
蓦地,一道咋呼声划破寂静:“这位同修!我瞧你这身行头……这衣裳料子当真讲究啊。还有这玉佩、这镯子,啧啧,得费不少灵石吧?”
队伍里顿时起了些骚动,不少人侧目看来。目光扫过说话人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还有她头上那顶实在破的扎眼的草帽。
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弟子们,嘴角不由得都噙着几分讥诮。只当这又是那个穷酸小派混进来的。
魏瑶儿只觉四面八方的视线如针般扎在身上,耳根滚烫。都怪眼前这个自来熟的穷鬼,让她此时尴尬得恨不得原地蒸发。
梁稷却浑然未觉,盯着面前少女绯红的脸颊,心头暗动:莫非是自己魅力已臻化境?不过堪堪面对面站着,就让这小美人动了心?虽说眼下自己尚无风月心思,但多交个妙人儿知己,总归是桩美事嘛。
如此想着,她下意识往后抓了把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又煞有介事地理了理本不存在的衣领,清了清喉咙。
“在下梁稷。梁,是栋梁之才的梁。稷,是江山社稷的稷。家中有老母在堂,下头还有个小弟。虽非钟鸣鼎食之家,倒也算得上……家徒四壁。敢问姑娘芳名?”说完,她一脸真诚地望向魏瑶儿。
魏瑶儿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这人……莫不是脑子有疾?初次见面,话没说上两句,倒跟查户口似的把自个家底儿抖落个干净?
周遭紧绷的空气仿佛被戳了个口子。先是几声压抑的闷笑从角落漏出,接着便有人“噗嗤”一下破了功,哄笑声顿时炸开,惊得旁边檐下鸟雀四散飞走。
队伍里那股紧绷的气氛,竟也松快了几分。
梁稷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有点懵。她眨巴着清澈且茫然的眼睛,这些人盯着她和小美人笑什么呢?
哦,是了。定是在暗暗祝福她俩觅得良缘罢。
这个念头一起,梁稷顿时心花怒放。她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两排白牙,笑容灿烂得简直能闪瞎人眼。
她还颇为自得地、像接受万众欢呼般,朝着四周那些笑出声的弟子们,挨个儿点头致意,神情间满是“承让承让”、“多谢祝福”的喜悦。
这下,笑声戛然而止。
好些弟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冻住,嘴角抽搐着僵在半空,眼神从看热闹变成了纯粹的惊悚。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梁稷张扬得过分的笑脸上,脑门上仿佛齐刷刷地浮起一排整齐的问号:这人……怕不是脑子缺根弦,这笑瞧着怎么有点瘆得慌?!
“肃静!”
晦明司的右司主孔狄立于高台,声若洪钟,威压自成。喧闹的人群瞬间噤声,连风都似凝滞了几分。
他身侧的柳红霜展开一卷明黄玉简,目光扫过台下弟子:“时辰宝贵,闲言免叙。接下来,念到名字者上前,将手置于试仙石上即可。”
“虚山,上官昀。”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已翩然跃上高台。女子身形修长,黑袍曳地,抬手按向试仙石,指尖稳如磐石。不过三四息的功夫,仙石腾起一团炽烈的紫光,在日光下灼灼夺目。
“不愧是上官家的血脉,年纪轻轻便有这般造诣。”台下,先前被称作秦庄主的老者青扇微摇,语带赞许。
修真界的天赋高下,就藏在这试仙石的光华之中。能被测出品级者,已比寻常修士强出一截。
而品级之内,又分了三六九等。紫为上品,蓝为中品,绿为下品,黄为末等。至于那千人里难出一人的黑色,则是凌驾于其上的上上之品。
此刻,高台之上的紫光尚未散尽,已令台下众多弟子心头凛然。
“虚山,上官沁。”
应声上前的女子身形纤秀,眉眼温润,素衣如雪,气质温婉。纤指轻按仙石,不过片刻,石面漾开一层清浅的蓝光。
“虚山,上官馥。”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看着年岁尚稚,步履轻捷如燕,两三步便跃上高台,单手往仙石上一拍,蓝光应声而起。
“上官三姐妹竟都来了?”
