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簌簌竹叶声中一队骏马飞驰而过,地面被马蹄溅起一朵又一朵水花。
雷声响彻苍穹,眼前路突然被一抹强光骤然照亮,映照出数十道身穿蓑衣的人影,为首那人撑一把油纸伞,摇着折扇,只看打扮仿佛一个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
然而对方身后一柄柄利器反射出的寒光,却在诉说着来者不善。
余何意紧急勒停了马,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红衣白氅的那人,嫉恨的声音像从牙缝里艰难挤出来的:
“云、鹤,凭你夙夜城也敢劫我魔教!”
伞面稍稍向后倾斜,那人从雨幕中抬起头,露出张桃羞杏让的美人面,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声音穿过狂风暴雨,精准送入每一个魔教弟子的耳中:
“昔日季家凭借一门傀儡术祸乱山河十余载,如今这门秘术落入余护法手中,不知又要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余何意冷笑:“关你屁事!”
云鹤笑得纯良:“云某不才,也愿为武林安危出一份力。”
“呵,假模假样。”
他对上那张虚伪的笑脸,心中恶意顿时翻涌,杀气从双眸迸发而出,一扬手射出三枚梅花镖,直朝对方面门而去。
这一动手,仿佛是某种信号,魔教弟子紧随其后与夙夜城的人马战在了一起,杀声震天。
余何意的匕首从袖内滑入手中,踩着马镫借力,转眼便来到了云鹤面前,反手刺下。
对方折扇一合变为棍,上提格挡,原本带笑的眼珠对上他的目光,骤然失了温度,锋芒乍现,那把遮雨的油纸伞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刚才打空了的三枚毒镖。
他心中危机感大盛,猛地退开,云鹤指尖一弹,三枚梅花镖仿佛长了眼睛,从不同的方向飞旋而来,一枚封住去路,一枚擦过脸颊削去几缕鬓发。
最后一枚势如破竹刺向内关穴——
“你要废了我?!”余何意心中大怒,手臂却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向后扭转,恰好避开了关窍要穴,只割破袖子在皮肉上留下一道极细的血痕。
云鹤仍站在原地,接住半空中落回的伞,衣角未沾湿分毫。
“护法早一刻将秘法交给我,就能早一刻返回魔教。”
余何意勃然大怒:“你做梦!”
话音未落,他一跃而起,剩下的十五枚梅花镖尽数而出,对面的云鹤却只动了三步,第一步只见他手腕一转,以扇面上附着的气劲将镖势尽数化去。
第二步便消失在余何意眼前,身后有风拂过,他不敢回头,两手抽出腰间双刃,向后一划——
飞镖和匕首纷纷坠地,叮铃咣啷响了好一会儿,这声音被淹没在打斗声中,连同二人的对话一起。
余何意妒红了眼:“你入了众生境?”
云鹤眼含怜悯:“久别重逢,师弟似乎没什么长进。”
这话一出,余何意便被气得想呕血,云鹤欣赏了片刻他眼神发狠却被桎梏的狼狈模样,才用真气传音对众魔教弟子道:
“你们的护法已被生擒,想活的离开,我不追究。”
夙夜城弟子武功高强,魔教余下能动的不过三两只小猫,握紧武器面面相觑,脚步很是犹豫。
云鹤淡淡吩咐:“既然不走,都杀了吧。”
余何意被点了穴动不了,只剩张嘴能破口大骂:“一群废物,还不快滚!”
魔教弟子这才带着受伤的同伴离开。
云鹤瞥了眼他们远去的背影,示意手下不必阻拦:“这群弟子倒是像护法带出来的。”
余何意啐他:“呸,谁有你们夙夜城道貌岸然,抢宝贝就抢宝贝,还扯什么武林安危,就算武林中人死一半你夙夜城主也不会在意。”
云鹤摇扇微笑:“护法想哪去了,我不过感叹护法手下的弟子同样打不过夙夜城弟子罢了。”
“你!”
余何意气急败坏,云鹤点了他的哑穴,转身朝马车走过去。
不久前,江湖传出风声,说是孤竹城季家投靠了魔教,代价便是将祖宗传下炼制傀儡的秘法拱手献上。
季家曾靠这门秘法炼出十万傀儡军,入主京都,颠覆了皇权。可惜朝堂波诡云谲,远不是只会杀人的武夫能掌控的,不过三年便天下大乱,直至一支来自荆州的起义军打进京都,彻底覆灭了季氏王朝,改国号为景,如今已是新朝七年。
当年季家口口声声称秘法已毁,这才得以保存下几支旁系血脉,虽然是被圈禁在孤竹城,可也封了侯爵好吃好喝地养着。不过兴许是最近京都局势有变,季家才敢再度现身搅弄风雨。
各方的势力打算云鹤不关心,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见识下季家的傀儡术是不是真的能将木头做的同活人别无二致,倘若真的能有这么一支精锐,届时无需任何人承认,夙夜城自然是天下第一城。
马车内的秘法甚是扎眼,足有七八个衣箱叠在一起那么大,外面严严实实裹着几层油布,云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示意手下把东西抬下来。
马车中先是进去了四个夙夜城弟子,随后又进去了四个,八人合力才将东西完整抬下来,松手时甚至地面也震了震,这会儿雨已经小了不少,云鹤直接扯下油纸,定睛一瞧——是口纯铁棺。
他细细打量那纯铁棺面刻着的纹路,“钟馗伏魔图?”
