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冷战像一层无形的冰，覆盖了两人之间仅有的那点交流。补习还在继续，但空气凝固得能滴出水来。顾屿讲题的声音平稳得像AI朗读，张扬沉默地听着，错了就改，不再提问，也不再有任何多余的眼神交汇。
那张写满复习重点的纸条，被张扬揉成一团，想扔进垃圾桶，却在最后一刻鬼使神差地又展平，塞进了数学书的夹页里。像藏起一根刺，明知碰着会疼，却偏要留着。
周五的小测来得很快。考场里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张扬做到函数部分时，手指顿了顿。一道求解析式的题，题干有些绕。他皱眉思考，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斜前方的顾屿。
顾屿坐姿笔挺，侧脸线条清晰冷淡，正专注地验算着最后一道大题。阳光透过窗棂，恰好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细密的阴影。
张扬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猛地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注意力拉回题目。鬼使神差地，他想起了那张纸条上的第三条：“求函数解析式（待定系数法），课本P35例3题型。”
他尝试着套用那个方法，一步步解下去。思路竟然意外地顺畅起来。
交卷后，张扬心里有点没底，但又隐隐有一丝极细微的、许久未有过的期待。他甩甩头，把这丝不合时宜的期待压下去。
放学后，依旧是补习时间。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气氛依旧沉闷。顾屿拿出批改好的小测试卷——李老师效率极高，已经改完了。
张扬的心提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那份试卷。
顾屿翻找出张扬的那份，目光快速扫过分数，眼神似乎微微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快到让人无法捕捉。他抬起眼，看向张扬。
张扬屏住了呼吸。
“六十八分。”顾屿报出分数，声音听不出喜怒。
张扬的心猛地一沉，果然……还是不行吗。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却有点失败。
“……比上次强点。”他干巴巴地说，伸手想去拿卷子。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试卷边缘时，顾屿的手却忽然微微向后缩了一下。
张扬的手指猝不及防地，轻轻擦过了顾屿的手背。
两人同时一僵。
指尖触碰的瞬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然窜过，击穿了周遭冰冷的空气。那触感并非温热，反而带着一丝凉意，却莫名地烫人。
时间仿佛凝滞了零点几秒。空气里尘埃浮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张扬猛地缩回手，指尖蜷缩，那细微的、陌生的触感却挥之不去，像羽毛搔过心尖，带来一阵莫名的悸动和慌乱。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顾屿的睫毛颤了一下，握着试卷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指节透出一点用力的白。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只是错觉。他将试卷平静地递了过去，声音依旧清淡：
“选择题进步明显。最后一道大题，步骤对了，代入数值时计算失误，很可惜。”
张扬胡乱地接过试卷，根本没看清上面的红叉和批注，脑子里还有点嗡嗡的。刚才碰到的地方，像留下了一个无形的印记。
他低着头，闷声说：“……知道了。”
接下来的讲解，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顾屿的声音似乎比平时低了一点，语速也慢了些许。张扬听着，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顾屿握着笔的那只手上——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刚才……就是这里。
他讲题的声音低沉地滑过耳膜，像夜色里缓慢流淌的江水，表面平静，底下却藏着看不清的涡流，引人不由自主地想探寻，又怕失足坠落。
讲到最后一道错题时，顾屿倾身过来，用笔尖点着张扬卷子上一个关键的步骤。他的手臂无意间碰到了张扬搁在桌沿的手肘。
两人又是同时一顿。
这一次，谁都没有立刻移开。
顾屿保持着那个微微倾身的姿势，讲解的声音停顿了一秒，才继续下去，气息几乎拂过张扬的耳廓。张扬僵直着身体，手肘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异常清晰，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校服布料下微微的脉搏跳动。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响，震得他指尖发麻。
他能闻到顾屿身上极淡的、清冽的气息，像是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与他周围那种冰冷的疏离感截然不同。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到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细腻的皮肤，以及抿紧的、颜色很淡的嘴唇。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难以言喻的张力，像拉满的弓弦，寂静无声，却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不是弦断，就是箭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那道题似乎讲得格外漫长，又似乎格外短暂。
终于，顾屿直起身，拉开了距离。那若有似无的温热触感和清冽气息骤然消失。
教室里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清，甚至比之前更静，静得能听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虽然极其轻微，却被无限放大。
“……就这样。”顾屿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沙哑，他低头整理自己的书本，不再看张扬。
张扬也猛地低下头，胡乱地收拾东西，心跳依旧快得不像话，脸上烧得厉害。他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浑身都有些发软。
“明天……”顾屿忽然开口，又顿住。
张扬动作一停，心脏又被提了起来。
“……明天休息。”顾屿说完，背起书包，没有再看张扬一眼，快步离开了教室。
张扬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手里还捏着那张68分的试卷。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慢慢抬起手，看着刚才不小心碰到顾屿手背的指尖，又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温热触感的手肘。
心里那片因为冷战而冻结的冰湖，仿佛被某种陌生而汹涌的热流撞击，裂开了细微的缝隙，涌出的是更加混乱不堪的、滚烫的涟漪。
68分。指尖的触感。靠近的气息。和那句戛然而止的“明天……”。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脸埋进臂弯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意味不明的哀鸣。
江城傍晚的风吹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带着初夏将至的、暧昧不清的热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