“我原以为只有上官昀会参加。”
“看来这次虚山是要全力一搏了。”
台下的议论声如细密的雨丝,悄然漫开。
“赤阳宫,杨…”
“赤阳宫,傅…”
“赤阳宫,赵…”
……
“云霄阁,皇甫…”
名单流水般念过,很快便轮到了洛神门。
刹那间,台下目光骤亮,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谁不知道洛神门的女子个个倾城之色?众人引颈而望,只盼一睹佳人风貌。
“洛神门,张瑾宜。”
紫裙女子款步上前,身姿如柳,眼波流转间自有风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玉指轻覆试仙石,石面旋即泛起温润的蓝光。
“洛神门,温盼姿。”
她步态袅袅如莲,眼波顾盼生辉,柔婉中却透出几分疏离。
“你妹妹竟也来了?”红衣锦袍的女子忽而侧首,朝身旁人挑眉。
青衫男子指尖无意识捻着袖角,轻轻摇头:“我与小姿已一年未见。她的事……素来不愿与我多说。”
“啧,卓豫。”沈钦烨低笑,语带揶揄,“你这妹妹,分明是还在同你置气。”
温卓豫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高台。
“归墟谷,明砚。”
明砚面色淡漠上前,指尖触及仙石的刹那,石面漫开一片纯粹的墨黑,这是今日第一个黑色灵纹。
“归墟谷,魏瑶儿。”
梁稷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唇角微弯。原来是叫魏瑶儿,名字和人一样,就像自己常吃的那款蜜糖酥,好吃,哦不是,好听。
魏瑶儿踮脚将手按上仙石,一抹鲜亮的玄紫陡然迸发,映亮她眼底。
“归墟谷,祝怀灿。”
黄衣少年紧随其后,掌心落下,仙石同样腾起浓郁的紫。
“这下归墟谷是要动真格了,这气势,不一般呐。”
“你们没听说吗?归墟谷那位老谷主怕是时日无多了,此番参赛的几个人里,保不齐就有未来的新谷主呢。”
议论声低低漫开,几道年轻的身影已汇入前方人群,只留下仙石上尚未褪尽的流光。
“天阙观,……”
柳红霜的声音刚起,底下已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炸开了锅。
无他,天阙观在修仙界的地位,素来如皓月当空。若说得俗气点,便是仙门百家中那位金尊玉贵的太子爷,光是名号便能镇住半场。
“天阙观,温卓豫。”
温卓豫之名,众人先想起的倒不是他清邑温氏嫡子的身份,而是另一个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标签——洛神门四大美人之一温盼姿的胞兄。
他指尖轻落,仙石上即刻漫开紫光,稳当得挑不出错处。
“天阙观,萧策行。”
梁稷瞅着走上前的人,心里先给了个评价:这位仁兄,脸色黑得像谁欠了他八百万灵石。
萧策行三字,单看没什么,组在一起可了不得,这在修真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当年手刃胞弟一事,令其之名像淬了冰的利刃,至今提及仍带着股寒意。
他将手覆上仙石时,对此一无所知的梁稷还奇怪为何感觉那巨石在微微发颤。
片刻,浓墨般的灵纹浮现,众人并不意外。
“天阙观,沈钦烨。”台上柳红霜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沈钦烨!她居然来了?!”
“钦烨——!”
身旁女修们的惊呼几乎要掀翻屋顶,梁稷不得不向高台侧目。只见那人黑发尽数扎成马尾状,身姿高拔,衣饰繁复得有些晃眼。
梁稷暗自嘀咕:此人穿得这般花里胡哨,定是个风流之辈。脸虽然看不大清,但肯定没她丰神俊朗就对了。
梁稷心念方动,仙石已亮起一抹艳紫。
“天阙观,谢郡迎。”
柳红霜话音刚落,方才还喧闹的人群竟诡异地静了下来。
梁稷正纳闷,忽听身旁有人轻叹:“洛阴谢氏,四大望族之首。其子弟皆天赋卓绝,世代镇守南冥。而谢郡迎身为第六代嫡脉,更是同辈翘楚,早有传言,说他便是下任家主之选。”
有弟子低声接话:“可……可谢家主尚在盛年,怎就早早定了继任之人?”
先前那人声调微提,隐带惊羡:“你竟不知?那谢郡迎年方十六,已破金丹后期之境!”
梁稷愣神的片刻,仙石已无声地给出了答案。毫无悬念的,黑色。
[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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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修真101》海选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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