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的雪,被血染红了。
谢云书拖着沈砚青在雪地上艰难前行,身后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沈砚青的白色道袍已经被鲜血浸透,胸口一道剑伤深可见骨——那是玄霄子亲手留下的。
"坚持住...就快到了..."谢云书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肺里搅动。使用"血影遁"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这门青雀谷禁术以燃烧精血为代价换取瞬间爆发,本不该在重伤情况下施展。
前方树林中,阿弩的身影若隐若现。他手持长弓警戒四周,见到谢云书立刻迎上来,一言不发地接过沈砚青。
"石重...他们..."谢云书声音嘶哑。
阿弩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山洞:"都在。圆觉治伤。"
山洞中,石重正烦躁地来回踱步,打狗棒上沾满血迹;苏微在角落整理药箱,脸色苍白;圆觉则跪在昏迷的沈砚青身旁,为他包扎伤口,口中不停念着往生咒。
"谢天谢地!"石重见到谢云书,一个箭步冲上来,"我还以为你们..."
谢云书摆摆手,踉跄着走到沈砚青身边:"他怎么样?"
圆觉额头冒汗:"伤及肺腑,但性命无碍。奇怪的是..."他掀开沈砚青的衣襟,露出胸口一处陈年伤疤——那分明是一个"谢"字。
谢云书如遭雷击,手指颤抖着触碰那个疤痕:"这是..."
"七年前的旧伤。"圆觉低声道,"看愈合程度,应该是用剑尖一点点刻上去的。"
谢云书突然想起沈砚青曾说过,他七岁那年全家遇害,是萧远救了他。难道那个"谢"字指的是...谢家?他的家族?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石重打断他的思绪,"昆仑派肯定在满山搜捕我们,得赶紧离开!"
苏微从药箱中取出几粒药丸:"这是补气丹,能暂时压制'血影遁'的反噬...谢大哥,你太乱来了!"
谢云书吞下药丸,感觉胸口的剧痛稍缓:"当时别无选择。"他看向洞外渐暗的天色,"等天黑我们就下山,前往雁门关。"
"雁门关?"石重瞪大眼睛,"现在?沈兄重伤未愈,你也半死不活..."
"正因为如此。"谢云书沉声道,"昆仑派想不到我们敢立刻行动。而且..."他看向苏微,"你师父的信中提到雁门关外的'丹鼎宗',很可能是长生丹的发源地。"
阿弩突然开口:"内鬼未除。"他的箭尖若有若无地指向苏微。
苏微脸色一变:"我说过了,我不是内鬼!那些焚心丹真的是为了研究解药!"
"够了!"谢云书拍案而起,随即因动作太大而咳嗽不止,"现在...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洞内陷入尴尬的沉默。圆觉继续为沈砚青包扎,往生咒越念越快;石重蹲在洞口警戒,不时瞥向苏微的药箱;阿弩的弓弦始终紧绷;苏微则缩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谢云书看着这群曾经意气风发的同伴,心头涌起一阵悲凉。短短几天前,他们还誓言要一起闯荡江湖,扫平不公。如今却互相猜忌,剑拔弩张。
夜幕降临,沈砚青终于醒来。他睁开眼的瞬间就本能地去摸剑,被谢云书按住手腕:"是我们。"
沈砚青的眼神从迷茫迅速转为冰冷:"师尊...玄霄子他..."
"我们知道。"谢云书轻声道,"他下令格杀勿论。"
沈砚青苦笑一声,牵动伤口又咳出一口血:"师兄...是被自己父亲害死的..."
圆觉递来水囊:"沈施主,喝点水。"
沈砚青没有接,只是盯着洞顶:"七年前,师兄带我下山除魔,途经青州谢家庄。庄主谢远山勾结魔教,残害百姓...我们灭了谢家满门。"他转向谢云书,"那是你的..."
"我的家族。"谢云书平静地接话,"但我从小被送去青雀谷学艺,对家族恶行并不知情。"
沈砚青闭上眼:"师兄临终前,用剑在地上写了个'谢'字...我一直以为是指谢家庄余孽复仇。现在才明白..."他抚摸着胸口的疤痕,"他是在提醒我,谢家还有无辜者。"
谢云书心头一震:"所以你刻下这个字...是为了提醒自己?"
