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贝听见这急切的呼喊,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面色惊异。秋季天干物燥,容易起火,可如今是湿寒的春天……更何况祖父书房时常有人打扫,并非无人看顾,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沈珍贝一边思索着,琉璃一边帮她披上外衫,急急出门。
走到祖父祖母所住的大院时,里面已经站了许多人,来来往往在提着水桶救火,好不紧急。沈珍贝看见祖母站在那么靠前的地方,赶忙走上前去,扶住她。
“祖母,太危险了,快往后退些。”
“我对不起你啊。”沈老夫人喃喃道。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改面色的沈老夫人这时有些难以控制,那书房中确实有着沈老太爷多年来的积淀,沈珍贝并未觉得不妥。
“祖母,这怎么能怪你,想必只是意外,定有其他原因。”沈珍贝安抚道。
“小小姐,已经问询过了,有个小厮在书房打扫之时,不小心碰翻了烛盏。书房里都是书籍木具,极其易燃。这小厮害怕极了,又怕被怪罪,火势不大时只自己在那里扑,直到无法控制才喊着救火。”叶嬷嬷解释道。
沈珍贝知道祖母那边每日便早早歇下,关着门,过来西厢房要穿过一个长廊,若是着火但无人呼喊,确实不能第一时间发现。但祖母也难免责怪自己。
“那小厮人呢?”沈珍贝问道。
“犯了此等错事,已经被赶出府了。”叶嬷嬷回答。
这么快?沈珍贝有一瞬间觉得奇怪,但也并未深究,既是祖母处理,想必没有问题。
眼看着火势慢慢被扑灭了,白管家上前来说道,“老夫人,后面交给我来清理就行,您快回去歇息吧。小小姐,您也是。”
沈珍贝看着祖母脸色微微发白,便应下。
“祖母,阿襄送您回去。”
沈珍贝扶着祖母从那熟悉的走廊穿过,就到达了清风阁,这里是祖父祖母的卧房。装饰简单,平实自然。沈珍贝正要进去,想着不若今晚就陪祖母在此歇息之时。
“阿襄,你先回去吧,祖母想自己呆呆。”沈老夫人说道。
“那好,祖母,有什么事情您再叫人唤我就好。”沈珍贝应答。
从清风阁出来,沈珍贝总觉得有些异样之处,但又说不上来。带着琉璃,她们又往西厢房走着。
突然,她想起来书房中那个密室!
于是连忙加快了脚步,很快到了这边白管家还在指挥几个小厮收拾着着火后的残局。“白管家,我想进去看看”沈珍贝停下与他打个招呼。
“小小姐,里面粉尘极大,最好是捂着口鼻,尽快出来吧。”白管家回答道。
沈珍贝从已经坍塌的门口进去,偌大的书房,一切书籍都烧成了灰烬,本身挺立的书架也歪斜不成形。看着那张完全成了木炭一般的卧榻,想着自己从前坐在这榻上一边吃糕点,一边咿咿呀呀的读书。她的眼眶不禁被泪水填满。
实际上火烧过后的房间,看着更空荡荡了。一片漆黑中,琉璃举着的那盏烛火,根本不能完全照亮。沈珍贝有意去找,往书房中间慢慢挪动,可并未看见预期中的书桌和椅子。
一场大火,将这两个机关全部烧成灰烬了吗,但卧榻和书架还勉强有个留下的,可以辨认的形状。
沈珍贝心中狐疑,但并未声张,许是因为卧榻和书架都有墙壁支撑,而书桌和椅子这里是最初的着火点且没有遮挡,烧得会快些吧……
太多的信息砸在沈珍贝的脑袋里,她有些许晕眩。
“小姐,这里的粉尘太大了,我们快出去吧。”琉璃提醒道。
月光倾泻,树影婆娑,沈珍贝回头看了一眼书房,和琉璃一道往回走。
好在供奉着祖父和父亲牌位的明澄堂没有受到影响,沈珍贝经过明澄堂时,在心里暗暗想道。
明澄堂里怎么好像有点亮光,但十分微弱,并不能看的清楚。难道是火星?
