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雁门关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谢云书盯着窗外的黑暗，脑海中全是那张与苏微酷似的脸——丹鼎宗宗主的脸。
"所有人，立刻起来！"谢云书压低声音唤醒了沉睡的同伴。
沈砚青第一个警觉地坐起，手已按在剑柄上。阿弩无声地翻身下榻，箭已搭弦。石重揉着惺忪睡眼，打狗棒却已经握在手中。只有苏微还蜷缩在角落，似乎睡得很沉。
"苏微是丹鼎宗宗主的女儿。"谢云书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我昨晚亲眼看见她与宗主接头。"
屋内空气瞬间凝固。阿弩的箭尖立刻转向了仍在"熟睡"的苏微，沈砚青的剑也无声出鞘。
"不可能..."石重瞪大眼睛，"她明明..."
"装睡。"阿弩冷声道，"呼吸频率变了。"
果然，角落里的苏微缓缓坐起，脸上已无半点睡意。她理了理鬓角，露出一个与平日温婉形象截然不同的冷笑："谢大哥眼力不错嘛。"
沈砚青剑锋直指苏微咽喉："你一直在骗我们。"
"骗？"苏微轻笑，"我只是奉命行事。父亲大人想看看，你们这群所谓的'正道侠士'能走多远。"
她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结果比预期的还有趣——昆仑叛徒、谢家余孽、复仇的猎户、贪财的乞丐，还有..."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阿弩一眼，"一个不敢说出真名的懦夫。"
阿弩的瞳孔骤然收缩，箭矢离弦而出，直取苏微心脏！千钧一发之际，石重的打狗棒横空扫来，将箭矢打偏。
"等等！"石重怒吼，"让她把话说完！什么真名？"
苏微抚了抚被箭风带乱的衣襟："你们以为阿弩是谁？他原名叫谢忠，是谢家庄管家的儿子。七年前沈大侠血洗谢家时，他躲在井里亲眼目睹了一切。"
谢云书如遭雷击，转头看向阿弩。这个沉默寡言的弓箭手此刻面色惨白，一块绣有柳家徽记的破布从他怀中滑落——那是他多年来随身携带的复仇凭证。
"你..."谢云书声音发抖，"你恨沈兄？"
阿弩——现在该叫他谢忠了——缓缓摇头，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特殊的箭。这支箭上除了"守"字，还刻着一行小字：守谢家最后一人。
"我恨的是自己。"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那晚我本该保护少爷，却吓得躲进井里...等我爬出来，谢家已经..."他看向沈砚青，"你和那个萧远，杀光了所有人，连马厩里的狗都没放过。"
沈砚青面色苍白如纸："我们接到线报，谢家庄勾结魔教..."
"谎言！"阿弩厉声打断，"庄主只是拒绝向丹鼎宗提供'药材'！他们便栽赃谢家勾结魔教，借你们的手灭口！"
谢云书双腿发软，扶住墙壁才没倒下。七年前的灭门夜，他因在青雀谷学艺而逃过一劫，却不知还有另一个幸存者——从小陪他玩耍的管家之子谢忠。
"所以这些年...你一直在保护我？"谢云书轻声问。
阿弩点头，眼中闪烁着痛苦的光芒："我暗中跟随你，看着你结识这些人...尤其是他。"箭尖指向沈砚青，"我想过复仇，但..."
"但你发现云书爱上了灭门仇人。"苏微讥讽地接话，"真是一出好戏。"
沈砚青猛地转向谢云书，眼中满是震惊和疑问。谢云书耳根发烫，却无法否认——是的，他爱上了这个曾经血洗他家族的男人，多么荒谬又多么真实。
"够了！"石重打破尴尬，"现在怎么办？外面全是丹鼎宗的人，我们内部还互相猜忌..."
苏微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解药。"她将瓷瓶扔给谢云书，"你们昨晚的饭菜里被我下了'蚀骨散'，再过两个时辰就会发作。"
谢云书接过瓷瓶，却没有立即服下："为什么给我们解药？"
"因为我也被骗了。"苏微的笑容消失了，"父亲答应过我，只要拿到长生丹完整配方就放我和师父自由。但昨晚..."她掀开衣领，露出脖颈上一个狰狞的烙印，"这是'弃子'的标记。他打算连我一起除掉。"
沈砚青剑锋未动："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直通丹鼎宗总坛。"苏微直视谢云书，"谢大哥，我确实骗了你们，但我师父是无辜的。他被关在地牢里生不如死...求你救救他。"
谢云书看向其他人。沈砚青面色阴沉，阿弩箭仍上弦，石重则一脸犹豫。
"分头行动。"谢云书最终决定，"石大哥去联络丐帮弟子作为外援；苏微带我和沈兄走密道救她师父；阿弩..."他顿了顿，"你自行决定。"
阿弩收起弓箭，从怀中掏出一块陈旧的绣帕递给谢云书——那是谢家庄的标记："我守诺。"
短短两个字，却让谢云书眼眶发热。这个沉默的守护者，即使知道了全部真相，依然选择履行守护谢家最后血脉的誓言。
众人迅速收拾行装。谢云书服下解药后分发给其他人，只有沈砚青拒绝了。
"我不用。"他淡淡道，"昆仑心法百毒不侵。"
谢云书知道这是谎言——沈砚青根本不信那解药，宁愿毒发也不愿再被背叛一次。这种极端的戒备，与初遇时那个虽然冷漠却心怀正义的剑客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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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刚离开客栈，一队黑衣武士便包围过来。领头的正是昨夜与圆觉接头的黑袍人——丹鼎宗左使。
"宗主恭候多时了。"黑袍人冷笑道，"尤其是谢公子...您的血可是珍贵得很。"
沈砚青挡在谢云书面前，剑锋寒光凛冽："想要他的血，先过我这关。"
"昆仑叛徒也配嚣张？"黑袍人一挥手，数十名武士同时攻上，"活捉谢云书，其余格杀勿论！"
混战瞬间爆发。石重的打狗棒舞得虎虎生风，专攻敌人下盘；阿弩的箭矢如雨，每一箭都精准命中敌人咽喉；沈砚青的剑法则变得狠辣无情，招招致命；谢云书则施展青雀谷轻功，在敌阵中穿梭游走。
苏微突然大喊："小心暗器！"
一片淬毒的飞针从侧面袭来。谢云书不假思索，一把推开沈砚青，自己却被三枚毒针射中肩膀。剧痛瞬间蔓延，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云书！"沈砚青厉声嘶吼，剑势骤然变得狂暴。他不再防守，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竟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
谢云书咬牙拔出毒针，却发现手臂已经发黑。苏微冲过来塞给他一粒药丸："快服下！这是解药！"
沈砚青一把打落药丸："别信她！"
谢云书却已经捡起药丸吞下："我信..."他喘息着说，"如果她要害我，昨晚下毒时就..."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出。
沈砚青眼中闪过一丝恐慌，不顾危险将谢云书背起："突围！"
阿弩和石重掩护着他们且战且退。眼看追兵越来越多，谢云书虚弱地开口："放我下来...我用血影遁..."