"为了赎罪。"沈砚青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本该查清真相,却盲目相信师门...害死了师兄,也差点害死你。"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火堆偶尔发出噼啪声。阿弩站在暗处,看着谢云书为沈砚青擦拭脸上的血迹,手指悄然用力,那支刻着"守"字的木箭被生生折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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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六人悄然下山。沈砚青虽能行走,但伤势严重,大部分时间靠谢云书和阿弩搀扶。石重在前探路,圆觉和苏微殿后。
"前面有哨卡。"石重返回报告,"四个昆仑弟子,两个在打盹。"
沈砚青虚弱地说:"东侧有条猎户小径,可绕过去。"
阿弩摇头:"太慢。我解决他们。"
"不行!"谢云书制止,"杀同门,沈兄日后如何自处?"
沈砚青却冷笑一声:"同门?从玄霄子对我出手那一刻起,昆仑已与我无关。"
这句话里的决绝让谢云书心头一颤。他认识的沈砚青,那个恪守门规、重视师门的剑客,正在一点点崩塌。
阿弩已经无声无息地潜行过去。不多时,远处传来几声闷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阿弩返回,箭囊里少了四支箭。
"晕了。"他简短地说,"没死。"
众人快速通过哨卡。谢云书注意到地上四个昏迷的弟子,每人咽喉处都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阿弩分明是用箭杆击打穴位,却故意留下伤口,既不要命,也绝不仁慈。
下到山脚,六人找到一处废弃的猎户木屋暂歇。沈砚青因失血过多再次昏迷,谢云书坚持守夜,让其他人休息。
月光透过破窗照在沈砚青苍白的脸上,谢云书用湿布轻轻擦拭他脸上的血迹。手指抚过那道剑眉、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感情,早已超出了同伴之谊。
"看够了吗?"沈砚青突然睁开眼,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调侃。
谢云书触电般缩回手,耳根发热:"你...你醒了怎么不出声?"
"想看看你能盯多久。"沈砚青竟微微勾起嘴角,这个罕见的笑容让谢云书心跳加速。
"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谢云书嘟囔着,却忍不住也笑了。
沈砚青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云书,若有一天我...堕入魔道,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杀了我。"沈砚青的眼神异常清明,"别让我变成玄霄子那样的人。"
谢云书心头剧震:"不会的!你..."
"答应我。"沈砚青收紧手指,"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谢云书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终于缓缓点头:"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永远别给自己堕入魔道的机会。"
沈砚青没有回答,只是松开手,闭上了眼睛。月光下,那个"谢"字疤痕显得格外刺眼。
屋外,阿弩背靠墙壁,手中的断箭深深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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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谢云书被一阵低语声惊醒。他轻手轻脚地来到窗边,看见苏微和圆觉站在不远处交谈。
"...必须尽快送到杨御史手中。"苏微的声音很轻,"这配方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性命。"
圆觉摇头:"太危险。昆仑派肯定在各处要道设卡。"
"那怎么办?"苏微急道,"师父说这配方若落入组织手中..."
"给我吧。"圆觉伸出手,"我认识几个跑江湖的朋友,可以托他们送去。"
苏微犹豫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千万小心。这上面有长生丹的完整配方和解药制法..."
圆觉接过信,迅速塞入袖中:"放心。你们按计划去雁门关,我送完信就去与你们会合。"
谢云书正想出声询问,却见阿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另一侧,冷冷注视着这一幕。两人的目光在黑暗中相遇,阿弩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
苏微和圆觉分开后,阿弩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圆觉。谢云书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圆觉没有走远,而是在树林深处停下,取出那封信凑近火折子——他竟然要烧掉它!
阿弩的箭瞬间搭上弓弦,却被谢云书按住。两人屏息看着圆觉烧掉信件,又用脚将灰烬碾入泥土,这才转身离去。
"为什么阻止我?"阿弩低声质问。
谢云书眉头紧锁:"先别声张。圆觉此举必有缘由,我们暗中观察。"
阿弩冷笑:"信任?会害死你们。"
谢云书还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石重的喊声:"快起来!有追兵!"
