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色宫闱
寒光闪过,冰冷的剑锋已没入胸膛。
沈宴低头,看着那柄由玄铁打造、曾随他征战四方的佩剑“破军”,此刻正握在南宫睿手中,尽头是自己的心口。剧痛迟了一瞬才蔓延开来,血迅速染透了玄色麒麟纹锦袍,那深红蔓延得沉默而狰狞,像一朵猝然绽放的幽冥之花。
他难以置信地抬眼,望向眼前的人。
南宫睿,新登基的帝王,身上还穿着明日才要行大典的龙袍。他依旧温润如玉,眉眼柔和,只是那双总是盛满谦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封的得意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解脱般的狠厉。
“为……什么?”沈宴开口,鲜血立时从唇角溢出,声音嘶哑破碎。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桀骜的脊梁仍未弯曲,眼神如濒死的猛虎,死死锁住眼前的猎人。
他为他殚精竭虑,为他背负叛主之名,为他浴血沙场扫平一切障碍,甚至……甚至捧上一颗从未示人的真心。换来的,竟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南宫睿微微倾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那声音依旧清润,却字字如毒针:“宴哥哥,你太强了,强到让朕夜不能寐。这天下,既姓南宫,又怎能让你沈家功高震主?更何况……”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破军”的剑柄,如同情人低抚,语气却愈发阴冷:“你知道朕太多不堪的往事了。朕的宏图霸业,朕的盛世清名,容不得半点污渍。而你,就是朕最大的污点。”
沈宴浑身一震。原来那些深夜密谋的狠毒,那些铲除异己的肮脏,那些他为他做下的、连自己都觉龌龊的勾当,在南宫睿眼中,竟全成了需要抹去的污点。连自己倾心相付的情意,也成了令他蒙羞的耻辱。
“呵……呵呵……”沈宴低笑起来,笑声牵动伤口,更多的血涌出,他却恍若未觉,只有无边的讽刺和绝望在眼中翻滚,“南宫睿……你……好……你真好……”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
“陛下!末将救驾来迟!”为首的将领带着大批禁军冲入殿内,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引来。他们看到眼前景象,俱是骇然——沈宴被陛下亲手刺穿胸膛,已是命悬一线。
南宫睿瞬间换上了一副悲愤又痛心的表情,猛地拔出“破军”。
沈宴闷哼一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向后倒去。视野开始模糊,殿内晃动的火把和刀剑寒光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光影。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之际,混乱中,一道身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猛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将他半护在怀里。
“——不可!”
那声音清冷急切,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沈宴涣散的目光艰难聚焦。
来人穿着一身素色蟒袍,身形清瘦,剑眉星目,此刻那双总是沉静无波、甚至对他带着疏离冷淡的眼眸里,竟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是惊怒,是痛楚,还有一种……决死的护卫之意。
太子……南宫辰?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被软禁在东宫吗?
这个他辅佐南宫睿斗了整整十年、几乎从未给过对方好脸色、彼此视若死敌的太子,此刻竟用身体护住了他?
“南宫辰,你自身难保,还要来护这个逆贼?”南宫睿持剑冷喝,语气森然,眼底却掠过一丝被撞破的惊怒。
“逆贼?”南宫辰半跪于地,扶着气息奄奄的沈宴,抬头直视南宫睿,声音冷得像冰,“六弟,究竟谁是逆贼,天下人自有公论!你鸟尽弓藏,杀戮功臣,就不怕寒了天下人心吗!”
“放肆!”南宫睿怒极,“既然太子心意已决,给朕将他们格杀勿论!”
禁军将领迟疑一瞬,终是挥手下令:“杀!”
刀剑齐举,寒芒刺目。
南宫辰却毫无惧色,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些逼近的兵刃,只是低下头,看着怀中不断吐血的沈宴,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沈宴看不懂的、深埋已久的复杂情愫,快得像是错觉。
他极轻地叹了一声,似无奈,似解脱,又似带着无尽的遗憾。
“沈宴……”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阿宴,能和你一起死,也算圆了孤的心愿”既然生不能同寝,那就死同穴也一样。
话未说完,利刃破空之声已至。
南宫辰猛地将沈宴更紧地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背脊,迎向了所有斩落的刀锋!
温热的液体溅在沈宴脸上,不是他的,是南宫辰的血。
沈宴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超过了剑伤。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个他从未正视、屡屡打压、甚至屡次设计陷害的太子,用性命来护他?
而那个他倾尽所有、甚至赔上沈家全力扶持、真心爱慕的人,却亲手将他送入地狱?
他从小伴读东宫,他与南宫辰虽不亲近,却也井水不犯河水。是从何时起,他们成了不死不休的政敌?是从南宫睿一次次“无意”透露太子的“打压”和“忌惮”开始?是从他相信南宫睿所说的,太子因其外祖家失势而性情大变、欲铲除所有潜在威胁开始?
无数被刻意引导的画面、被扭曲的事实、被挑拨的情绪,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冲垮堤坝,在他即将熄灭的意识里轰然炸开!
错的离谱!
他信错了人,付错了情,辅错了主!
恨!滔天的恨意与悔意如同业火,焚遍他四肢百骸!
若有来世……南宫睿……我沈宴定要你血债血偿!
还有……南宫辰……
视线彻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感受到的,是护在他身上那具身体逐渐冰冷的温度,和那素来冷清之人滴落在他颈侧、滚烫得仿佛能灼伤灵魂的血泪。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如潮水般将他吞噬。
……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的虚无中,沈宴猛地惊醒!
剧烈的头痛欲裂,仿佛要炸开一般,无数纷杂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脑海,前世今生相互交织碰撞。
他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正伏在一张冰凉的白玉案上。
周围丝竹悦耳,笑语喧阗。
他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雕梁画栋的宫殿,歌舞翩翩的伶人,以及满座衣着华丽的王公贵族。
这是……宫中夜宴?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对面上席。
那里,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蟒袍、气质清冷的青年,正微微蹙眉,手持酒杯,目光冷淡地落在场中歌舞上,似乎对周遭的奉承喧闹毫无兴趣。
太子,南宫辰。
而坐在太子下首不远处的,是一个穿着蓝色锦袍、眉眼温润的青年,正含笑与旁座的一位宗室子弟低语,姿态谦和,如春风拂柳。
六皇子,南宫睿。
沈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骨节分明,强劲有力,没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这是一双还未经历过沙场风霜的、年轻的手。
一个清晰的念头,伴随着巨大的狂喜和刻骨的仇恨,在他脑中轰然响起——
他回来了!
回到了景耀二十三年,中秋宫宴!
这一刻,距他被南宫睿蛊惑、正式投入其麾下,还有三个月。
距他沈家满门忠烈,因他之错而一步步走向深渊,尚有数年。
距那场血色宫变,他和南宫辰万箭穿身而死,还有整整十年!
沈宴缓缓握紧双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腔里那颗重新跳动的心脏,被前世的恨与悔灼烧得剧烈疼痛,却又因为这失而复得的机会而沸腾。
他抬起眼,那双曾经桀骜不驯、后来被虚假情意蒙蔽、最终染满血污绝望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历经地狱淬炼后的冰冷杀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向南宫辰方向的复杂波动。
南宫睿,这一世,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的龙椅,我要它化为齑粉。你的美梦,我会亲手碾碎。
还有……南宫辰。
沈宴的目光掠过太子那疏离冷淡的侧颜,前世他以身相护、血染衣袍的画面再次浮现,让他的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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