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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账本玄机

戌时过半,刑部衙署后堂东侧一间临时辟出的厢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在满室堆叠的账册间艰难流淌,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却驱不散角落里盘踞的浓重黑暗。灯芯时不时爆出细微的噼啪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墨特有的气味,混杂着从窗缝渗入的夜寒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凝成一种令人胸口气闷的压抑。

沈清辞端坐在一张硬木方桌前,身侧、身后,乃至对面的空椅上,都堆满了从“锦绣航”封存运来的账册箱笼。那些高高垒起的、颜色深浅不一的册页,几乎将她单薄的身影完全吞没,使她如同置身于一座由数字与墨迹构筑的、令人窒息的堡垒中央。

方敬虽表面上允她暂居此间“协助查账”,实则形同软禁。门外走廊有官兵按刀值守,脚步声规律而冰冷,她连出入这间厢房都需请示,行动范围仅限于此。便是贴身丫鬟翠珠,往来净手也需由指定的婆子寸步不离地跟随监视。这看似提供便利的举动,内里是无形的枷锁。唯一的慰藉,是翠珠机灵,借着打点上下、说尽好话,才被特允留下随身伺候,不至让她独面这漫漫长夜与冰冷账册。

“小姐,您先喝口参茶提提神吧。”翠珠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轻轻放在桌角不易碰到的地方,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清辞眼底那抹在灯光下愈发明显的青黑,“这都连续看了两个多时辰了,灯又不亮,烛火还晃眼,仔细伤了眼睛,日后可难调养。”

沈清辞漫应一声,目光却如同焊在了手中那本厚重的总账上,未曾移动分毫。她的指尖顺着密密麻麻的竖行小楷缓缓下移,纤细的指腹感受着纸张或细腻或粗糙的纹理,不时在某处微不可察地停顿,随即用一枚削得极尖的松烟墨炭,在旁边的草纸上飞快记下几个唯有她自己能看懂的音律符号或简图。跳跃的灯火在她沉静而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长睫在眼睑下方覆上一小片弧形的暗影,那一双原本明澈的眸子因长时间凝神细辨蝇头小字而布满了细碎血丝,可那眼神深处,锐利与冷静却未曾消减分毫。

她太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了。时间紧迫得像一根不断收紧的绞索,方敬绝不会给她太多时间去慢慢梳理,他需要的是一个结果,一个能坐实沈家罪名、或者至少能让他向上交代的结果。她必须在对方失去耐心,将王管事、几位老掌柜乃至身边忠心的翠珠都罗织罪名、牵连下狱之前,从这浩如烟海的账目迷宫中,找到那个关键的、足以扭转局面的破绽。这已不仅仅是自救,更是为了揪出幕后黑手,保全沈家百年基业,以及那一众与此事无关、却可能被无辜牵连的忠心伙计的身家性命。此刻,她指尖翻过的每一页账册,核对的每一个数字,都重若千钧。

“翠珠,”她忽然开口,声音因长久未言而带着明显的沙哑,“将光庆九年秋冬的那几本分项账找出来,特别是记载……嗯,各类建材与南北杂货入库明细的那几册。”她刻意避开了“木材”这个过于敏感直接的词。

“是,小姐。”翠珠连忙应声,不敢怠慢,起身在那些贴着刑部朱红封条的箱笼中小心翻找起来。她虽不懂这些复杂得令人头晕的账目,却能读懂小姐眉宇间那越来越浓的专注与凝重。她很快依着记忆和册脊上的模糊标签,找到了三本格外厚重的账册,轻轻放在沈清辞手边空出的一小块桌面上,自己则默默抱着膝盖,蜷缩回墙角的矮凳上,尽可能减少存在感,连呼吸都放轻了些,生怕打扰了小姐的思路。