两人连忙返回木屋,只见其他人已经整装待发。沈砚青勉强站立,手中紧握长剑;石重握着打狗棒,神色紧张;苏微背好药箱,不安地看向树林方向。
"至少二十人。"石重快速说道,"半里外,马上就到。"
沈砚青看向谢云书:"你还能用血影遁吗?"
谢云书摇头:"至少再休养三日。"
"那就硬闯。"沈砚青的声音冷硬如铁,"阿弩,你带云书和苏微先走。石重、圆觉和我断后。"
"不行!"谢云书坚决反对,"你伤这么重..."
"没时间争论!"沈砚青厉声道,"这是命令!"
谢云书瞪大眼睛——沈砚青从未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那个温和克制的剑客似乎正在被某种黑暗的东西吞噬。
马蹄声越来越近。阿弩已经拉着苏微准备突围,石重和圆觉也摆出战斗姿态。谢云书看着沈砚青挺直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正在用最后的力量保护他们,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要走一起走!"谢云书拔出佩剑,站到沈砚青身旁,"六个人,一个都不能少!"
沈砚青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就在这时,追兵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不是预想中的昆仑弟子,而是一队黑衣蒙面的骑士,胸前绣着一个诡异的丹炉图案。
"丹鼎宗!"苏微惊呼,"是组织的人!"
为首的骑士举起一张画像比对,冷笑道:"找到他们了。奉宗主之命,格杀勿论!"
二十余骑同时冲锋,声势骇人。沈砚青推开谢云书,迎头冲了上去。他的剑法不再是以往那种飘逸灵动,而是充满暴戾与杀意,每一剑都直取要害。
谢云书看着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心头涌起一阵恐惧——这不是他认识的沈砚青,这是一头被仇恨和背叛逼出来的野兽。
阿弩的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敌骑,每一箭都精准命中咽喉或眼睛。石重的打狗棒舞得虎虎生风,专砸马腿。圆觉则以佛珠为暗器,击打敌人穴位。
苏微从药箱中掏出一包粉末,顺风撒向敌阵。几个骑士顿时捂着眼睛惨叫起来,马匹也受惊乱窜。
谢云书趁机冲到沈砚青身边:"够了!我们突围!"
沈砚青充耳不闻,继续追杀溃逃的敌人。他的剑已经染满鲜血,眼神空洞得可怕。谢云书不得不施展残存的内力,一记手刀击在他后颈,将他打晕过去。
"走!"谢云书扛起沈砚青,向其他人喊道。
六人且战且退,钻入密林深处。追兵因地形所限无法骑马追击,只好鸣金收兵。
在一处隐蔽的山洞中,谢云书检查着沈砚青的状况。除了旧伤崩裂,更可怕的是他体内真气的紊乱——那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雁门关。"苏微忧心忡忡地说,"只有找到我师父,才能救沈大哥。"
石重皱眉:"那和尚烧掉的信不就是配方吗?"
苏微脸色一变:"你...你们看到了?"
谢云书点头:"不仅看到,还知道圆觉烧了它。苏姑娘,那封信是假的?"
苏微咬着嘴唇:"真的配方在我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下来了。那封信是...是诱饵。"
阿弩冷笑:"圆觉,内鬼?"
"我不确定。"苏微摇头,"但师父警告过我,组织的人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谢云书看着昏迷中的沈砚青,又看看洞外渐亮的天色,做出了决定:"去雁门关。但这次...我们谁也不能完全信任谁。"
六人沉默地收拾行装,彼此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遥远。谢云书背着沈砚青走在最前面,胸口的疼痛不知是来自"血影遁"的反噬,还是那种眼睁睁看着同伴分崩离析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几里外的山岗上,圆觉正与一个黑袍人低声交谈。黑袍人胸前,赫然绣着那个丹炉图案。
"他们要去雁门关。"圆觉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充满算计,"按计划行事。"
黑袍人递过一个锦囊:"宗主赏你的。下次见面,希望听到好消息。"
圆觉接过锦囊,掂了掂分量,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转身离去时,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黑色,每一颗上都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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