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文)
第二天,雨停了,但天色依旧灰蒙蒙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气息。张扬的烧退了些,转为低热和重感冒,头昏脑涨,咳嗽不止。母亲勒令他在家再休息一天。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却什么也看不进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床头柜上那碗早已凉透的皮蛋瘦肉粥。
最终,他还是伸手拿了过来,打开盖子,用勺子慢慢搅动着已经凝稠的粥米。他舀起一勺,送进嘴里。凉粥的口感并不好,味道也淡了许多,但他还是一口一口,沉默地吃着。
凉掉的粥黏稠地哽在喉咙里,像某种无法消化的情绪,吞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吃到一半,他猛地一阵咳嗽,放下粥碗,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逼了出来。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看着剩下的半碗粥,没了胃口,心里却更堵了。
下午,他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极其简洁:
“笔记重点已标红。函数部分例题我加了详细步骤。早日康复。”
没有署名。
但张扬几乎瞬间就确定了是谁。他盯着那几条冷冰冰的文字,仿佛能看到顾屿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手指在回复框上悬停了很久,想打字问“你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颗甜枣?”,或者更冲一点“用不着你假好心!”,又或者干脆问“那个电话到底怎么回事?”
但最后,他一个字都没回。他把手机扔开,拉高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有些隔阂如同雨后的蛛网,看似纤细易破,却黏腻地横亘在那里,轻易绕不过去。
又过了一天,张扬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体回到了学校。课间,他把整理好的笔记默默放回顾屿桌上,声音因为感冒而沙哑沉闷:“谢了。”
顾屿抬眼看了一下他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和浓重的鼻音,只淡淡“嗯”了一声,便收回目光,继续做自己的事,仿佛那碗粥和那条短信从未存在过。
补习依旧进行,但气氛降到了冰点。顾屿讲题更加言简意赅,除了必要的学术词汇,绝不多说一个字。张扬也不再插科打诨,要么沉默地听,要么埋头演算,错了就擦掉重来,不再多问。
那条名为“互助”的函数图像,不仅斜率变成了负值,似乎连定义域都被无限缩小,只剩下最干巴巴的、关于符号和公式的交集。
周五,数学课。李老师宣布了下周要进行章节小测的消息,重点强调了集合和函数。
下课铃一响,张扬正要把课本塞进桌肚,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被一只修长的手指从旁边推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他摊开的练习册上。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旁边的顾屿。顾屿并没有看他,仿佛只是随手丢了个垃圾,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
张扬皱着眉,迟疑地打开纸条。上面是顾屿那种干净利落、仿佛印刷出来的字迹,列着几条精准的复习建议:
1. 重点巩固:集合的表示法(尤其描述法)、子集与真子集区别、并集与交集计算。
2. 易错点:函数定义域(尤其分母不为零、根号下非负)。值域先不做要求。
3. 必考题:求函数解析式(待定系数法),课本P35例3题型。
4. 放弃:映射概念、抽象函数题。时间不够,抓基础分。
条理清晰,直击要害,甚至贴心或现实得地告诉他该放弃什么。这大概是任何一个学渣梦寐以求的“考试秘籍”。
可张扬看着这张纸条,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拧了一下,比那天听到冷言冷语时更难受。
这算什么?补偿?责任?还是学霸对于无法摆脱的“累赘”最后一点程式化的仁慈?
他捏着纸条,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他猛地站起来,几步追上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顾屿。
“顾屿。”
顾屿停步,回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带着询问。
张扬把那张纸条举到他面前,声音因为激动和未愈的感冒而更加沙哑:“这什么意思?打一棒子给颗甜枣?还是你觉得这样就算两清了?你特么到底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引来了周围几个还没离开的同学的目光。
顾屿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似乎不喜欢这种引人注目的对峙。他看了一眼那张被捏得皱巴巴的纸条,声音依旧冷淡:“只是复习建议。你看不看,随你。”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因为那个电话,对不对?”张扬冲着他的背影,不管不顾地低吼出来,“谁给你打的电话?你爸妈?他们跟你说什么了?让你离我这种差生远点?嫌我耽误你了?!”
顾屿的背影猛地一僵。他停在原地,却没有回头。走廊的光线在他周身投下一道冷硬的轮廓。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冰冷的声音传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骨:
“我说了,与你无关。”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停留,径直离开。
张扬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写满了“重点”的纸条,仿佛攥着一把冰冷的针,扎得他掌心生疼。周围的同学好奇地看了他几眼,也陆续散开了。
他慢慢走回座位,颓然坐下。展开那张被捏得不成样子的纸条,上面清晰冷静的字迹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和狼狈不堪。
他给的复习提纲像一张精密的地图,却唯独绕开了所有通往他内心世界的路径。
窗外,阴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江城再一次被笼罩在湿冷的迷雾里。
那场雨,似乎从未真正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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