铁棺两侧刻满了经文,分别是《地藏经》的第三卷与第五卷,头和尾则选自《礼仪》中的士丧礼篇。
看着不像安葬,倒像是超度。
云鹤解开了余何意的哑穴,问:“里面是人还是傀儡?”
余何意嘲讽道:“你有本事自己看。”
云鹤作势便掀棺材板,还没碰着对方反而又紧张起来了,一双眼睁得溜圆瞪他:
“你可想好了,拿着这东西,夙夜城将永无宁日。”
此话一出,云鹤本想诈他的三分心成了要开棺的十分,没道理魔教敢接的东西,夙夜城反倒要瞻前顾后。
然而他指尖一顿,忽然推开余何意,自己也向后飘了几步——
原本两人站着的地方赫然插着一柄八尺重剑。
浑厚的笑声从远方传来,裹挟着磅礴的真气,比云鹤的传音还要厉害几分,不少夙夜城弟子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云鹤一甩袖,打散了那股真气,众人这才松一口气。
但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袖子内,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从肩膀到小臂被震得生疼。
云鹤当机立断道:“双流,率所有夙夜城弟子退至千金城,在湘南客栈待命。”
“是。”双流表情虽然有几分不解却仍下意识听命,又扭头询问:“那这魔教妖人……”
云鹤斜了他一眼,“护法的宝贝,自然要护法自己来守。”
夙夜城弟子撤离得很快,即使如此,两人也等了几息才见一老一少两道身影落在棺上,可见方才这二人远在十里开外,余波却仍有如此威力,云鹤动了动指尖,对方至少是春秋境的强者,高出他一个境界,超余何意两个大境界。
他心下微沉,面上仍笑意盈盈地打量这二人。
小的骨瘦如柴,满脸死气,老的倒是肌肉虬结,壮实的很,右眼横贯着一道刀疤。
这刀疤太突出,以至于云鹤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江湖上唯一一个无名无派的伪剑仙九天道人,据说他出生九天便被遗弃在山林中,由一个猎户抚养长大,后来他杀了那猎户,练成了鼎鼎有名的无父无母无信无义绝情剑。
阴晴不定,且嗜杀。
传闻他为了炼出一柄神兵佩剑,将一同游历江湖的七个知己好友尽数斩杀,割下他们头颅扔进炉火中,最后得到的重剑名为“赠友人”。
而此时九天道人正在他们面前拔出那柄剑,剑身半数沾了泥土,对方用方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过程中眼神不自觉泄露几丝痴迷。
待剑身干净得找不出一点灰尘后,对方抬起头对他们慈眉善目道:“魔教这位小友说的没错,你能避开这一剑,说明于武道一途还算有点天赋,本剑仙倒起了怜才之心,因此劝你惜命,季家的东西不是你们两个小辈够资格拿的。”
云鹤露出满脸受教了的表情,拱手微笑道:“前辈请。”
九天道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指使身后不知是仆人还是奴隶的少年去开棺。
趁着对方的注意力集中在棺椁上,云鹤拖着余何意一点点向后撤,只是余何意全身动弹不得也不安生,嘴巴叭叭:“打都没打就让了,昭云鹤,我看不起你。”
云鹤维持着好脾气:“不如我替你解开穴位,你自己去抢回来怎么样?”
余何意道:“我未必打不过他。”
云鹤折扇一甩,扇面拍了余何意一脸,扇子消失又出现,快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云淡风轻道:“若不是顾忌师门,我倒真想送你去死,噤声放聪明些吧,师弟。”
余何意阴恻恻转头:“你还敢提师门……”
云鹤又甩他一扇,“闭嘴,不想听。”
余何意脑门上顶着两道扇骨打出来的红印,眼神恨恨活像要吃了他。
九天道人却突然回头,云鹤立即解开余何意的穴道,猛地一推。
余何意踉跄几步:“你……”
云鹤扬声:“跑!”
一道剑气突兀地从两人站立的位置爆开,一根根青竹霎那间被拦腰斩断,露出身后一望无垠的旷野。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明星疏下的土地,安静而又死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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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劫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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