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将军府内已隐隐有了动静。
沈宴一夜未深眠,却毫无倦色,眼底反而沉淀着一种冷冽的精光。他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去演武场,而是换了一身利落的常服,径直去了府邸西侧的一处僻静院落。
这里住着一位老人,沈府的老管家,沈忠。他是沈宴祖父的亲兵,负伤后便留在府中打理事务,一生未娶,对沈家忠心耿耿,看着沈宴长大。前世沈家遭难,这位老人拼死送出消息后,便自刎于府门前,以全忠义。
沈宴踏入小院时,沈忠正在慢悠悠地打着一套养生拳法,动作舒缓却隐含劲道。见到沈宴,他有些讶异,收了势道:“世子今日怎得空到老奴这儿来了?”往常这个时辰,世子不是在练武,便是已出门。
“忠伯,”沈宴语气恭敬,对于这位老人,他心中始终存着一份敬重和前世未能护其周全的愧疚,“有件事,想请您老人家暗中查一查。”
沈忠浑浊却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出了沈宴神色间的不同以往的凝重。他点点头,将沈宴引入屋内:“世子请讲。”
屋内陈设简单,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和旧木的气息。
沈宴沉吟片刻,并未直接提及南宫睿或沈心柔,只道:“我想知道,近一年来,府中各处,尤其是姨娘和心柔小姐院里,银钱用度可有异常?或是……是否有不明来历的物件、人手进出?”
沈忠闻言,面色沉静下来。他执掌府中庶务多年,虽不过问主子们的事,但府中大小动静鲜少有能完全瞒过他的。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然后缓缓开口:“世子既然问起……心柔小姐院里的用度,近半年来确是比以往宽裕不少,添置了不少首饰衣料,虽都记在公账上,但名目有些模糊。老奴原以为是夫人宽厚,或是世子您……”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确。以往沈宴对南宫睿大方,对家里人也从不吝啬,尤其沈心柔偶尔撒娇讨要些什么,他心情好时也就允了,从不过问细节。
沈宴眼神一冷。果然。
“并非我的意思。”他淡淡道,“忠伯,您继续留意,特别是与府外有牵扯的银钱往来、物件传递,无论多细微,都记下来,报与我知。切记,不要惊动任何人。”
沈忠神色一凛,他从世子的话里听出了非同寻常的意味。他不再多问,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老奴明白了。”
离开沈忠的小院,沈宴并未回自己住处,而是转身去了府中的账房。
账房先生见世子突然驾临,吓得连忙起身行礼。沈宴随意摆手,径直走到书案后坐下,语气不容置疑:“将府中近一年的账册,尤其是各院月例开支、采买明细,全部拿来。”
账房先生不敢怠慢,连忙捧来厚厚几摞账册。
沈宴沉下心来,一页页翻看。他前世后期被迫卷入朝堂争斗,对这些经济庶务早已不是一窍不通。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快速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目。
很快,他便发现了问题。
沈心柔院中的开支,表面看似乎只是比以往稍显铺张,但几笔看似普通的采买——如购置笔墨纸砚、胭脂水粉、甚至打赏下人的开销,数额都微妙地超出了应有的规格,且频率异常。若非常年管账之人,或像他这样心存怀疑特意来查,极难发现其中猫腻。
这些多出的银钱,流向了哪里?
合上账册,沈宴心中已有计较。南宫睿行事谨慎,自然不会直接送大量金银入府,这些看似不合理的开销,恐怕就是沈心柔及其姨娘为他办事所得的好处,亦或是用于打点收买府中下人的经费!
好,很好。
既然你们喜欢用银钱开路,那我就先断了你们的财路!
“传我的话,”沈宴看向垂手侍立的账房先生,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府中所有超过十两银子的支出,均需报于我核准。各院月例及用度,严格按照旧例执行,若有额外开销,无论缘由,必须由我亲自批条子。违者,一律按窃取府中财物论处!”
账房先生惊得冷汗涔涔,连声应下。世子以往从不过问这些琐事,今日突然发作,且如此严厉,怕是府中要变天了。
处理完账目之事,沈宴起身,看似随意地在府中踱步。
行至花园回廊处,恰见沈心柔的贴身丫鬟碧珠,正鬼鬼祟祟地想要从角门出去,手里似乎还攥着个小包裹。
沈宴眼神一厉,喝止道:“站住!”
碧珠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见到是沈宴,脸色瞬间煞白,手里的包裹差点掉在地上:“世……世子爷……”
“手里拿的什么?”沈宴踱步上前,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她手中的东西,“府中规矩,下人无事不得随意出府。你要去哪?”
“奴、奴婢……”碧珠支支吾吾,眼神闪烁,“奴婢娘亲病了,想、想托人送点东西回去……”
“哦?”沈宴挑眉,语气听不出喜怒,“既是尽孝,何必鬼鬼祟祟?东西拿来,我瞧瞧。若真是家用,本世子赏你二十两,准你一日假,风风光光送回去。”
碧珠闻言,非但没有喜色,反而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攥着包裹不肯松手:“不、不敢劳烦世子爷……只是、只是些不值钱的……”
“拿来!”沈宴语气骤然一沉,带着沙场淬炼出的杀气。
碧珠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包裹也脱手滚落,散开一角,露出里面一支成色相当不错的玉簪和几锭碎银。
沈宴用脚尖拨弄了一下那支玉簪,冷笑道:“一支不下五十两的簪子,几锭够寻常人家半年嚼用的银子,你倒说是‘不值钱的’?你一个二等丫鬟,月钱不过二两,这些是从何而来?”
“是……是小姐赏的……”碧珠抖如筛糠。
“哪个小姐?赏你做什么?”沈宴逼问。
“是……是心柔小姐……赏奴婢……赏奴婢……”碧珠吓得语无伦次,根本编不出圆谎的话。
沈宴心中冷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并不打算此刻就彻底捅破,打草惊蛇。
他弯下腰,捡起那支玉簪,在手中把玩着,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胁:“今日之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
碧珠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但是,”沈宴话锋一转,“从今日起,我要知道你每次出府见了谁,说了什么,拿了什么。若有半句虚言,或敢向你主子透露半个字……”
他手指微微用力,那支玉簪“啪”地一声,在他手中断成两截!
“……这便是你的下场。听懂了吗?”
碧珠看着那断成两截的玉簪,如同看到自己的脖子,吓得几乎晕厥过去,只会拼命点头:“懂、懂了!奴婢懂了!谢世子爷开恩!谢世子爷开恩!”
沈宴直起身,将断簪扔回她面前,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滚吧。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碧珠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抓起地上的东西,踉踉跄跄地跑了。
沈宴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眼神幽深。
饵已经撒下,网正在慢慢收紧。
南宫睿,你放在我府中的眼睛,很快就会变成刺向你自己的钉子。
而你,我亲爱的妹妹……
沈宴转身,目光遥遥望向沈心柔院落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你的好哥哥,会好好看着你,是如何一步步走向你自己选择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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