"不行！"沈砚青厉声拒绝，"你已经毒伤在身，再用禁术会死！"
谢云书苦笑："不然大家都得死..."他猛地挣脱沈砚青的怀抱，双手结印，一股血色雾气从周身毛孔渗出。
"不！"沈砚青和阿弩同时大喊。
但已经晚了。血雾瞬间扩散，笼罩了方圆十丈。谢云书感到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经脉如被千万根针穿刺。他咬牙忍住惨叫，借着血雾掩护带领众人冲出包围。
当他们终于甩开追兵，躲进一条暗巷时，谢云书再也支撑不住，跪地咳血。沈砚青一把抱住他，手忙脚乱地擦拭他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
"为什么...这么傻..."沈砚青的声音发抖，冰冷的面具彻底崩塌。
谢云书想笑，却只咳出更多血："因为...你值得..."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呼吸交融。沈砚青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情感，缓缓低头...
一支箭突然钉在两人之间的墙上。阿弩站在巷口，面无表情："追兵近了。"
沈砚青抬头，眼中的温柔瞬间冻结成冰。他抱起谢云书，冷冷道："带路。"
苏微指引众人穿过错综复杂的小巷，来到一处废弃的祠堂。她移开供桌，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入口："这条密道直通总坛地牢。师父就被关在那里..."
石重拍拍谢云书的肩："我去联络丐帮兄弟，两个时辰后在总坛西门接应。"说完便匆匆离去。
阿弩检查了一下箭囊，还剩七支箭："我断后。"
五人依次进入密道。阴暗潮湿的通道中，只有苏微手中的夜明珠发出微弱光芒。谢云书被沈砚青半抱半扶着前行，每一次咳嗽都带出丝丝血迹。
"再坚持一下。"沈砚青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别睡..."
谢云书靠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恍惚间想起了初遇时的江南雨。那时的沈砚青多么讨厌被弄脏道袍啊，如今却毫不在意被他的血染红衣衫...
密道尽头是一扇铁栅栏。苏微从发髻中取出一根细铁丝，几下就打开了锁。栅栏后是地牢走廊，两侧牢房里关押着形销骨立的囚犯。
最里面那间牢房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铁链锁在墙上，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苏微扑到栅栏前，声音哽咽："师父！"
老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微微...你回来了..."
苏微手忙脚乱地开锁："我带人来救您了！"
老人却突然瞪大眼睛："不！快走！这是陷——"
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喉咙。老人倒地抽搐，鲜血汩汩流出。
"师父！"苏微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四周火把骤然亮起，数十名黑衣武士从暗处涌出。圆觉站在他们前方，手中把玩着那串黑佛珠——现在上面多了六颗新珠子，每颗都刻着一个名字：沈、谢、苏、石、谢忠、灵隐。
"欢迎来到丹鼎宗。"圆觉笑容可掬，"诸位的大名，已经刻在我的往生珠上了。"
沈砚青将谢云书护在身后，剑锋直指圆觉："叛徒！"
圆觉不以为意："叛徒？不，我从来都是丹鼎宗的'往生使者'。柳家二少爷这个身份，只是为了接近你们罢了。"他看向咳血不止的谢云书，"尤其是你，谢公子...宗主对你的血期待已久。"
阿弩的箭已经瞄准圆觉的心脏："你杀了我父亲。"
"哦？"圆觉挑眉，"那个忠心耿耿的谢家管家？没错，是我亲手割了他的喉咙..."他故意拉长声调，"就在你家少爷面前。"
谢云书浑身发抖，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因为愤怒。他终于明白了阿弩——不，谢忠——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从何而来。
"畜生！"谢云书嘶吼着想要冲上去，却被沈砚青牢牢抱住。
圆觉欣赏着他们的愤怒，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谢公子，想要解药吗？你中的毒再有半个时辰就会攻心..."他晃了晃瓷瓶，"用你的血来换，如何？"
沈砚青的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我先取你狗命！"
大战一触即发。阿弩的箭率先离弦，直取圆觉咽喉。圆觉闪身避过，手中黑佛珠突然散开，如暗器般射向众人！
谢云书强忍剧痛，推开沈砚青，自己却被三颗佛珠击中胸口。他跪倒在地，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沈砚青和阿弩同时冲向自己，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搭箭在弦...
而在他们身后，苏微正从药箱中取出一个红色瓷瓶，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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