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圣旨抵达萧府时正值晌午。
朱漆大门外早已聚满了探头探脑的百姓。
传旨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划破萧府的宁静,抑扬顿挫地宣读出那道石破天惊的旨意:
“……兹有右骁卫将军萧栩安,中书舍人谢玉棠,二人志趣相投,实乃天作之合。”
“朕特旨赐婚,命尔等结为连理,择七日后吉时完婚。”
“另赐新宅‘靖安府’一座,钦此!”
话音落地,围观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道目光朝萧府大门内望去,急切地捕捉着接旨的萧家人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
愤怒!屈辱!抗旨!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出现。
萧老太爷萧震须发皆白,身形魁梧如松,竟稳稳当当接过了那卷明黄的圣旨。
他脸上有一道旧刀疤的脸上非但没有阴云密布,嘴角甚至还几不可察地向上微扬了一下。
最显眼的当属李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嘴角噙着一丝压也压不住的笑意。
人群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疑声:
“咦?这……萧老将军居然在笑?莫不是悲伤过头了?”
“不对啊,我瞧着萧夫人好像也挺高兴的?”
“搞什么名堂?他们不是该气得跳脚吗?”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只能说,萧家不愧是武将世家,心胸不是一般的宽敞!”
期待中的大戏落空,热闹没看成,围观的百姓最后三三两两散去了。
府门沉重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
萧栩安僵硬地站在原地,这道圣旨终究还是没躲过。
他看着祖父小心翼翼地将圣旨供在香案上,看着母亲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
最后,目光投向旁边同样表情欣喜的二哥。
萧栩安:“......”
好吧,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关于这桩婚事,举家上下,独他除外,都挺高兴的。
“祖父!”萧栩安的声音有些干涩,“这门亲事……当真就这么……应了?”
“对方、对方可是个男子啊!”
萧栩安的声音在空旷的前厅回荡。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气氛。
萧震捋着雪白的长须,那点笑意终于彻底绽开,爽朗大笑了起来:“不应?为何不应?”
“阿栩啊,你可知那谢家小郎是何等人物?”
“那是本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连中六元最年轻的状元郎啊!”
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他声音洪亮,带着扬眉吐气的畅快。
“想我萧家世代为将,军功赫赫,却总被那些酸腐文人讥笑为一门莽夫,不通文墨!”
“好!好啊!”
“如今我萧家儿郎娶了这天下第一等的读书种子,我看今后谁还敢说我萧家粗鄙!”
“这哪里是祸事?这分明是天降祥瑞于我萧家门楣!”
一旁的李氏早已按捺不住,接话道:“父亲说得极是!”
“儿媳虽未深交,但京中谁人不知谢家小郎才貌双绝!不仅学问好,那相貌更是万里挑一的清俊!”
比画上的人还好看!
她越说越欢喜,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位俊俏儿婿站在面前。
“这样的人物进了我萧家门,儿媳做梦都要笑醒了!”
“正是此理!”萧老太爷大手一挥,直接拍板。
“老大家的,你速速备下厚礼,去谢府递上名帖,约谢家人择日相见,咱们两家好好商议这婚事章程!”
“务必办得风风光光,让全京都都看看,我萧家得了怎样一个佳婿!”
“是!父亲放心,儿媳这就去办!”
李氏喜滋滋地应下,脚步轻快地转身去安排。
“那我去给爹和大哥写信,告知他们消息。”萧家二郎萧栩川说道。
“祖父!母亲!二哥!”
萧栩安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只觉眼前发黑。
还真是一方有难,八方恭贺——
同一时间,相似的情景在清贵雅致的谢府也上演着。
当那卷圣旨被供奉上案,谢家老太爷面上不见半分痛心疾首。
反而慢悠悠捻着稀疏胡须,频频颔首,眼中竟漫开几分欣慰:“嗯……甚好。”
谢玉棠眉俏轻挑。
好啥?开朝以来头位圣旨赐婚的男婿吗?
想他今年才弱冠,圣眷正浓,才名更是涌动京都。
却只因迟迟不肯相看成婚,便成了家中最招嫌的存在。
啧啧,这合理吗。
谢玉棠清冷的眸子望向素来注重礼教的老头:“祖父,您当真同意孙儿娶个……男子为妻?”
这可是有史以来最荒唐至极、有辱师门、惊世骇俗的事。
这都能忍?
“为何不同意?”谢文渊转过身,目光看向他,语气理所当然。
“瑾之,我谢家诗书传家,簪缨累世,清贵是清贵,可终究缺了点刚健雄风。”
“如今好了,萧家那孩子,少年英杰,战功彪炳,是实打实的国之干城!”
“他入我谢家门楣,正好为我谢家注入一股阳刚之气!”
“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此乃家门之幸啊!”