沈珍贝着急的问着琉璃。
“小姐,您忘了,明澄堂里一直点着长明灯呢,自然会有亮光,今天吓着小姐了。”琉璃安抚道。
是啊,她怎么忘了,本身已经拐到明澄堂门口的沈珍贝,又重新往回走。
她揉了揉眼睛。
可沈珍贝不知道的是,此时点着长明灯的明澄堂里,沈老夫人和叶嬷嬷双手合十伫立着,一阵长久的沉默后。
“不要怪罪我,老头子。我也别无办法了,若你在天上能看见,就保佑我们阿襄顺顺利利吧。”沈老夫人喃喃道。接着拜了下去。
沈珍贝回到珠玉阁已是半夜,一觉便睡到了正午。“琥珀,琥珀,帮我梳妆,今日去祖母院中用午膳吧。”
这会的清风阁里,沈夫人早早就到了,招呼着摆了一桌子菜,看见沈珍贝进来说道,“阿襄,本来要差人去叫你呢,你祖母说想让你多休息会。”
“母亲,祖母安好。”沈珍贝微微一礼,在桌子左边坐下。昨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家在说话时,似乎都在有意避开,不想提及。
沉默中,小姑走了进来,一进来她便问道,“昨天晚上是父亲书房着火了?”打破了一直以来的宁静。小姑昨夜有事,并未在家住,今日中午外出办事回来,便急忙来清风阁询问。
“是,已经扑灭了。”沈老夫人说道。
已经坐在餐桌前的沈老夫人抬头看着女儿。小姑本命沈任雪,是任雪飘零,我自独横之意。母女二人对视着,沈任雪似乎看出母亲眼底的一丝勉强。便迅速接过话头。
“正好我还未用午膳,叶嬷嬷可有我的位置呀。”
“有的有的。”叶嬷嬷招呼身旁的侍女取来碗筷,沈任雪顺势坐下。
“母亲不必忧心,我们马上要搬去北地了,书房里的东西留着还需要照看,如今,如今烧了,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沈任雪宽慰道。
可对上沈老夫人的眼神,便敛下眸子,不再言语。
沈夫人若是知道这三人心中揣着同样的秘密一起在这里装糊涂,恐怕会笑出声来。
饭桌上有沈珍贝爱吃的红烧排骨,沈夫人招呼她多吃一些。“母亲,今天这鱼媳妇让厨子剔过刺了,片成了片儿,吃起来口感好了很多呢。”沈夫人说道。近来一个多月府中诸人胃口都很差,她便让厨房变着样式做些饭食,遇见任何事,都要吃好饭,才能抗过去。
“有小笼包吗?”“小笼包,似乎是没有的。”沈夫人回答道。
“自然可以有,叶莲啊,正巧我也想吃,你去厨房看看,有了就叫人送过来。”沈老夫人接话道。沈夫人笑笑,母亲和女儿胃口好,她自然乐见。
叶嬷嬷心下也欢喜,“诶,我这就去。”很快应下。心里想着老夫人每日喝那么多药,不是说食补吗?多吃点总没错。
沈珍贝看着祖母和小姑,母亲脸上的笑容,有一丝恍惚。沈家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沈珍贝甚至有点想去区分她们脸上的笑容是真是假。笑容不知道,但祖母的胃口,好像是真的好,这会子又吃了个梅菜扣肉夹饼。沈珍贝拿着手绢帮祖母擦了擦嘴角,沈老夫人眼神扭捏,似是不愿。看见这样的沈老夫人,沈夫人,沈任雪,沈珍贝三个人哄堂大笑。
所以寒冷的天气还会持续很久吗?不会了。风雪已经过去,春寒也已走到了尽头。暖烘烘的气氛在清风阁里环绕着。很多年以后,沈珍贝才意识到,自己很多力量的来源,竟是这样一顿简单的午饭。或许经过了很多不平凡甚至满含痛苦的日子,但她们——沈珍贝的家人们,都没有被打倒。而就是这样笑着,一口一口的吃着一顿团圆的午饭。
只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困难就不再是困难。
谈笑间,叶嬷嬷去而复返,身后并未跟着厨房里负责传菜的侍女。沈珍贝了然,没有也没关系嘛,就安排到晚膳好了。
但叶嬷嬷身后跟着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这个人沈珍贝见过,府里的护卫统领李浩,一般都叫他浩叔。早年从军时,右肩受伤,不能再返回战场,家中贫寒再无亲眷。沈家便留下他,做了护卫,也已经二十年了。
“老夫人,那孩子找到了。”李浩说道。“找到他时,正在京城北郊的乞儿堆里,几日过去,就在那混了个小头子当。”
“可带回来了。”沈老夫人说道。
“带回来了,就在院外候着呢。”叶嬷嬷回答道。
叶嬷嬷带着一个男孩走进来,他身子有些瘦弱,看起来就像饿了好几顿一样。糟乱的头发底下藏着一双坚毅孤傲的眸子,闪着光。
这就是路行。他一进门就环顾四周,只是眼神藏在没有修剪的头发之下,并不易被察觉。当然,沈老夫人除外。
她看着这孩子,心中估量。
“路行拜见老夫人,夫人……这位夫人如何称呼?”他转头看着沈任雪,没有任何不敬,只是好奇。
“我不是什么夫人,叫我梅香就好。”沈任雪回答。沈老夫人看着眼前这个只比她的阿襄大一岁的男孩,只觉得他野蛮生长,定是吃了很多教训吧。
“起来吧。”沈老夫人说道。
可路行的动作并没有改变,还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不知道我有没有猜错老夫人的意思。”路行开门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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