时间在几乎凝滞的寂静中悄然流逝。厢房里,只剩下纸页被小心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炭笔笔尖偶尔划过草纸留下的细微声响。沈清辞已完全沉浸在那个由数字、条目、日期和名目构筑的世界里,大脑如同最精密的算筹,飞速运转、比对、追溯。她在寻找任何一丝不合逻辑、违背常理的蛛丝马迹,然而对手显然极其狡猾且深谙此道,账目做得四平八稳,近乎天衣无缝,每一笔虚构的货物出入,都配备了看似合理合规的漕引批文和往来船号,单从账面逻辑上,几乎难以直接证伪。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接着又是两个时辰……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渗入室内的寒意也更深了几分。翠珠强撑的困意终于战胜了紧绷的神经,伏在膝上沉沉睡去,发出均匀而细微的呼吸声。沈清辞期间自己起身添了两次茶水,那杯中的水温度了又冷,冷了又温,她握着杯壁汲取那一点点暖意,感到体力和精力都即将逼近极限,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视线也因过度疲劳而阵阵发花。

就在她视线模糊、几乎要抬手揉按额角的那一刻,她的目光猛地被钉在了光庆九年十月初七的一笔寻常入库记录上。

「十月初七,收苏北青条石料叁佰方,存丙字叁号库。经办:吴二。验看:李福。船号:辛未柒号。」

单看这笔记录本身,与其他成百上千条记录并无二致,格式规范,要素齐全。但沈清辞的指尖,却如同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死死停留在墨迹书写的 “船号:辛未柒号”这几个字上。一个极其微弱、几乎在她过度疲惫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疑点,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了涟漪——这艘船的船号,似乎在她幼时,有一次缠着父亲查看沈家内部编纂的船谱图录时,因其船型特殊、易于辨认而留下过模糊的印象。

她强压下喉咙口的干涩与身体的疲惫,迅速而又尽量不发出声响地翻找出同期所有漕运船只的调度记录与船舶本身的维护档案。就着那盏愈发昏暗的油灯,她的目光在几条不同的记录间急速穿梭比对,呼吸在某一刻骤然屏住——

不对!绝对有问题!

档案明确记载,“漕船辛未柒号”因其吃水浅、船身窄、结构轻便,是专用于江南水道支流、进行短途驳运的小型江船,载重有限,根本不可能、也从未被船行调度指派过承运数百方如此笨重的石料!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船号与货物性质之间的错配,就像一个精心伪装了所有外在、却在最不经意的专业细节处,终于露出的一个极小却致命的马脚!

对方没有犯下“一船同时出现于两地”那种容易被戳穿的低级错误,却在不经意间,或者说,在自以为足够专业的傲慢中,犯下了一个更为隐蔽、更需要内行眼光才能发现的“船货不匹配”的专业性错误!

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狂跳起来,一股混合着激动与冰冷的战栗感瞬间窜遍四肢百骸。但她随即强迫自己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将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惊呼和翻涌的心绪死死压了下去。不能急,绝不能急!这只是一个线索,一个疑点,必须找到更多佐证,形成完整的证据链。她立刻重新提笔,饱蘸浓墨,将这条关键记录及其所有能找到的关联档案——船调度单、货物验收单、仓库临时记录等,一一单独抽出,在旁边的草纸上开始详细罗列、比对,并清晰地标注出其中的矛盾之处。淋漓的墨迹在纸上晕开,仿佛带着能灼穿谎言的温度。

她抬起头,下意识地望向紧闭的窗扇,窗外天色依旧浓黑如墨,离破晓尚早。但她的眼中,已燃起一点足以刺破这沉重黑暗的、破晓般清亮而坚定的光芒。而身旁角落里,翠珠犹在梦中,鼻息轻匀,对这场刚刚于无声处赢得的关键战役一无所知。沈清辞轻轻放下笔,抚平了因久坐而微皱的衣襟上的细小褶皱,眼神沉静如水,却又坚如磐石——她终于,抓住了那根能扯出整个阴谋的、纤细却至关重要的线头。

(第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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