谢玉棠点了点头,听出来了,确实挺高兴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桩姻缘已然圆满填补了谢家传承中的一处缺憾。
听完谢老太爷的话,王氏眉心的轻愁终于淡去了几分。
关于这门亲事,父亲能同意便好。
在她看来,若是棠儿不愿的事,早在圣旨没下之前,他便自有法子让陛下收回了旨意。
如今并未推拒,想来是真心恋慕那位萧小将军的。
王琇莹忽然忆起之前的是,她安排玉棠与各家姑娘相看,那小子哪次不是推三阻四。
原来是她弄错了方向。
罢了,喜欢男子就喜欢男子吧,只要她儿此生遂愿安乐便好。
她上前拉住谢玉棠的手,“棠儿,这却实是桩难找的好姻缘!”
“如今你二人志趣相投,是再好不过了。”
谢玉棠:……啊?是吗??
只是怎么感觉这话有些怪?
王氏满脸含笑:“那萧小将军,娘是见过的!”
“去年宫宴上,那身姿,那气度!啧啧,顶天立地,英武不凡!”
一点不像那些邋遢粗鄙的武夫。
“那眉眼,那身板,竟比戏台上的武生还俊朗!”
“这样的好儿郎,做了我的儿婿,娘自是满意的!”
谢玉棠:“父亲,您快管管您家娘子!她总爱盯着那些俊俏小郎君看,迟早要出事!”
萧父若无其事地快速移开了目光,假装没听见。
谢玉棠看向自家祖父,说道:“要阳刚之气是吧?孙儿现在去投军也来得及!”
王氏赶紧放开他的手,嗔怪地睨了他一眼。
那眼神,略微有些嫌弃之意。
“你就算了,何必舍近求远。”谢老太爷说罢,乐呵呵转向一旁的王氏。
“儿媳,你亲自去萧府一趟,递上我的帖子,务必与萧家定下会面之期。”
“这婚事是御赐,礼数上我们谢家万不可失了体面,更要显出诚意来。”
“是,父亲。”郑氏立即应下。
随后,她又补充道:“这新宅是陛下赐的,但里面的布置摆设、仆从安排,我们谢家是不是也得尽份心?”
“毕竟萧家是武将,怕是不太懂这些精细活计……”
“夫人思虑周全,是该如此。”谢知远点头称赞道。
谢家众人纷纷附和,竟开始热切地讨论起婚礼细节和新宅布置来。
谢玉棠这位当事人,已被彻底遗忘在角落。
他看着满堂亲人为了他的婚事兴致勃勃地筹划。
行吧,反正娶谁不是娶。
……
第二日,宫门外的长街,晨曦尚未完全驱散寒意。
下了早朝的官员们三三两两走出宫门。
一时间,车马粼粼,人声低语。
议论的自然是当下最热的萧、谢二位大人的荒唐婚事。
萧栩安沉着一张冷脸,周身三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大步朝自家马车走去,撩开车帘,正要矮身进去,眼角余光却瞥见前方不远处,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正施施然走着。
浅红的官袍穿在那人身上,衬得身姿如玉,步履从容。
不是那该死的谢玉棠又是谁?
萧栩安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噌”地一下直冒。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莫名其妙娶个男人?
还是个言语轻佻、处处惹他生厌的浪荡子!
“驾!”
他踹开了车辕上打盹的车夫,自己夺过缰绳,狠狠一抖!
骏马吃痛,抬起脚步朝着前方那道浅红身影疾冲而去。
谢玉棠听到身后异动,刚欲回头,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便猛地攫住了他。
紧接着,整个人便被提起双脚离地,眼前景物天旋地转。
下一刻,熟悉的味道掠过鼻息,他便被粗暴地拽入了马车里!
“砰!”
谢玉棠猝不及防地撞在坐榻上,后背传来轻微的疼痛。
第二次了。
两天之内,他被同一个人强制地抵压了两次……
谢玉棠刚稳住身形,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车内情形,一股更沉重的力道便猛地压了下来!
萧栩安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如同捕猎的猛兽,整个人欺身而下。
瞬间将他死死抵在榻上。
“谢玉棠!”萧栩安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烈的火药味。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谢玉棠的脸上。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距离离得极近。
谢玉棠被迫微微仰起头,鼻尖几乎要碰到萧栩安紧绷的下颌。
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膛震动,以及那喷薄欲出的几乎要将他烧穿的怒火。
车厢内瞬间充斥着彼此粗重交错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
谢玉棠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萧栩安那白皙的耳垂,此刻竟悄然爬上了一抹极淡却无比清晰的绯红!
这一刻,谢玉棠那股因被粗暴对待而升起的薄怒,竟如冰雪遇阳般迅速消融了。
有趣。
真是有趣极了!
谁能想到,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玉面阎罗”。
竟、然、这、般——纯情?
谢玉棠心头忽地掠过一丝逗弄的念想。
他身形微动,没有挣扎反抗。
而是抬起那只未被束缚的手臂,顺势环住了萧栩安劲瘦有力的腰身。
啧啧,不愧是常年练武的人。
腰线竟这般紧实流畅,隔着薄薄的官袍他也能觉出内里蕴含的勃发力量。
还真是,令人遐想得紧!
谢玉棠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在对方发懵瞬间,手臂猝然发力,
他猛地往下一按!
“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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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般—纯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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